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抉择（下）
“你当我术前为什么的反对？”一助直接反问道，“因为我知道，坚持手术是对患者的不尊重。”
“可是，”一助继续道：“如果没有手术，那就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我只负责手术，手术后面的事情，不是我该考虑的。”一助说完直接摔门而出。
“那么你呢？赵主任。”二助眯了眯眼，“一旦有任何问题，你可都是主责……”
“这是他们该考虑的事情，与我无关。”赵怀风冷冷的回应，也出了门。
“那我可倒是好奇，你会怎么选择呢？我的主任，我的师兄……”无人觉察下，二助癫狂的笑了笑，仿佛期待着一场好戏的到来。
两天后，41号病房中突然传出一阵急救铃声。
旋即主治医生赵怀风和一助二助以及几个护理来到病房，迅速为胡母做了快速检查。
此时的胡母脸色已然惨白中透着青筋，毫无生机。
“没用了，心肌梗还没缓过来的患者，一旦缺氧，心跳就会骤降，随即整个呼吸系统都会缺氧，内调节会直接进入瘫痪状态。”一助无奈的叹了口气。
“而且呼吸系统崩溃，就会像滚雪球一样恶化下去，复苏不了了。”二助显然是三人中最镇定的一个，只是补充道。
于是乎，三人个人反倒是进来的数名工作者最为沉默的，并没有簇拥在人群中挤上去抢救。
一助没有动手，是因为他是最理性的那个；赵怀风没有动手，是因为他的水准告诉他这已然无能为力。
可这一切在二助的眼中，确实理所当然，“我们做的手术，能不知晓情况吗？”二助摇头，“缺氧，不过是她的选择罢了……”
可几人之中，助理小施却冲在了最前面，拼了命般的摁压，做着急救工作，全然不顾斗大的汗珠落下。即便匆忙，可这个动作却在他的梦里排练了无数次，找不出丝毫错误的痕迹。
“老师……老师？”仓皇间，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被自己奉为偶像的赵教授，可看到几位前辈都在沉默不语时，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可他没有管那么多，还是在反复做着抢救，每做三十秒，就看看身侧的体征仪。
就这样不知道反复做了多少下动作，患者的没有任何波动的体征无疑告诉他老师的正确性，可在他的观念里，赵怀风第一次错了，错的非常彻底。
“动起来啊！”助理一边摁压一边嘶吼，“为什么不跳啊！”
二助也有些不忍，只好回头对着赵怀风说道：“主任，患者这个情况……您打算？”
赵怀风出奇的平静：“我说过，这是他们的选择。”说完就走出了房门。
房门远处的走廊里，一个护士刚好拿着一份责任书递给护士父子。
“您好，您这边的患者是需要后续手术和治疗的，如果您打算治疗，就在书上签下姓名，如果放弃，就请立即办理后面的手续。”悦耳的身影从护士口中传出，待将几份文件交到二人手中后，方才离开。
赵怀风本打算朝二人走去，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这一幕，便悄然站在走廊十字枢纽侧，听起了二人的谈话。
“你们，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赵怀风心里暗暗想到，捏紧了拳头，却全然不知。
“惊儿，你确定想好了？”这两天父子二人已经商量停当，可直到真正要做出抉择之时，人总会难免犹豫，“你才刚上大学，这样你以后可能会很累很累，而且你妈妈还不一定能……”胡父叹了口气。
“没事，我已经决定好了，只有大家都在，我们才有了这个家啊！”胡志惊鉴定道，“而且我已经成年了，本就该担起责任。我在意的不是母亲能因此延期多久，而是我能为这个家做些什么。”
说完父子二人对视许久，终是胡父点了点头，准备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笔签下自己的大名。
“等一下！”角落的赵怀风强行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异样，从边上走了过来。
“呀，是赵医生！”胡父认出了赵怀风，也催促着让儿子打招呼。
看着热情的父子二人，赵怀风脸上的愧疚一闪而过，强装镇定的开口：“我记得前两天你们父子还很纠结，现在是做好决定了吗？”
胡氏父子没有说话，但默契的点头却告诉了赵怀风他们的答案。
