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贾珍之死

贾珣在回去的路上问林三府里还出现什么状况。

只见林三贼兮兮地说道：“昨天早上听说家里的奶奶发现大爷死了，家里有人说大爷是死于马上风，一些是说死于急病发作死的。奶奶把大爷停放在逗蜂轩那里。要等三日，就是明天开丧破孝，发放讣闻给各大家族。”

林三接着压低了声音，说道：“昨天府里来了很多人，不仅西府里的老爷，太太，奶奶们，少爷和小姐们都来了，就连西府的老封君也过来了。”

贾珣似是有意无意地问道：“那我爹没回来吗？”

林三看了看四周，悄声说道：“昨天早上吃完早饭后，家里的老爷才从观里回来。昨天府里已经派人上呈请求袭爵的奏折在礼部。”

贾珣的目中精光闪过，他这便宜老爹终于现身了。上次就算府里除夕祭祖，他也是回来过完元日便又回到都外玄真观。连看一看他还有贾惜春的面也不见。

还有这袭爵和他无关，按照旧例，这爵位会落在贾蓉的头上。

贾珣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府里还发生什么大事没有？”

林三低声说道：“昨天听说西府里的大老爷想做族长，但是小蓉大爷不让，现在还在吵得不可开交呢。”

贾珣沉吟了半晌，便继续往家里赶去。

后面的林三似是还有话要说，跟上了贾珣，悄悄在身旁说道：“二爷，昨天有几个丫鬟和小厮在传着，大爷不是找外面野女人得的马上风，是和小蓉奶奶乱来得的。”

贾珣倏然止住了脚步，看了一眼林三。

只见林三贼兮兮地笑道：“二爷，你别说是我讲的。这是昨天跟大爷和奶奶的几个小丫鬟说的。今天一早听说，昨天大爷的几个丫鬟已经被赖管家媳妇给带出去了。二爷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贾珣“哼”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捕风捉影罢了，林三你也别在府里乱嚼舌根。不然被别人听了去，你的罪责难逃，到时我可保不了你。”

林三在后面“哎”地答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时间说回到两天前的宁国府。

那天贾珣回到房里，恰好是四更天的时辰。

而在院中的尤氏左等右等，也没见到贾珍回来，便让丫鬟去问，也回来说不知道珍大爷上哪去了。

尤氏便带着银蝶，万儿，炒豆儿等一众丫鬟，去侍妾偕鸾和佩凤的房里去看，也没见到贾珍的身影。

尤氏心中疑惑，心头嘭嘭直跳，左右眼皮也不住地猛跳起来。

几人便往逗蜂轩那边过去，只见那边有几间房子都点了蜡烛亮着。

尤氏便寻到里面喝酒赌钱的几个丫鬟，看到几人不像体统的样子，心头有些不舒服，说道：“你们跟在大爷身旁，不在跟前跟着，大晚上在这吃酒赌钱，可是越来越放肆了。”

吓得几个丫鬟酒醒了一半。虽然她们平日里看尤氏和秦可卿和善，一向都不大放在眼里，规矩也不太讲究。

今日被尤氏拿在手里，她们也没多大害怕。只是上面天香楼之事，她们也不敢去窥视，大概能猜中一二，但是害怕贾珍的权势，并不敢乱说。

现在尤氏突然寻了过来，怕是此事要暴露了。

几个丫鬟想到日后若被贾珍处罚，都害怕得低垂着头，噤若寒蝉。

尤氏回过头对银蝶说道：“让几个老妈子过来，把这几个丫鬟先看住，等大爷回来再发落。”

有两个小丫鬟便应声去了。

尤氏留下两个丫鬟看着，带着银蝶，炒豆儿等人便继续往天香楼而去。

众人没走多远，在前面就碰上了望风的丫鬟瑞珠。

瑞珠瞥见了前面的尤氏，心里大惊，喊了一声“奶奶”便跪了下去。

尤氏看了一眼前面的瑞珠，心里拨凉拨凉的，心好像提上了嗓子眼，再看了看前面闪亮着烛光的天香楼二楼。

一道荒诞、惊愕、惶恐的滋味涌上了尤氏的心头。

尤氏顿时感到眼前头昏目眩，站立不稳，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奶奶。”旁边的银蝶和炒豆儿等人连忙扶住了尤氏。

