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波澜又起
我刚接完孩子，到家就看到手机上我妹妹的两个未接来电，心里有点慌。平时跟我妹妹联系不少，但是几乎不会打电话，都是发微信消息或者打微信语音。
赔的钱里，还有我妹妹和我姐的各50万，这些都是他们背着我私下商量的，他们投钱，田雨挣钱，给他们利息。出了事后，田雨死活也不让我告诉他们。
“这么高的利息，我们每个月给不起了，不如告诉他们吧。”
“不要，告诉他们的话，他们肯定不会再收这个利息了。”
我虽嘴上说着告诉她们，其实内心里也不想。共给他们赔进去100万，亲姐妹的钱，这不是坑自家人吗？我也不敢告诉她们，怕她们着急。田雨不敢告诉她们，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她们。我姐和我妹对田雨非常好，当亲弟弟一样，也很信赖他。田雨是个好脾气的人，也喜欢孩子，对我姐和我妹的孩子都很好，小孩也愿意亲近他。他肯定是觉得没有脸见她俩了。
“这会儿你还想着尊严？连温饱都解决不了了！”
“我要尊严，没有尊严我不如死了。”他居然很严厉，跟我吵了起来。这是出事后他第一次敢顶撞我。
“有了温饱才能谈尊严！你现在本来就不能有尊严！”我对他的执拗、执迷不悟气愤不已。
他一下子瘪了：“好，我不要尊严了。”他吸了一下鼻涕。
我是怒火中烧，尊严值钱吗？不值钱啊。可是想起几天前跟同学借钱的场景，没有尊严，多难受啊，真不如死了。
如今接到妹妹的电话，我有点担心，她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我先跟田雨通了个气，给他打电话问他：“顾青为什么打电话给我？你告诉她了？”我知道我这样问很可笑，因为他比我还不想让妹妹知道。
“没有啊。”
“我去接田橙，回来就看到两个未接来电，还是电话。”
“那你要不问问。要不我问吧。”他这样说。
“算了我给她打吧。”
我打过去，提示正在通话中，打了好几个都是，越是这样我越着急心慌，急于知道她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于是我打开微信，看到也有两个她打给我的语音电话。这下我有点放松了，她肯定是给我打语音我没接，便给我打电话了。我告诉了田雨我的猜想，也告诉他没打通我妹妹的电话。说完，我又尝试给她打语音，直接断了，应该是还在打电话。于是给她发了个微信：“打电话干什么？”我故作轻松，就像平时跟她发信息一样。
在等待的时候我又觉得不对劲，以往打了语音电话没接，她也不会打电话，就是我一天一夜没回复，她也不会打电话，就默认我忘了。想到这里，我又担心了起来。终于，她给我打来了电话。
“刚才我再打电话。”
“哦。”
“你在干啥。”
“没干啥啊。”
沉默了许久，她突然说：“你要不要来我家玩几天，带上田橙。”
她知道了。我克制了很久，足足有一分钟吧，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多久，就觉得漫长，但眼泪还是留下来。“谁告诉你的？”
“哎，钱没了没关系，没关系的，人在就好了呀。至少他没有扔下你跟田橙，只要人好好的，钱还能挣回来。”
“你说谁告诉你的？”
“田雨啊。”
“田雨？他为什么告诉你？”我十分奇怪，他怎么会主动告诉她呢？
“他找我让我再给他贷40万。说赔钱了，现在有一笔急着还，让我帮他。”
我整个人都懵了，思路乱得要命。“怎么又找你借钱？前几天已经还了一部分了啊。”
“我不知道啊。”我妹妹也有点糊涂了。
我理了理思路，“他到底欠你多少钱？”
“我之前给了他25万，让他帮我挣钱，后来有一次他问我借钱，就前段时间大概九月份的时候，给他贷了30万。”
“你也贷款了？”我惊讶不已。我一直以为她的全是自己的钱给田雨投资的。
“对，他当时借钱。他借钱的时候我问他是不是赔了，他说没有，还给我截图看挣了多少钱。”如果不是真的赔了，他不可能截图的，在我看来，这是欲盖弥彰，可是他们都不知道，而我也完全被蒙在鼓里。那这怎么会又有40万呢？
“前面他已经跟他爸妈说了40万了啊，现在是已经借到20万还了，怎么还跟你借40万？”
“我也不知道。他让我再给他贷款，说他爸和他会挣钱还我，他现在这个工作很好，能挣钱。我说那你让你爸给我打电话......”
