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乍生疑团
我没有死成。连续一周的时间,我的情绪经历了极大的波动。时而愤怒无比,时而悲伤绝望。他重新找了份工作,拼命地干,早上天不亮就走,夜里才回。孩子连续几天没有见到爸爸,有一天接他放学回家的路上,他问我:“妈妈,爸爸今天还上班吗?”
“你找他干吗?”我光是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就气愤不已。
“我想爸爸了。”
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我以为孩子不知道发生什么。这几天我的情绪明显不对劲,我经常哭。我想他只是发现爸爸突然经常不在家,要去加班。他这样说完,我才意识到,或许孩子也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他还不明白这些事,但他是个重情敏感的孩子。
我无语凝噎,又迅速忍住了。带他回到家,我开始收拾家务、做饭、洗衣服,我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愤怒的时候,我专门等他回到家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声嘶力竭,恨不得他去死;悲伤的时候,我就在床上躺一整天,哭一整天,然后振作起来去接孩子。
周六到了,他专门没有去加班,为了陪陪田橙。一早起床,田橙就开始吐。吐了三次,把床吐得乱七八糟,看起来还没有舒服的样子。一量体温发烧了。我跟田雨换好床单被子,让田橙躺床上休息。他整个人蔫蔫的,什么都不想吃,光喝水,说光想吐。我一直关注着他的体温。到了下午还是高烧了,急忙喂他吃了退烧药。
“要不约个号,带他去医院看看,我担心是什么病毒,知道了好对症下药。”田雨跟我说。我不作声。“你觉得呢?”他又问了我好几遍。
“要约你约!”我终于忍不住,大喊了一声。现在连他的声音,我也不想听见。
最终也没有去,挨到了晚上。一整天,一家人只煮了两回粥,配着我姐前几天给我寄来的桔子和苹果。田雨十分喜爱吃苹果和桔子,但他只喝了粥,因为我冲他喊,那是我家人给我寄的。田橙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睡了醒,醒了睡,一直说很饿但吃不下。到了睡觉的时候,我刚关掉灯,田橙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突然说:“妈妈,我的耳朵里有滴滴的声音。”
我慌了神,仔仔细细问他。“妈妈,你的声音好小。”他说完,我心想,完了,怕是中耳炎。于是穿衣服,叫田雨一起去医院。
“又高烧了?”田雨以为是又烧了起来,很快套好衣服。
“他耳朵出问题了。”我烦躁不安。
冬天的夜里尤其冷。已经凌晨了,外面竟不断有人出门、回家,都是为生活奔波的人啊。我工作清闲,田雨挣钱多,我每日除了照顾家庭,基本不操心,过得无忧无虑,从来也没见过在深夜里为生活奔波的人。
医院离家很近,骑车十分钟就到了。到了急诊,我看到长龙一样的队伍,不免皱起眉头。排了几分钟的队,突然看到另一个诊室写着“耳鼻喉”,我灵机一动,改了个号换到那里。医生详细询问了一下情况,然后看了看耳朵,让我放心,开了点药水让回家滴。出来后,田雨建议再挂个儿科,查一下病毒,我同意了。
他抱着孩子找了个位子,坐在那里让孩子更舒服地睡觉。我不时去叫号牌那里张望,队伍丝毫没有前行。想起出门前给田橙吃过退烧药了,我便去导诊那里领了一个体温计。田橙很乖,他自己夹好体温计,然后牵着我的手。我想起他多么粘人、多么懂事,我的心就像被揉碎了一样。过了几分钟,把体温计拿出来,看了一眼,退烧了,我欣喜若狂。看着前行如此缓慢的队伍,我跟田雨说:“回去吧,在这儿至少再排两个小时,不如回去,不行明天再来。”田雨同意了,我们骑车回家。