过了好一会儿，尤氏抚了下心胸，抬了抬手，喘了几口气，推开了银蝶等人。

尤氏看着眼前的天香楼，咬了咬莹润的樱唇，吸了口气，摒弃了众丫鬟，独自一人走上面前的台阶。

只听见“哒哒哒”，鞋底磕碰在石头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尤氏来到天香楼二楼面前，透过外面的纸糊窗棂，隐隐看到里间床上睡着两个人的身影。

尤氏右手捂着嘴，一滴泪珠从眼角流淌了下来。

尤氏再看了下面的丫鬟一眼，只觉得生无可恋，万念俱灰之下，身子便向后面栽倒在地。

五更天，寅时。

面无表情的尤氏躺在床上，鬓发凌乱，两目无神，眼睁睁地看着前方。

之前看到瑞珠时，尤氏的心死了一大半。后面透过窗户，隐隐能从外貌的轮廓，可以分辨出床上睡着的人是贾珍，还有一个肤色白皙、不着一缕的女子趴在其身上，容貌看不太清。但是看到楼下望风的瑞珠，不用猜都知道里面那女子是谁。尤氏的心彻底地沉了下去。

不过尤氏一个继室，不敢跑进去和贾珍大吵大闹，何况还是贾珍和儿媳妇偷情这样天大的丑事。

尤氏在床上躺着，睁着眼怎么也睡不着。眼前好像又出现了刚才在天香楼看到的一幕，怎么也挥之不去。

尤氏就这样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

此时，外面天色已白。

忽然，外边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一个丫鬟，正是银蝶。

只见其脸上尽是惊慌之色，“奶奶，奶奶，不好了。大爷死了！”

此时的尤氏正处于待机模式，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刚才有几个丫鬟来报，大爷死了。”银蝶表情惊惶，急匆匆地对尤氏说道。

愣了半晌的尤氏回过神来，眼睛睁得老大，手颤抖着问道：“你说什么？”

“大爷死在天香楼里，她们现在要请奶奶过去主持呢。”银蝶一面给尤氏抚着胸，一面说道。

尤氏头一歪，又是一道刺激，直接晕了过去。

“救命啊，奶奶晕倒了。”银蝶跑出来，要请赖升家的去请太医。

贾珍死了，还是光着身子死在天香楼里。

尤氏晕倒了。

此时的宁国府乱成了一窝粥，下人们像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哄哄的。赖升一面让人去西府，请示贾母，让人来主持大事，一面请人去叫太医。

卯时时刻，西府里王熙凤先到了。此时太医也请过来了，刚给尤氏看完病。又听说秦可卿也病倒了，太医又马不停蹄地朝贾蓉的院子里赶去。

这把先由王熙凤处理各下人的琐事，忙上忙下的。

又过了几刻钟后，西府里陆续来了贾琏，贾宝玉，贾惜春，贾迎春，贾探春等人。

又过了一会，邢夫人，王夫人和贾母才陆续到了。

众人一面打发人向尤氏和秦可卿等人问明情况，一面叫贾蓉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推准停灵的日子，一面派人去都外玄真观请贾敬回家。

彼时贾代儒带领着贾府外面的各房子弟来宁国府吊唁。

众人闹哄哄的，等到贾敬回来后，贾赦和贾政早已到了东府等待多时了。

此时尤氏和秦可卿拖着病躯起来，见过贾敬等人。

宁馨堂。

大厅里静悄悄的，众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坐在上首正中便是贾母。

左边上首坐着贾敬。

右边上首坐着贾赦，下面一个座位坐着贾政。

在下面坐着邢夫人和王夫人。

贾赦后面站着贾琏和王熙凤，贾政后面站着贾宝玉。

尤氏和秦可卿，贾蓉都站在贾敬身后。

三春等人已经被李纨带到两边的暖阁里去了。

只见坐在上面的贾母看了一眼众人，然后看着贾敬身后的尤氏，出口问道：“珍哥媳妇，珍哥儿到底是什么缘故没的，你说出来。”

尤氏还没开口，旁边的秦可卿脸色煞白，今天早上她的丫鬟瑞珠已告诉她，奶奶来过。

这四个字，让醒来之后发现贾珍已经不行的她如坠冰窖。本来她被尤氏发现她和贾珍乱搞，这已经是天大的罪名。哪曾想，贾珍居然还马上风死掉了。这更是雪上加霜。

秦可卿所做的一切不仅毁了她自己，还害了尤氏。随着贾珍之死，尤氏虽然还保留着三品诰命淑人身份，但是成了寡妇的她，已经失去往日仅有的一点东府大奶奶管家的权力，空有诰命的名头。可谓一下子掉到了谷底。