“你借给他了？不要借给他！垃圾！骗子！”我声嘶力竭，打断她的话。
“你别急。我没借，他爸真打给我了，说让帮帮他，会还钱给我。”
我完全被绕糊涂了，感觉又一次掉入陷阱。“我问问他。”跟妹妹这样说了一句，我便挂断电话，然后打给田雨。
“你为什么又跟我妹妹借钱？”我冷漠、严厉。
“我没跟你说实话，还有40万，下周三就到期了。”我能感受到他的害怕，怕我发火、怕我发疯。
“还有40万？！”我一下子怔住了。
“你为什么当时不说，现在才说？”
“我知道我爸妈借不了那么多，而且当时我的工作没有定好，现在好了，我的工作合同已经签了字，拿去给人事科盖章了，我知道我有能力还了。所以我找到顾青，只有她能帮我了。我真的想重新好好开始......”
“那你就一直找我们家人！已经背了100万还不够吗！”
“田云不帮我，我求了她很多次，她现在已经不理我了。我恨她。”
“你没有资格恨别人，这是你自己犯的错。”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恨她，我是她的亲弟弟啊。九月份我找顾青借钱的时候，她问我是不是赔了钱，我骗她没有，她说有也没事，要是窟窿大，她就把房子抵押了给我贷款......”
“你看看我家人！再看看你家人，到现在借了20万，还过来打欠条，还那么侮辱人！”
“所以我恨她！”他突然顿了一下，“你不知道她多绝情多自私，我都给她下跪了她都不帮。”
听到这里，我的心凉了一大片。是啊，田云就是这么自私无情，和我的婆婆一样。可是我的家人已经替我背了100万，我怎么可能再让他们贷款呢？如果有钱，我就找他们借来救命，可这是贷款啊！
“你不要打顾青的主意了。这40万该你家人承担了，之前的钱都还没还完。”
“我知道，但他们借不到了。”他很绝望。
“什么叫借不到了？那之前说的已经联系好人了等着转钱呢？”
“借不到了，没人愿意借了。所以我才找顾青。”
“我说了，不要再找我家人。”
“我不跟她借了。但是我真的没办法了，我真的很想重新开始，找到这个工作我真的很庆幸，我觉得自己有能力还钱了，所以等确定了我才说出这40万。唯一能帮我的就是田云，但她不帮。”
“你爸也知道了？我妹说，你爸给她打电话了让她帮忙。”
“是的，我说我们两个一起还，一定会还给她的。小可，我真的想重新开始，可是现在我找不到一个人帮我，所有人我都求了，我找不到人帮我了。”我听的出他的绝望，因此十分担心。“你在哪儿？”
“我出去吃点饭。”
“先挂了吧，我再想想办法。”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啪就挂了。
我立即又给他打过去，一直打不通。又气又急，过了五分钟，终于打通了。
“你在干什么？！”我忍不住怒火。
“没事，我就转转，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我很警觉，他毕竟在马路上。
“没什么，再打几个电话试试。”他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就给我解释清楚。
“你不是说都求过了吗？”我依然不放心。
“再试试，对着通讯录打。”
他这样说完，我知道，这是真的绝望了。
“可是我不能再让顾青贷款了。”
“我明白。”
我们毫无办法，挂了电话。我坐在那里呆了一会儿，忍不住笑出了声，我想停下，但停不下来，就这样笑了两分钟，又呆住了。
我想想顾青的话，决定给我姐打个电话。顾青知道了，我姐也快知道了，不如告诉她，让她做好准备。我拨通了她的电话。
“你下班了吗？”
“下班了。”
“在家里吗？”我要确认一下她没有在开车。
“在家里呢。咋了？”
“田雨赔钱了你知道吧。”我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甚至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赔了多少？”
“你给了他多少钱？”
“五十万吧。”
“全赔了。我们的家产全赔了，你们的也赔了，他还贷了100多万也赔了，我现在欠了200万。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