下了车,田橙精神好了许多,我心里得到了很大的安慰。收拾了一下,已经凌晨2点了。与田雨已经分房睡了好几天了。我收拾好,跟孩子躺在一起。过了会儿,田雨进来,跟田橙说:“爸爸来看着你夜里会不会发烧。”然后躺下了。一整夜,他的脚冰凉,时不时碰到我,我都离得远远的。
一整夜都没睡好。早上醒来,田橙又开始高烧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约个号。一看手机,查了几个医院,号都约满了。我十分焦躁。不死心,查了很久,终于查到一个有号的,但前面已经排了五十几个人。我一边看着排队信息,一边照顾田橙。他还是很困,有气无力,也吃不下饭。快到中午的时候,还剩下20个人排队了我们准备收拾好出发。田橙害怕扎手指抽血,哭闹不停,不肯去医院,我只得哄骗他,还是没有用,哭得可怜。这增加了我的难过与愤怒,我没忍住吼了他:“生病了就要去医院,扎不扎手医生说了算!”田橙自小怕我发火,他看到我凶巴巴的样子,一边抽泣一边想要我抱,我狠心不管他,给他穿衣服。他虽然害怕,但默默地不作声了。
到达医院又排了一会儿才进去看诊。果不其然,扎了手指测血常规,还测了其他几项。等结果等了半个小时,是甲流阳性。又进去给医生看结果,开了药。折腾了这么久,我的腿已经软了麻了,田橙也毫无精神。终于到了家,我很累很饿,饿得心慌。把田橙安顿好,给他剥了个桔子吃完,我进到厨房想要做饭,踏进去看到厨房空空荡荡没有一点烟火气,打开冰箱,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我崩溃了。
“你妈到底帮的什么忙!就是个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人!我嫁到你们家,倒了八辈子霉!”我大喊着,眼泪止不住。然后冲进卧室,突然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呆呆地任眼泪流下。
我的婆婆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人。她的偏心太过明显。这几年自我嫁入进来,没有感受到一点来自长辈的温暖。怀孕时,我的身体十分差,除了孕吐强烈外,还有妊娠期高血糖和时常眩晕的症状。有一次,在连续吃了一周的面后,我跟田雨抱怨了几句:“我已经吃了一周的番茄鸡蛋捞面了。”田雨没作声。到了晚上跟他妈说:“你经常换着做做饭。”
“做什么呢,也没啥饭啊。”她很聪明,一下猜到怎么回事,看着我说。
“比如做个蛋炒饭什么的,别光做面。”
“啥是蛋炒饭?”婆婆很疑惑。她没读过书,也没出去见过世面,很多东西都不懂。
“就是剩米饭放点胡萝卜、肉、蛋什么的去炒。你到时让田云教你。”
“哦,那个剩米饭啊。”她恍然大悟,“让田云教小可。”
我征了一下,总觉得这句话听着不舒服。还没来得及思考,听见田雨说:“她怀着孕怎么做饭啊?”
对,这原来就是我不舒服的原因。我怀了孕,身体又不舒服得很,她原本就说来照顾我,现在却让我自己去做饭,那她来干什么呢?
听见田雨已经这么说,我没有吭声。我总是避免与她起冲突,我怕很尴尬,因为我没办法做到表里不一,前一秒钟与她吵了架,后一秒钟还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她也不作声了,末了回应:“好好好。”
田云总是会来家里,带着她老公,在这吃一顿后再走。来的次数多了,我也表现出了不友好,由于不善表演,每次她来的时候,总是把不开心挂在脸上,虚情假意的话也懒得说。即便如此,她还是经常来,我习以为常了。大家就这样心知肚明地相互嫌弃着,但又不说破。每过多久,她也怀孕了。由于工作忙,又无人照顾,根本吃不上什么正经饭。因而来的次数愈发勤了。我见她怀了孕,也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把不满都憋在心里了。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了田雨的手机消息。我这几年对田雨十分信任,从不会查手机。那天,要看一个照片,我就打开了他的手机,不巧被我看到了他们姐弟吵架的对话。
“你老婆好,天天把妈气哭。”
......
