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砸了
他叫，
【苦丘索·斯图尔特】。
在古埃洛语里，
「苦丘索」的意思就是：领导、领袖。
所以他大抵是知道，自己是斯图尔特家族百年难遇之奇才这个事实的。
不仅仅是这个被家族长辈寄予厚望的名字，更是因为自打他出生那一天，斯图尔特家族里的石中剑嗡嗡作响。如此确确实实的证明了这一点，而不是什么老神棍的未卜先知或者是老巫婆讨吉利的客套话。
他的父亲说这个叫做剑魂认主，天生的持剑人才有的资格。是无上天赋者才有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体现。所以自然，他比族内其他同辈出生的小孩，承载了更多的期望。
所以当其他同龄人在参加聚会的时候，他在练剑，
当其他同龄人在夜晚进入梦乡时，他还在练剑，
当其他同龄人你侬我侬耳鬓厮磨时，他仍在练剑。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八年、十年、十五年。
春夏秋冬四季更迭，他每天都在练剑。时间久了他也会厌烦，但是没有人在意他厌烦不厌烦。其他人只会认为他不够强大，
父亲曾和他说过，
他们这一代人是肩负着一次巨大失败而诞生出来的一代，所以会被更多的寄予厚望，而他作为天生的剑士，更需要背负起更多的东西。
他不仅仅需要学剑，还要学很多其他的东西。父亲告诉他的是，他不仅仅要成为黄金一代里最闪亮的那枚金子，更要成为，所有人的领导者，如他的名字一般。
所以成为斯图尔特家族的利剑，成为维纳姆多的利剑，成为人类的利剑，这些都是他的目标任务。不过这对于他而言，压力实在是有点大。
但他没法和其他人说。
因为他害怕，害怕其他人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失望。
为了远离那种眼神，他总是会拼了命的练剑，所以当他独处的时候，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发呆。他的脑子在这个时候可以去想很多在他父亲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
比如，星星为什么会发光，为什么太阳和月亮会更替着升起，为什么苹果会落在地上而不是飞到天上，为什么人是站着行路的。
但这些问题都没有意义，所以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是：
为什么，他会需要「意义」。
在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练剑的一天，他突然想明白这个问题了。只有这个人有了「意义」，才能证明这个人存在过，证明这个人活过，证明这个人来过。
是意义赋予了生命，而不是生命赋予了意义。
是这样吗？
苦丘索向父亲提出了这个问题，这是父亲第一次沉默了许久才回答他，父亲告诉他，想要知道这个答案必须要自己去寻找。每一个人对于意义的定义都不一样，只要你觉得它有意义，那么它便存在意义。
对于农夫而言，他们的意义在于种植出粮食。对于士兵而言，他们的意义在于与敌人攻伐。但对于他苦丘索而言，需要他自己去寻找，
是带领家族走向更光明的未来吗？
他不确定，所以他的答案总是在变。
依稀记得在他七岁的时候，他认为他活着的意义在于得到父亲的认可。
在他十岁那年，他得到了剑术的传承，得知了家族的过往，他认为他活着的意义在于引导斯图尔特家族走向辉煌。在他十三岁那年，他得知了这个世界还有会吃人的污秽，他认为他活着的意义是一把斩杀所有污秽堕落的利剑。
他背负的东西越来越重了。
累吗？有人这么问过他。他的答案是：他完全不知道累是什么。因为从他记事起，每天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但是没人知道，
两百六十四天前，有位叫做「瓦莎」的女孩给他递了一封情书。按照家族的规矩，他应该是要拒绝的，所以他回绝了对方，并告知在他没有找到人生的意义时，他不会选择沉溺于这种情绪当中。
但她说，既然自己想找到人生意义的答案，便更需要体验更多的生活。除此之外，还说了很多东西，说了很多、他从没听说过的东西。
他被说服了，于是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少女拉着他逃课、听剧院、赌马、打牌，让他在两百天里的生活比过去数十年的生活加在一起还要精彩。
虽然他几乎过上了，他父亲包括家族里其他人最为鄙夷的、糜烂的生活，但他以往的表现，只让家族里的长辈抑或是其他学员以为他是找地方偷偷一个人暗地里去练剑了，
倒也没来找他，他也得以和她悄悄的继续的呆在一块。
这数月的光景，也是他第一次知道，「累」的意思。