“别急别急。”我姐慌忙说，“你慢慢说。他确实之前问我借过一次钱，我把手头的10万给了他，然后又刷了20万信用卡。”
“哈哈哈哈哈。200万，姐，我要多久才能还完？200万！”我笑得止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于是我捂住嘴巴。
“你别急，咱先理清楚。”我姐一直是家里的主心骨，她遇事不慌，能抓到重点。
我一点一点跟她讲了。
“怪不得上次去你家，他从不喝酒，但却主动陪你姐夫喝酒，然后就借钱了，不让告诉你。我问他是不是赔钱了，实话实说，他说不是。”我姐沉闷地说。
“我这辈子毁了。田橙怎么办呢？他太可怜了。”我又哭又笑。
“他爸妈啥态度呢？”
“包括他姐借的，总共20万，连第一波都没还完。田雨说只有田云能帮他，但她不帮。”
“我刚才给她打电话了，她让我和顾青都不要借给田雨钱，说他嘴里没有实话，已经骗了她很多钱了。回回找她要她贷款，她都气死了。”
“她跟她妈一样，都是自私冷漠的人。你光听她一面之词，别人给她恩惠的事她怎么不提呢？所有的好处她全占了，她怎么不提呢？”
“你冷静一下，我明天过去一趟，我不放心你。”我姐在上海，到这儿坐高铁要四五个小时。我不想让她来，来了有什么用呢？
“你不用来，来了也没用。你们没钱帮了，我不会让你们再贷款，况且已经欠了你们100万，该他们家人帮忙了。”
“我过去一趟，我不放心你，而且我过去之后要确认一下田雨现在是否在说实话，我得见他一面。”
“好。”
挂了电话，我呆坐了一会儿。也许因为我姐要来了，我突然充满了力量。我给田雨打电话，让他回家，决定彻底盘问一遍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哪些没说。他不愿意回来，我担心他出事，逼着他现在立刻回家，他答应了。
我站起来清理了一下思路，又想到了我同学陈梦然，我知道她有钱，想向她再借点。内心忐忑，走了一圈又一圈，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周三还不了钱，田雨就会被起诉，房子就会被拍卖，田橙怎么办？田橙才5岁，他的路还很长啊。我鼓足勇气、抛下脸面拨通了她的电话。
“怎么，今天有时间了？”她以为我要跟她讲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她一直好奇，帮忙归帮忙，好奇也是可以理解的，知道了就能当茶余饭后的笑谈了。
“你还能再借我点钱吗？”我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到底怎么了？”她一直想知道，因而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知道我要说出来了，我若不说，这个钱是不可能借到了。家丑外扬也没关系了，我得救命。
我断断续续给她讲了田雨赔钱的事。她时不时地插嘴评价几句，还是她以往的作风，像个家长一样说教。
“你们家的资产管理有问题，按理说只能30%去用于他做这些事，结果呢，你们把全部身家押进去。”
“是，我知道。我后悔死了，没有管着他。”我是真的后悔，我都想抽自己几巴掌。
“你是后悔什么？后悔嫁给他？后悔没管着钱？还是后悔什么？”
“后悔没管着钱。”
“那就是不后悔嫁给他了？”
我不想理她了，她的话太多。我作为当事人，此时此刻的这些道理我比她更为清楚，更有感触，不必拿成功的经验来讲给失败的人听。
“这些我都知道了。就是现在有个钱着急还，你还能不能借我？”我急于切入正题。
“这样，我得跟老公商量一下，大钱的话我肯定是要跟他商量的。”
“我理解，你去跟他商量吧。”我挂了电话，满怀期待，感觉有希望了。
过了会儿，田雨回来了。他这几天已经不成人样了。
“你爸妈借不到了吗？”
“借不到了，没人借了。”
沉默，许久的沉默。
“只有田云能帮我，但她不帮，我求了她一遍又一遍。她不帮也就算了，还不让别人帮我，我本来跟顾青说好了，她也同意了，结果田云给她打电话让她别借。我恨她。”
“那这一点我倒要感谢她。顾青如果有钱，我就让她借给我们，但是她是贷款，她已经贷了几十万了，她也有家庭！”