当然，在场的人不知道这其中是贾珣从中作梗。

但是从今日起，这两个婆媳的关系就产生了深深的裂缝。秦可卿以后是不可能再从这东府里活下去。

只见尤氏不施粉黛的俏脸上显现出一丝凄苦的表情，弯弯的蛾眉紧锁，丽目之下流露出淡淡的哀怨，秀挺的琼鼻越发显得晶莹红润的桃唇，端庄秀气的容貌下有一股楚楚可怜的气质。

“老太太。他……他是四更天后到五更天，他的丫鬟们发现，禀报我后才知道。”说罢，尤氏拿出手帕擦着眼泪。

尤氏已经大概猜着贾珍是和秦可卿云雨之后死的，但此时尤氏为了颜面还是没在众人面前把此事说出来。

如果说出去贾氏族长死于马上风，实在是丢人。若是说出是秦可卿，不仅尤氏和贾蓉没脸，就连贾府也跟着颜面扫地。

在场的所有人对视了一眼，目光闪烁，尤氏这话说得过去，但貌似不会这样简单。

贾珍先前还是好好的，怎么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贾母见多识广，也感觉其中有问题，便出声说道：“大侄儿，要派个人查看一下珍哥儿的死因，才好决断。”

坐在左边上首的贾敬点了点头，道：“老太太说的在理。”

安排了人去逗蜂轩看贾珍的遗体后，接下来贾母便继续说道：“大侄子，今日这事，应该接下来派人上表袭爵之事了。”

贾敬脸色凝重，说道：“是该让蓉儿上表奏袭，等待礼部和工部查祭葬毕，等上面查验，就可以奏批下来了。”

站在贾敬身后的贾蓉今天一大早被人吵醒，本来十分生气。上面有个处处打骂羞辱他的老子，现在下人居然敢打扰他的春秋大梦，简直岂有此理。

哪知道仆人的第一句话就让贾蓉几乎要大笑出声。

该死的贾珍死了。这个他压根不敢反抗的老子，不知怎么就死了，上天实在对他贾蓉不薄，可算是让他苦尽甘来。

贾蓉从早上到现在，心底的狂喜让他飘飘欲仙，好像置身在天上的天宫一样。但是今日贾珍的死，贾蓉需要作表情管理，全靠藏在衣袍里的大手不停地掐着大腿，让贾蓉保持着痛苦的表情。

不然贾蓉脸上的笑容早就已经止不住了。

贾母让众人都散去，留下了贾敬等一家子。

东面暖阁里，贾母，贾敬，贾蓉，尤氏和秦可卿都在里面坐着。

只见贾母面色平静，看着尤氏三人，问道：“珍哥媳妇，你知不知道珍哥是怎么死的？”

尤氏咬了咬嘴唇，哭了出声，“老太太，他，他是死在野女人身上的。”

尤氏道出她眼中所见的一半真相，她还是不敢说她看到的贾珍是死在秦可卿的身上。

接着尤氏把在四更天时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只不过隐去了看见秦可卿丫鬟的事情。

旁边秦可卿低着头，脸色煞白。她那时还在天香楼中，她知道尤氏已经知道她和贾珍的事了，一时间方寸大乱。

而一旁的贾蓉心里狂喜，这老淫虫死了最好，以后东府便是他蓉大爷的。

贾母又问了秦可卿和贾蓉，两人都说不知道。

贾母和贾敬眼中虽然闪过了震惊的神色，但还是稳住了。二人问完话，便起身去宁国府内院，给贾珍处理后事，也让尤氏找人赶制孝服，准备棺材寿衣等物。

到了第二天，钦天监阴阳司已批准贾珍停灵二十一天。

逗蜂轩里面已搭建好了灵堂，摆设完备灵床，贾珍已被检查完了死因，已经被沐浴洁身，饭含也被放入贾珍的口中。

贾珣回来的当天，贾珍已经小敛完毕，穿好寿衣躺在了逗蜂轩的灵床上。

贾府的亲属已经换上了孝服，就连下人肩膀也戴着黑袖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