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红楼众生相
“哎哟,这样子出去怎么见人。姑姑,你可得替我报仇!”
荣国府后街,某一宅第里。
一位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的妇人,看着脸上已肿了一圈,包着纱布,像个猪头模样的金荣,心里不禁愠怒。
贾珣?东府里小小的庶子,居然敢打她的侄儿,吃了豹子胆吗?
谁人不知道,她丈夫贾璜可是荣国府里的嫡系,贾珣什么人?比仆人的地位高不了多少。打她的人,就是打她璜大奶奶的脸面。
金氏怒从心起,起身便对旁边的金荣母亲说道:“这贾珣小崽子,无故殴打荣儿。他不过庶子之流,敢如此拿大,我倒要找珍大奶奶说说,让她评评理。那贾珣小崽子,看他待怎样!”
说毕,也不容她嫂子劝,一面打发老婆子看车,就坐上往宁国府里来。
荣国府梨香院。
“疼,疼死我了,嗳哟。那狗日的贾珣。妈,好疼啊。”
在炕上躺了一人,头上缠了好几圈绷带,只露出鼻子、嘴巴和眼睛,看上去像一个木乃伊似的。薛蟠这身伤,看起来严重,却未动筋骨,将养几日就好了。
一旁的薛姨妈一边拭泪,一边骂道:“你这不争气的孽障,谁叫你和些不三不四的人混玩。如今叫人给打了,骚狗也比你体面些!”
薛姨妈骂完了薛蟠,又接着骂起贾珣来,“那东府里的猴崽子,该死的混账种子,下这么重的手。我找姐姐问去,他究竟是什么仇怨要如此对待蟠儿?他们贾家如果看不起咱们薛家,我们就不亲近,大家各自走开。省得在此受气。”
薛姨妈一面说着,一面要请人告诉王夫人,遣人责问贾珣。
“哥哥,打你的那个人是谁?听说东府里要考童生的是不是他?”却见站立在旁的薛宝钗开口道。
眼前的薛宝钗,穿着半新不旧的素色交领襦裙,品格端方,容貌丰美,隐隐流转着一股雍容风仪的气质。
炕上的薛蟠咬牙切齿道:“不是贾珣那畜生还有谁,考童生?那杂种一辈子也考不上。囚攮的畜生,下手可真狠。妹妹,你一定得替我出口气。”
薛宝钗无奈地听着哥哥满口脏话,心里思索,原来是他,只是这人怎么就和哥哥打上了,听荣国府里的人说他为人和气,少言少语的。
“妈,依我看来,这事还是别去劳烦姨妈为好。”
薛姨妈止住了泪,看着说话的薛宝钗。
薛宝钗继续说道:“妈,此等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二人争吵几句,谁多挨几下子打,也是有的。况且咱们家无法无天,也是人所共知的。妈不过是心疼的缘故。”
包成猪头的薛蟠听了可不依,嚷道:“那王八羔子贾珣,他打了我,难道就这样算了?我咽不下这口气。嗳哟。”言毕,又痛呼了几声。
薛姨妈眼中滚着泪,看着薛蟠这副惨样,口中“孽障”之声犹骂不休,却不知道在骂贾珣还是骂薛蟠。
薛宝钗蹙起眉头,扶着薛姨妈,劝道:“妈,要出气也容易,等三五天哥哥养好了出的去时,那边珍大爷琏二爷这干人也未必白丢开了,自然备个东道,叫了那个人来,当着众人替哥哥赔不是认罪就是了。如今妈先当件大事告诉众人,倒显得妈偏心溺爱,纵容他生事招人,今儿偶然吃了一次亏,妈就这样兴师动众,倚着亲戚之势欺压人。”
薛姨妈听后,感觉有几分道理,“我的儿,到底是你想的周到,我一时气糊涂了。”
见薛姨妈答应了下来,薛蟠也不出声,今日在学堂里,丢了好大的脸,心里暗暗寻思找贾珣报仇。
薛宝钗继续微笑道:“这才好呢。哥哥又不怕妈,又不听人劝,一天纵似一天,吃过两三个亏,他倒罢了。”
薛宝钗心里叹了口气,这人把她哥哥打伤,可见不讲亲戚情分,难道他们薛家有什么惹上了那个人,实在没这样的道理。
不说那金荣和薛家,且说回到宁国府的贾珣。
犯罪当事人贾珣,老神在在地坐在书桌前,研究起面前的坊刻文章。
“不错,真不错。这一句,是摘自中庸书中。妙!简直恰到好处,不愧是大家手笔。”贾珣边看边连连点头。
话说,这几篇坊刻文章都研究得差不多了,过两天该去再买多几篇回来看看。贾珣沉思着。
大丫鬟银杏沏了碗茶过来,问道:“二爷,听说林三说,你把薛家公子给打了。这事是真的吗?”
贾珣看着眼前疑惑的银杏,笑着说:“对。怎么,你怕少爷被人欺负?”
这个比贾珣小一岁的丫头,迟疑了一下,说道:“二爷,你怎么把那边府里的亲戚给打了,如果大爷怪罪下来,又要罚二爷不许吃饭了。”
贾珣摸着下颔,这丫鬟还算忠心,怕他被贾珍责罚,比那看见“逆风局”就跑路的林三好多了。
贾珣伸出手,刮了下面前小丫鬟秀挺的琼鼻,看着眼前羞恼扁着小嘴的银杏,笑着说出一句更加惊心动魄的话:“不止,我还打了那金荣,听说是西府里贾璜的侄儿。”
银杏一听慌了神,“二爷,你怎么如此胆大,这可怎么办?”
看到这丫头急得手足无措的样子,贾珣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银杏翻了翻白眼,好像是在看傻子一样。贾珣咳了声,止住笑,说道:“一切有我挡着,我既然敢动手打他们,我自有道理。”
见贾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银杏懒得再管他,往别室里做女红去了。
此时已过正午,那璜大奶奶已到宁国府,在东边小角门处下车,一路便来寻尤氏告状。
金氏和尤氏叙过寒温,讲了几句闲话,便问道:“嫂子,你可听说,今日学堂,珣二爷把我们家金荣给打了。”
尤氏吃了一惊,忙问道:“婶子,实在没听说,究竟是什么缘故?”
金氏心中发狠,便添油加醋说着:“可不是,不知什么缘由。今日学里,荣儿好好的读书,珣二爷便出言羞辱我们家荣儿。荣儿气不过,告诉了薛家的大爷。薛家大爷找珣二爷问话,反被那珣二爷先打了。后来几人拌了几句嘴,那珣二爷一言不合,又把我们家荣儿给打了。现在我们家荣儿正在家里躺着,头都被打破了,肿了一大块。嫂子,你说说这到底怎么说的?”
尤氏知道这金氏,何况只听一家之言,怕是有不实之处。另外贾珣是她小叔,都是一家人,说不得要替他遮掩一二。
尤氏脸色变幻,想了想,便说道:“婶子,我实不知此事,可能是小孩子淘气拌两句嘴也是有的,手上也没个轻重。我回头问一下珣弟,说说是什么缘故。等会婶子你带了府里的太医过去,给你们家侄儿看看。”
金氏脸色顿时不大好看,她本意是让尤氏把贾珣猴崽子叫来,痛骂一顿,让他赔礼道歉,再叫贾珍责罚。哪曾想,这平日里为人和善的尤氏竟包庇那贾珣崽子。
什么东府大奶奶,这是不把他们荣国府嫡亲放在眼内?
金氏正恼怒间,却听到一人说话,“这不是璜大奶奶么?今日有空过来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