“我知道，我不找她帮忙了，我已经对不起你姐和你妹了。可是现在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真的以为找到了这份工作能重新开始，我真的想重新开始。”他十分痛苦。
我在心里感叹，早干嘛去了呢？我不愿说出来，这些后悔的话，说出来没什么意义。目前不是追责的时候，而是想解决办法的时候。
“我刚才跟陈梦然又借钱了，她说要跟老公商量一下，不知道会不会借。”
“嗯。”我不知道他听了没有。
“我姐说明天过来。”
“来做什么？”
“她担心我，而且她想见见你。”
“我没脸见她，我不想见她。”
“这个时候你还想着脸面？”
他又不吭声了。想了一会儿，他终于说出口：“好，我见。”他瘫在床上。
“你爸妈知道了没，这新的40万？”
“知道。就是我跟顾青说让她帮我贷款，跟她承诺了我和我爸会一起还，然后让我爸给她打了个电话。后来我爸应该告诉田云了，然后田云就让顾青不要借给我。”
“那你妈知道吗，你妈什么态度？”
“她说田云没钱，应该也知道了吧，田云知道，她肯定知道了。”
“那我晚上叫你妈过来，看看她什么态度。”
“叫她来干什么，她们都讨厌你。”
“讨厌我？什么意思？”我如晴天霹雳。
“就是对你有意见。还想让我跟你离婚。”
“......”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些信息太让人惊讶。
“想让你跟我离婚？难道现在的情形不该是我想离婚吗？你坑了我这么多，还当自己是香饽饽？我离了婚带走田橙，我多潇洒！我告诉你，不管怎样，这个婚咱俩是离定了，即便我对你有这么多年感情，但是因为你妈、你姐的缘故，我也要离！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她们如此恨我？我真诚待人，做过什么坏事吗？”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大概是离了婚心理变态吧。”
田云的感情之路也极为曲折。大学的时候谈了一个男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见了家长，我婆婆不是很满意，但也没说太多。田雨不满意，觉得这个人没什么出息。后来田雨发现，田云每个月用自己的工资接济他，就发了火，让俩人断干净。结果就是，俩人断了，男的回了老家，田云整个人也变得与以往不同，脾气十分暴躁。后来我跟田雨谈恋爱，她也是在那会儿偷偷地跟一个人谈了恋爱，据说是以前的同学介绍的。眼瞅着我和田雨结了婚，她从家里搬了出去，不久便奉子成婚了。那会儿田雨见过这个男的，也不满意，也许私底下跟他爸妈说过，但田云一门心思想要嫁，于是没人听田雨的。婚礼就如期进行了。
到了结婚这一日，老家有送亲这一习俗，就是有弟弟或哥哥的，弟弟或哥哥得去送亲，父母不去。田云老公老家偏远，又要在老家办酒席，于是得送亲到老家。我当时怀孕，身体不适，路途遥远，就不愿意去。田雨想让我陪着他一起，不然他也不去。我说了他，一定要他去，最终他嫌远没去。据说为此男方不高兴。每每说起这事，我都会说田雨：“你在田云面前就是理亏。”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后来就出事了。先是有一天，公公婆婆在家里商量什么事情，急吼吼地，又唉声叹气。看到我回来，又突然不敢说。家里的事，不想让我知道的，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地瞒着。我就假装不在意。等到了第二天，婆婆做着饭，我在客厅闲着无事等着，她几度欲言又止。她应该是憋不住了，急于找个人商量。
“有啥事吗？”我看她那个想说又不说的样子，想着给她个梯子她就顺着下来了。
“你姐出事了，俩人吵架了。她那个婆婆真不是个东西。”她唉声叹气，气愤使她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
“啥意思？”我听不懂，她给的信息太乱了。
“她那个婆婆，她坐月子煮排骨汤，先不说能不能喝排骨汤，一锅只有一块排骨，把你姐饿的，一顿饭吃三个馒头。坐月子的人，一顿饭吃三个馒头，哎......”