其余的我已经看不到了,我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我很委屈、很生气,除了有些小性子、不爱说话外,我从没有过什么坏心眼儿,即便是无数次婆婆给我下马威,我也只是跟田雨私下里抱怨,从不反击她。何来的把她天天气哭呢?而平时的田云每次见了我都是笑呵呵,嘘寒问暖,为什么在背后是这样说我的?
田雨从卧室出来,恰好看到我情绪的变化,我阴沉着脸不吭声。他又一眼看到了我放在一旁的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一瞬间明白了。他一时也没想起合适的话,就沉默着。我原本很生气,想要发作跟他吵一架,却觉得根本没有意义,也完全不想这样做,只呆呆地拿换洗衣服去洗澡。
水龙头打开,我站在花洒下面,闭上眼睛,让水任意浇在我身上。终于忍不住,我哭了,我怕田雨听到,努力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隔了一会儿,不知是田雨反应过来想好了说辞,还是猜到了我在哭,他在门外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让她进这个家门的。”我哭得更狠了,委屈地哭,感动地哭。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田云果然没再来。
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拎了一兜东西,一路总觉得有些不安。到了晚上,与田雨躺在床上看电视,突然肚子隐隐作痛。我慌了,跟田雨说:“不会是要生了吧?”
“不是还有一个月呢?”田雨也很紧张。此时才36周,都还不足月。
“难道今天晚上吃的不干净?”我自言自语。
“再等会儿看看,继续疼的话就去医院。但是你要不要先去洗澡,万一是要生了,就没时间洗了。”田雨说。我觉得很有道理,就去洗澡。特别神奇,我的身体遇到水后,原本轻微的疼痛也感受不到了。洗好后我回到床上躺着,用之前学习了无数遍的知识来验证是不是阵痛。起初这只是轻微的疼痛,毫无规律可言,持续了很久,我们渐渐睡着了。突然,睡梦中我被身体下面一股热流给惊醒,我心想:“完了,一定是羊水破了。”我把田雨摇醒,跟他说了,他立即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我去了趟厕所,以确定是否是羊水破了,果然不出意外。叫上公婆,我们急匆匆去医院了。
虽然是凌晨,产科的人太多了。田雨也没经验,慌了手脚,不知道要做什么。我被婆婆搀扶着,已经疼得不行了。我看他转来转去,就大吼了一声:“你干嘛呢,我疼死了!”他看到导诊护士,赶紧跑去问。
“我老婆要生了,去哪儿?”他也不知道问的对不对。
“在哪儿,先推张床躺下,然后办手续。”
我躺了下来,舒服了一些,还是疼得受不了。
终于到了待产室,让进一个家属陪护,我选择了田雨。匆匆忙忙做了所有检查,就等着宫口开了。期间数次想去厕所,却都上不出来,也根本没有力气走过去,田雨就陪我一起进去,我一直趴在他身上。那是第一次感觉到同甘共苦,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把所有的一切都交付给他。
宫口终于开了十指。产房只能我自己进了,他担心地看着我,也十分紧张。我疼得顾不上他了,被推入产房,任凭医生和护士处理。生产的过程很顺利,很快田橙出生了,我一切无恙,和孩子一起被推了出来。
“这么快?”这是田雨看到我的第一句话,我又好笑又好气。
在医院待了三天,婆婆因忍受不了医院环境的不好,好几次发牢骚。我沉浸在田橙出生的喜悦中,不理会她的那些行为。终于出院了,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照顾孩子的时光了。田橙十分爱哭,需要哄睡和伴睡。婆婆照顾得并不差,只是感受不到她对孙子的喜爱。白天除了给我送饭她会来到我房间,抱一会儿田橙,给他洗洗换换,其他时间都不来。我也乐得其所。后来,每天晚上公公下班回来,她却不管田橙是否睡着,都开门进来,想要抱田橙。这样几回之后,我发了火,跟他们吵了一架,这是第一次跟他们正面交锋。
“干什么,白天不管不问,爸一回来就来,就要抱,睡得好好的,抱什么?!”我十分恼火,生产后的不正常激素水平也加了把火。
他们没料到我会突然发这么大火,一下子怔住了,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好几天,气氛都很压抑。婆婆每次再来送饭,都阴沉着脸。我这几天反思了自己的行为,觉得实在是有点不尊重老人了。
“晚上你跟爸妈说一声,我跟他们谈谈,也道个歉。”我跟田雨说。
到了晚上,田雨在屋里看着田橙,我出去准备好好跟他们谈谈,再道个歉。“爸妈,我那天态度不好......”