赵怀风继续问道：“那恕我冒昧，可以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们做出决定的吗？”
“是施医生。”胡父吸了口气，回答道，“他给我们讲了个故事。”
“嗯？”赵怀风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惊讶。
胡志惊继续说道：“一个关于他们兄弟二人和他们母亲的故事……也是一个医生的故事。”
“原来如此。”赵怀风点点头，内心很清楚小施这个故事的内容。
想我行医数十载……却终究是失了一颗赤子之心……
赵怀风和他的师弟……何尝没有一段医生的故事……
“很抱歉，术后并发症犯了……”赵怀风梗咽道，登时已然泪流满面，“手术……失败了……”
也许这……就是我对你们最后的补偿吧……也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几人回到监护室，小施还在反复做着急救，全身都湿透了……
众人默然……胡志惊泣不成声，胡父则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带着一抹释怀的眼神，最后闭上了眼睛……
几天后，手术科。
“老赵，你疯了吗？”二助的神色明显比旁人更为激动。
几人围坐的桌案上，是赵怀风的一份责任汇报书和一封离职申请。
很显然，赵怀风是把这一场手术的责任全部归结到了自己身上，而自己也准备请辞。
“没必要啊赵主任，家属并没有追究责任啊……”
“对啊主任，手术之事非生即死，还是要以平常心看待啊！”
“是啊……”
赵怀风看着劝阻自己的众人，又环视了一周，这个自己待了二十年的工作地，神色中有不舍、有缅怀，却唯独没有遗憾。
“多些各位好意了，是我自身出了些状况，与各位和这场手术毫无关系。”赵怀风说罢拱手一礼，“承蒙各位厚爱，请受赵某一礼！”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众人也顾不上挽留，连忙回礼然后离开，不忍煽情。
很块，偌大的办公室也没剩几人。
赵怀风看着一助说道：“我走后，你和副主任二人便要轮流扛起主刀的责任了。”
“只是，”赵怀风看了看一助。
一助道“主任但说无妨。”
“那好，”赵怀风开口：“你行医太过理性，可为人医者，救死扶伤才是大事，明哲保身，非医生所为。”
一助回想起这场手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还有啊，我这徒弟，可就拜托你咯！”赵怀风不舍的看了眼自己的爱徒。
小施也满是不舍：“老师，我跟你一起！”
“听话，”赵怀风尽力摆出一副严厉的架子，却怎么也严肃不起来，“孩子，你很快就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说完赵怀风继续对一助说道：“我这徒弟医术可圈可点，但为人容易冲动，还需你日后多多提点。”
在看到一助点头后，赵怀风很是满意，“但若有面临纠结之事，或可问问小施，你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答案。”言语之中满是慈爱。
交代完二人，赵怀风又看向二助。
二助神色尽是复杂：“师兄……”
除了赵怀风外，几人神色皆是惊讶，共事多年，却想不到二人竟还有这段关系。
“哎，你已经有多久没叫过我师兄了……”赵怀风也是感慨。
“其实，你的医术已经超过我了……这是不争的事实。”赵怀风此时早已风轻云淡，“说起来，这却是我一直不愿承认的东西。”
“呵……你也终于承认了吧。”二助轻佻的笑了。
“但你资历真的不够，精明有余而老练不足，太过功利了。”赵怀风说道，“而且你没有发现，你曾经也是个和小施一样的人吗？”
“师父当年为什么收你？”赵怀风自顾自说道，“因为你当年身上有和小施一样的志气，就像我收小施一样。”
二助想起了前日小施忙碌的身影，逐渐和自己当年的身形相重合……
“师父师父……”
“师兄……”
“师兄！”
“呵呵，赵主任……”
……
“哈哈，我想我真的错了！”二助大声的笑了出来，几年来都没有如此痛快过。
赵怀风走了，“一中院手术科2队，就靠你们了！”
太阳投过了乌云，折射在了天地之间，大街上的人们只一瞬间便感受到了和煦。
胡母走了，“我儿志惊，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