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地鸡毛的金家
被裁员的第二日一早，金媛媛收到发小曹晓宇发来的微信：“媛媛，你妈妈晕倒了，快来！”
一惊之下，也顾不得什么，金媛媛急急套了一件薄羽绒服就出门了。
她家并不在杭城市内，而是过去较远的余杭县，现在的余杭区里的金家村经济技术开发区。
“发生了什么？她怎么晕倒了？”金媛媛赶紧打车往金家村走，路上给曹晓宇打电话：“什么时候的事情？有没有送医院？”
“在公司办公室晕倒的，你三姨最先发现的。”曹晓宇那边的声音很是嘈杂，听起来应该是在制袜车间，“你先回来吧，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行，我在回来的路上了。”金媛媛犹豫了一下，又问道：“要不要跟我爸说一声？”
“不用吧。”曹晓宇也停顿了一下，“他们两不在一起这么多年了，现在这个，不至于。”
金媛媛有些紧张，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心里没底。“她之前不是一直挺好的？不是说上周还去了广州参加交易会么？”
“累的呗。朱总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这么跑，也是挺辛苦的。再说了，金丫丫成立三十年，她可是全年无休，现在厂子里二百多人，三百多台机器，每天能够开足马力的生产，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曹晓宇换了一个地方打电话，声音清晰了很多。
金媛媛叹了口气，“地址发我，大约一小时就到，等我。”
可是，她一点都不想回去。
江浙沪独女？顶配人生？在她这里，却并不是美好的事情。
二十年前的一个下午，十四岁的她正在学校上体育课。
大姨急匆匆地来学校，不由分说地就拉拽着她往出走。
“赶紧跟我走。”大姨和她妈妈长得很像，身量不高，不胖不瘦，皮肤很白。只是大姨喜欢烫头发，总是顶着一脑袋羊毛卷的发型。
“出什么事情了？”那一年的金媛媛还有些少女的微胖，看起来很是可爱。
“这位大姐，这是学校，你不能这样。”男体育老师已经走过来拦住了大姨，“我们现在上课呢。”
“我是金媛媛的大姨，她家出事了。”大姨可不管老师的阻拦，还是要拉着金媛媛走。
结果是大姨的胳膊被体育老师的大手一把抓住，反而挣脱不了了，“啊啊啊”地叫了起来。
“媛媛，怎么了？”正在踢球的曹晓宇看到这个情形，也赶紧跑了过来。“大姨，媛媛家出什么事情了？”
“老师，这是媛媛的大姨。”一旁漂亮的女同学金飞燕也走了过来。
“哦。”体育老师放开了手，“这是学校，你不能这样把学生带走的。”
“哎，怎么和你说不清楚呢，那你跟我们走吧。”大姨还真的挺勇的，拉着金媛媛继续往校外走。
他们去的并不是金媛媛的家，而是她父亲金元宝的工作单位，金家村古建维修队。
金家祖上就是盖房子的，据说大名鼎鼎的灵隐寺都有参与建设。金元宝在绘画和修复方面很是厉害，在古建队大小算是个小领导。
等金媛媛他们跑过去的时候，正看见朱红英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我不离婚，死活都不会离婚的！就算是我死，我也不会离婚的！”
“哎，妹子，你这么闹影响多不好啊。”古建队里有相熟的人出来劝。
“我闹么？他都不怕丢人现眼，我怕什么？”朱红英的双眼赤红，那副模样是金媛媛从来没有见过的。
她害怕地躲在了大姨的身后。
“二妹，莫要怕！这种男人就要闹得尽人皆知，简直不是人！”大姨可没管金媛媛，而是直接冲了上去，抱住了自己的妹妹。“他有脸搞徒弟的媳妇，怎么？我们就不能说么？”
看到自己这边的人越来越多，连女儿都跑了过来，朱红英忽然站了起来，冲着二楼喊道：“金元宝，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女儿么？你还有脸做她的父亲么？”
“哎，有话好好说嘛。”又有人来劝。
朱红英抹了一把眼泪，继续吼道：“我再说一遍，我是不会离婚的，你和你的小三永远都是言不正名不顺，一辈子见不得光！”
“行了行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影响太恶劣了！”终于，古建队的袁队长走了出来。“哎，都散散，看什么看。两口子吵架而已，没必要这样。你瞅瞅，还把孩子叫来了，这多不好啊！我说，元宝他媳妇，你也年纪不小了，还有了自己的厂子，干嘛要闹得这么难看呢？来来来，都到会议室来，咱们坐下来，把事情都说清楚。”
大人们在前面走，金媛媛和曹晓宇金飞燕走在了后面。金飞燕忽然冷笑了一声，“我爸妈离婚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反正一开始都是闹，到后来闹不动了，就离婚了，挺没意思的。”
“不对呀，媛媛的爸妈关系一直很好的，我还看见过阿姨和叔叔手拉手去逛街呢。”曹晓宇挠了挠头发，很是不理解，“就是前几天的事情，怎么现在就要离婚呢？”
“男人呗，都是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金飞燕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忽然有了种不属于她那个年纪的沧桑感。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金媛媛都还记得她那时的表情和样子。
那天之后，金元宝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他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古建队的宿舍。因为朱红英的坚持，他们两人至今都没有办理离婚手续。
不过，朱红英还坚持了另外一件事情——金媛媛的一切开销用度，都由她的父亲出。现在想起来，朱红英还真是很有远见。
古建筑修复工作在日后变成香饽饽，金元宝的手艺好，又有家族背景的加持，竟然做着做着成了行业内的专家，进了杭城古建队，成为了著名的总工，挣了不少钱。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让金媛媛很是迷惑。
自他两分开后，朱红英一心扑在工作上，金丫丫制袜做得有声有色，从几十万到几千万。但是，为什么还要向金元宝要钱？
朱红英给出的解释是：“这是你爸的钱，就是你的钱！怎么能便宜了那对母女呢？再说了，那个小丫头又不是你爸的亲生闺女，不能让她花你爸的钱，你必须都给我拿回来！”
除了这个之外，她还在金媛媛十八岁的时候就开始教育她要赶紧结婚生孩子，让金元宝掏空家底给她买别墅买车。
看到这样的母亲，金媛媛觉得每日活得都很窒息。
在填写大学志愿表的时候，曹晓宇问她：“咱两就都考杭城的大学吧，继续做同学，也有个照应。你妈和我妈就是同学加闺蜜，你看现在这样多好，我们家炖肉都给你家端过来一份。”
“才不要呢！我要去上海，去美国！”那时候的金媛媛觉得世界很大，远方一定都是美好的。
“你们家就你一个闺女，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呢？”曹晓宇不乐意了，“金飞燕也要去上海读书，你们女孩子就是爱慕虚荣，喜欢繁华的大城市。我就觉得金家村挺好的，随便走两步就能到你们家小饭馆吃饭，也能到金飞燕家吃饭。”
“你就知道吃，赶紧去复习吧。”金媛媛把书本合上，打开了电视，她看到的是繁华上海的车水马龙，美国电视剧中的潇洒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