“抱孩子怎么了,能有什么坏处?我回来都先换衣服洗手。”我话还没说完,公公突然叫喊起来。他以前都是闷头不爱说话的,我没见过他这一面。
“他正睡着呢,你这样抱着,他以后会习惯抱睡。”
“我抱,不用你抱,你不用怕。而且哄孩子不都抱着晃着,怎么不能晃了?家里哄孩子都晃。还不让开电视,小孩子能不看电视吗?”
我听到后面两句,一下子愣住了。我想起来,婆婆哄孩子睡觉的时候老是喜欢晃,每次我都说她,她就说不晃了。我以为她听进去了,原来竟是不满,还在私底下告状。我气得半死。我说:“晃了会把孩子晃傻的。这么小看什么电视,你知道现在小孩多小就开始近视吗?”
“老家天天那样哄也没见傻的!”
我给气得胸口像被堵住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田雨!”
“怎么了?”
“你出来!”
田雨急忙跑出卧室。
“我没办法跟你爸妈交流,简直是对牛弹琴!”我扔下这句话气得跑回了屋。然后我听到外面窃窃私语,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当天晚上公公收拾东西走了。第二天我就听到婆婆骂田雨的声音。我没在意。后来一上午外面没有一点声音,我很奇怪,出去瞧了瞧,发现婆婆也走了。田雨上班去了,整个房子里只剩我和孩子。
我愣住了,打电话给田雨:“你妈走了?”
“她不在家里了?”
“对啊,东西都没了。”
“早上她跟我说她也要走,去找我爸,我以为她说的气坏。”
“那我跟孩子怎么办?”
“......以后我早上再早起一会儿给你做好饭,你白天照顾好田橙,需要收拾的等我下班回来,不用管,就放那儿。”
这样的日子几乎持续了半年。每天田雨六点起床给我做好饭匆匆忙忙去上班。到了中午,我只做面条,因为这样快,田橙太爱哭了,我没有时间去精致。一碗面能吃一个小时,吃几口田橙发现身边没了我就开始哭,我就放下碗筷去哄,哄好了再去吃几口。一顿饭吃下来,都是凉的。下午更难熬,漫长的下午,我带着他转遍小区,没有同龄人聊天,他时不时哭了饿了都得回家处理好,然后再带着出来。天渐渐热了,下午更难熬了,在屋里孩子无聊总是闹,出去又热。田雨五点半下班,六点半才能到家。我从五点半便抱着田橙,就站在小区大门口正对着的花坛那里,眼巴巴地望着门外,去寻找田雨的身影。盼啊盼,看到一个形似的,十分高兴地去确认,发现不是,一下泄了气,就是在这样一遍又一遍的期待与失望中,挨到六点二十左右,田雨出现在大门口。我便抱着田橙迅速迎上去。有时候田雨偶尔早出现五分钟,我便欣喜若狂。到家后,他接过孩子,我才能做饭,然后我们一起吃顿饭,我又去哄田橙。他负责洗碗洗孩子衣服。每每忙完,都12点了。我每天都看到他收拾完艰难地直起腰的样子,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也快要累死了。
中间他给他妈打过两次电话,得到的回复都是不回来,吃了瘪的他再也不打了。直到快要放暑假,我跟田雨的生日要到了,我们俩的生日差了两天。一天,田云来了,那个时候她快要生产。我不看她,她倒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着跟我说:“你看你瘦的。我也不绕圈子了,正好趁你们过生日,我叫咱妈来给你照顾孩子。”
我好像得到了救星。那会儿我的产假快结束了,原本已经跟田雨商量了得找个阿姨了,而找阿姨我实在不放心。她这样一说,我想起这半年的心酸,欣喜已经盖过了怨恨。
“她什么时候来?”
