第9章 8.虚妄之相
之前见过几次李老板，一直觉得他气质稳重，总是从容不迫成竹在胸的样子，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想是生意遇到了问题，急需这边的租金来周转。
——可是我家无人经商，谁会想去管他的破事！我回头瞪了父亲一眼，牵着龇牙咧嘴的狗子出了门。
我们这个八卦形街区的中央是个喷泉广场，也就是我家街对面的公车站所在之处，早上是广场舞场所，晚上都是夜市摊点。而隔壁的97号公寓，则正正在广场的东北位，其实也算是整个街区比较中心的区域，是街区中枫树最为密集的地方，因此只有我们门前的这条街被称为枫叶街。
我在喷泉广场边的商铺打包了两杯鲜榨果汁就直奔97号公寓，既然知道孔嘉古住在这里，便理直气壮地按响了门铃。
然而许久无人应答。想到上次进楼道里看到的那种吓人的安静，不禁打了个寒战。
正要伸手再次按下门铃，门突然打开，反而把我吓得一哆嗦。
好在面前的人正是孔嘉古，他背着画板正要出门，看到我愣了一会儿：“你是来找我的吗？为什么不按门铃？”
“……”我竟语塞，“……按了啊……难道你没听见？”
“真没听见。”他转身关好门，问我，“今天又有什么计划？还是又出现了什么幻觉要跟我聊？”
“果然是门铃坏了吧。”我递了一杯果汁给他，“问你点事情。”
他接过果汁，说：“我要去画画，要问什么路上聊吧。”
“你要画什么？这一片我都熟，给你带路。”
“……话说你老纠缠我干嘛？”他一边走，一边说，“回去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才是你的正事，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打听那些有的没的。”
“怎么说话跟我爸似的，就是不知道才想打听。”我咕哝道，跟了上去，“我只是对你的画感兴趣而已，有些事好奇想问问。”
“谢谢了，还没人说过对我的画感兴趣。不过你也看过了，我画的都是枫叶街，这里的事情，我还更想问你呢。你倒来问我，我问谁去呀。”
“太冷漠了吧？”我笑道，“如果我去问我爸，你就不怕我不小心把你住在隔壁公寓的事说漏嘴了吗？”
他也笑了，说：“那是李先生和你爸的矛盾，与我无关吧。”
我看此人油盐不进，说：“那你岂不是又无家可归了？而且……”
话还没说完，孔嘉古斜眼瞥见狗子，眼前一亮：“你的狗？”便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熟鸡肉，打开来逗它。
“是啊，两年前从乡下亲戚家抱回来的土狗。不过你别费劲了，它不吃陌生人的东西。刚在家还对别人龇牙咧嘴地叫唤呢。”我拉紧狗绳，生怕狗子把孔嘉古给咬了。
“黄狗白面，是条好狗。”
没想到的是，狗子居然摇着尾巴乖乖吃了他给的鸡肉，和刚才在家门口看到李老板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截然不同。
“我跟你说哦，好像你们房东亲自过来收租了。”我凑过去，小声说，“在跟我爸聊天来着，被狗子凶了一顿，可能一会儿就过来找你们。”
“不可能，我已经交过三个月的了，现在都是手机银行转账，这年头谁还亲自来数现金。”
“我就说嘛！我也觉得坐在我家的那个李大叔……有问题。”我把上次李老板打电话说租客不交房租不接电话以及后续的事情又跟孔嘉古说了一遍，说到这次他亲自过来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与租客失联几个月，没收到房租，这与孔嘉古刚才说的已经交过房租的事情完全不一样。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问。
孔嘉古听到这些事，再次陷入了沉思，我知道他相信这些事。
最后，他抬起头：“你想问我什么？”
终于能问那幅画的事情了。
不出我所料，他果然对此再度含糊其辞：“我说过了，只是我梦里见到过的场景而已，我都不知道你家的画室在哪里，角度问题纯属巧合吧。”
“可是你那幅画上，公寓周围那些柱子一样的东西，二十年前是真实存在的，后来我爸翻修枫叶街的时候，为了扩宽道路，把它们都拆除了。我妈说你画的那些东西位置精准，不是亲眼看到过的话，怎么会梦得那么具体？如果真像你说的是巧合，那不是更细思极恐了吗？”我直视着他，说，“我想弄清楚你画的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你在梦里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样子。”
“什么柱状的东西？真有这东西吗？如果这东西真实存在，你更应该去问这条街上的老人而不应该来问我。”
说的也是，他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仔细想想，没准他真的只是在描绘所谓梦中的场景，这样问也问不出什么，便换了个问题：“还有，我爸说了，隔壁公寓只招收单身租客，不能够容纳更多人……可是，作为只有九个房间的97号公寓的第十个租客……你，还有李大叔，不应该一起解释一下吗？”
他“噗嗤”笑了出来：“这就很没道理了。这是你爸定的规矩，只要他不知道就行，没必要对你解释吧……”
“那么拽？”我牵着狗掉头就走，“好吧我自己回去问我爸和李叔叔，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可是往回走了两步却没走得了，转头一看，他已经把狗子抱在怀里了。
“流氓！放开那条狗！”
……
“你家狗怪可爱的，好久没见过那么纯正的中华田园犬了。它叫什么名字？”最后我们还是在家对面的公交站长椅上坐着了，孔嘉古给狗子挠头，狗子居然就很顺从地仰着头让他撸。
“它没有固定名字。我爸成天叫它逆天老贼，我妈则叫它清欢，我家的钟点工张阿姨会叫它饺子。反正他们叫它的名字都不一样，谁也不将就谁，但是它竟然都能听懂。其实吧，我觉得这几个名字都挺傻的，所以我就叫它狗子——它本来就是只狗嘛，名字都是虚相，回归本源不好吗。是吧？”
“摒弃虚妄，追溯本源……挺好的。”孔嘉古看着狗，自言自语一般说。狗子此时已经在他面前仰面朝天让他挠肚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