他也知道，为什么他以前不知道这个字的意思了。因为他从来没感受过「放松」，自然也就不会知道累。就好像天生的盲人，从来不知道「黑」与「白」的不同。
未曾见过，又如何得知？
所以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家族、帝国、人们的命运么，它们离他太远了，
没有人知道，他在父亲问他结束了学院学习后想去哪里时他撒下的谎言。他说想加入万神殿，但却在学院导师询问他时，他回答想回到家族加入帝国军队锻炼。
其实他更想带着瓦莎私奔。
所以他苦丘索活着的意义，便是和她相遇么？或许这份答案能在接下来漫长的岁月中得到证实，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愿望就要落空了，
眼前的小个子，是他见过最强大的敌人，没有之一。当罗姆恩说出「恶堕」之后，他便知道今天这里没一个人会活着。
他不知道克米拉的七恶堕怎么会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万神殿为什么又毫无反应，对方追杀的梅林同学到底身上又有什么秘密？
不过他已经不需要知道了。
他要逃跑么，要躲起来么？如果这样做的话，他能活下来的几率会大上很多很多。毕竟一个数字如果和零去比较，无论如何都会显的大上很多。
问题是，他苦丘索十分清楚，他拥有将这个恶堕赶走的能力。
尽管没有人知道他有这样的力量，可他自己知道，他便无法做到伸手去遮住他自己的眼睛。这是在给斯图尔特家族蒙羞，是在给他的利剑蒙羞，也是在给他自己蒙羞。
最终，他找到了他意义的答卷。
活着的意义、从来就没有那么高尚。
他存在的一切意义，从出生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亲情也好爱情也好，家族的期望也好帝国的重任也好，这点点滴滴的一切宛若蜿蜒的河流般汇聚在了一起，为的就是落下眼前这一剑，
而这一剑……..不论结果！
“这一剑，”
“请指教！”
苦丘索大吼一声，手中的长剑对着罗姆恩劈砍而下。
这一刻，
璀璨的白光吞噬了罗姆恩的所有视线，这一刻在他的眼里这一剑是灌注了这整个小世界对他的排挤。原本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小世界的拥有权被连根斩断，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推力朝自己打来。
这一剑，没有任何杀伤力，反而格外的温和。
但这种温和，却又带着一份不容置疑的力量。
罗姆恩终于变了脸色，他抬起手，左右手两边的空间开始扭曲。但他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他的身后忽的出现一道空洞，而自己再后退两步便会落入其中。
“糟糕！”巨大的力道从前方传来，罗姆恩脸色终急起来。但是没有同样没有意义，无论他怎么做，他的身形都只退不进。
梅林看着眼前不可置信的一幕，咬紧了牙关。
【苦丘索·斯图尔特】
【？？？？】
【？？？？】
【？？？？】
黑色的鉴定信息也在疯狂的涌出问号，好像在这一瞬间苦丘索成为了这个世界最大的bug，一切的程序因为他的出现而陷入了疯狂。
只是一瞬间，梅林的大脑传来了撕心裂肺的阵痛。
他无法理解眼前的场景，这份场景足以让他陷入疯狂，就好像当初看到那棵黄金巨树一般。
「人」这个概念在苦丘索身上消失了，站在那里的的的确确是一把剑！即使肉眼看上去是个人，但灵魂的感知正反复着告诉梅林那是一把剑！
罗姆恩落入空洞，整个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一切结束的如此荒唐可笑。
半晌，
梅林踉踉跄跄的站起身，走到了苦丘索僵硬不动的身体前，对方的手还保持着出剑劈砍的姿势，宛若一尊雕塑。但不等他触摸到对方，便只看见苦丘索化作了一道飞灰，消散在了空气中。
“结束了吗？都发生了什么？”
贝伦茫然的从地上爬起，他紧闭着眼睛，浑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这不是他不愿睁眼，而是他与契约兽所契约的部位正是自己的眼眸。
伴随着金蟒的死亡，他的眼睛大抵是再也没有睁开的机会了。
相较而言，其他人都还能勉强的具备一定行动能力。他们从地上挣扎着艰难起身，满脸的震撼。刚刚的一幕落在他们眼里，是绝对无法想象相信的神迹。
但忽然，
原本安静下来的空间再度响起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宛若地狱里爬出来的冤鬼，正满脸鲜血的从重新撕裂的空间中钻出。
“嘿嘿…..差点就玩砸了….”罗姆恩喘着粗气，浑身上下被黑色的液体所覆盖，露出了一个狼狈的笑容：
“嘿嘿，”
“还好…..是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