田云突然支支吾吾:“那个,咱妈已经来了,她现在找了个活在干。等找到人替她就来照顾田橙。”
我又有点生气了。田雨打电话催了几遍不来,竟然早就来了,去干活都不来看看孙子。我无比失望,但是我不能流露出来,因为我现在需要她。“好。”我低声说了句。
又过了一个星期,婆婆还是没来。我让田雨打电话问问,得到的回复是还没找到接替的人。又过了一个星期,眼看产假要结束了,我要上班了,我着急得不行,又让田雨问。这回我听到田雨大声嚷嚷的声音。没过多久到了中午的时候,婆婆来了,有点不高兴。我明白早上田雨嚷嚷的是什么了,一定是逼着她赶紧过来照顾孩子。我不想事情刚有转机就又弄得难看,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笑脸相迎。等她进了屋,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比离家前更加白胖的脸,仔细一瞧,腰也粗了一圈。我的心里凉了半截,又气又恼。我以为她会因为把她这么小的孙子抛下,会茶饭不思,担心孩子的日常起居饮食,没想到,她竟过得如此惬意!这是亲奶奶吗?但我还是忍住了,还专门把孩子给她抱,想着她会开心。我想给彼此一个台阶,因为我快撑不住了,她也接住了这个台阶。
后来我都尽量做到与她相安无事。一些不满意的行为,如果不是很严重,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妥协了。经过上次一加,她也收敛了一些。但还是偶尔会故意说一些让人生气的话。我经常听到她无论是跟外人还是在家里说:“田橙妈妈上班轻松,等孩子上幼儿园了,我就回家照顾田雨姥姥去。”这样的话说了很多遍,我每次都付之一笑,不跟她计较。我知道,人的本性是很难改的。
田云不久后也生了一个女孩。婆婆来带了几天,相处不愉快就走了。我公公不再去工作,在家给她带孩子。这一带就是三年,田橙也要上幼儿园了。正好那时有个学习的机会,我带着田雨一起去了上海,让他在那里上了一年学。临走的时候,婆婆问我:“需要我去吗?”
“不用。”我一直记着她重复了很多遍的话,冷漠而坚决地说。我下定决心,田橙上学后不让她管了。
就这样走了一年。我由于学习压力大,精神状态很不好。田雨便辞了工作去陪我,也是从那时起,他几乎成了全职操盘手。
想到这里,我又想到了巨大的债款,悲伤再次填满我的胸腔。这时我听到田橙像大人一样,“唉”了一声。这几天的变故,他是感受到了。田雨进来了,拿了一个剥好的桔子,塞我手里,说:“你先吃着,我去和面做饭。”一点脾气没有,逆来顺受,我甚至有点心疼。
是啊,是他的错,他活该,他骗了我六年。我都无法想象这六年,两千多天的时间里,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他怎么做到用一个谎言去圆另一个谎言,这是多么累的一件事啊。
等等。我感受到了一点不对劲。回想起这六年里,他对我的态度,从不敷衍我,也不吝啬给我买东西。如果是以贷还贷,怎么能撑六年?怎么能有这么多的钱去买贵得要死的应季水果、我一眼看上的价格不低的衣服?田橙的几大箱玩具,买的时候也从没有一丝犹豫。难道他是有难言之隐,于是撒了个谎,让我误以为结婚时就欠了债,这六年都在骗我?可是这也说不通,因为他没有这样做的理由,这样做只会让我恨他入骨,没有别的好处。而且回想起我每次拿他手机,他有点慌张的样子,我这样的怀疑也一闪而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