“那姐夫啥态度呢？他护着我姐就行了啊。”
“护啥？听他妈的，他妈说啥就是啥。撺掇着让你姐回他们老家开个辅导班，看你姐现在在这教的好。你姐不干，能冒这个险吗？”田云是个美术老师，在机构里当老师。
“那肯定不行，先不说开不开班，肯定不能跟着回老家，以后孩子还得上学呢，哪有倒着走的道理，不为谁也得考虑孩子的前途。”
我这样一说，婆婆被打动了。“就是啊，还想让回老家。他们侄子来让你姐给他免费辅导。你姐说我为啥要给他辅导，张战就打了你姐！”
“什么？打了？”我惊讶极了。虽然我平时不喜欢田云，但是家暴我是容忍不了的。
“那还能过吗？离婚啊！”我直接叫出来，没想其他的。
“你姐也说了离婚，现在正在闹呢。”
“肯定不能过了，无论怎样不能打人。”我这么说了一句，婆婆没说话。
后来田雨也知道了这件事，跟我说：“我早就说了这男的不行，都不听我的，只能是自作自受了。”我骂了他，让他不要说风凉话。“长教训就行了，该离就离，让男的给抚养费。”他这么说，我跟他说你爸妈正在跟他们闹。
“我爸这么实在，能闹什么啊。”他不以为然。
“说是真的怒了。”
“但是定亲的时候，我把人叫过来谈定亲的物品，你看我爸啥态度，憋着不说，有什么不能说的，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该要的还是得要，这样别人不会看轻。”我记得这回事，当时田雨把张战叫过来，为了给他姐多要点彩礼，人来了后，他爸却觉得跟人家要东西不好，死活拖着不说，后来田雨气得要命，就说，田云的事我以后都不管了。
“所以她现在这样，我也不想管。让我爸妈去说吧。”他扔下这么一句。我觉得不合适，但是也没办法劝他。怎么说呢，按照田云的性格，我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当时田雨觉得张战这个人不行，她很生气，还跟田雨发信息吵架，对，就是背后骂我那次。现在出了事，田雨如果去让他们离婚，真的离婚也就算了，万一他们和好了呢，那又是田雨的不对了。而按照田云的做事风格，还真有可能和好。所以我便没有劝田雨，他们至少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而我是个外人，我更不想惹一身骚。
就这样僵持了几天，田云已经搬出来，租了个小房子，让我公公帮她带孩子，婆婆也不时地住过去。田雪更生气，平时看着娇弱，骂起人来头头是道。她跑到张战那里，骂了他一顿，然后让田云坚决要离婚。我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直到一天，婆婆跟我说：“中午的饭你自己做吧，我去给你姐搬东西。”
“搬什么东西？还没搬完？”我想着已经分居那么多天了，早该搬完了啊。
“给你姐搬东西回去，他俩和好了，张战认错了。”
“和好了？”我并没有那么惊讶，只是觉得有点太快了。
“对，他认错了。”
“认错了就行吗，怎么样也不能打人啊。”
“那咋办，总不能真让他俩离婚吧。”在老人眼里，离婚是最羞耻的，家暴反而可以容忍。
“那你去吧。”我知道说什么都不合适了，我若劝分会遭人恨，我若劝和那是违背我良心了，就让她去了。
田雨回来后，我跟他说了这件事。他表现得很平淡：“像田云能做出来的事。”
“你们还真是亲姐弟。”我打趣他。
“我可跟她不是一类人。”他立即辩解。
日子就这样平静了一段，后来听说，田雪气得不再理田云。但好景不长，又闹了一出。还是田云婆婆挑的事，让田云给张战的侄子找学校上，还要住到他们家。田云不同意，觉得没有义务这么做，张战就跟她吵架：“以后我死了还得靠侄子给我抬棺呢。”她婆婆教育她，他们是一家人，张战哥哥家的事也是他们张战家的事。我后来听说的时候，也是觉得这家人太过分了，早点脱离才行。田云无视他们，每天照样工作。后来侄子真的来了，田云一开始也尽了待客之道，后来又被要求给侄子辅导功课，也辅导了。再后来，又说到上学的事情，田云忍不住了，就爆发了：“我凭什么给他们找学校？我哪有那么大本事？”他们确实知道田云的人脉广。
“你不就因为是我哥的孩子就不愿意帮忙？你嫁过来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们让做什么你就得做！”
“我就不做！”
啪！田云的脸上火辣辣地疼，又挨了一耳光。当即，她抱着孩子，拿了眼前能看到的需要用的东西就走了。
后来就是开始谈判离婚了，耗了很久。结婚前男方把老家房子卖了一套凑了个首付，婚后的贷款一直是田云来还，因为张战当时工资不高，一直在张罗着换工作。男方的要求是归还房子，田云不同意，就这样一直僵持着。孩子跟着田云，我公公一直带到了3岁，等田橙上了学，婆婆不再管田橙的事了，又去照顾田云母女俩了。我从来没有说过反对的话，倒是自己常觉得委屈。在外人看来，婆婆不跟儿媳妇住在一起，反倒跟女儿住在一起，那是为什么呢，必然是因为儿媳妇不好、不孝顺，婆婆跟小区里很多人都熟悉，我也不知道她在外面是怎么说的。但是我没有在意，就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一日三餐、接送孩子，都是我负责，从田橙上学，我都不想再麻烦婆婆。直到后来，有一段时间，我意外怀孕了。相比第一次，身体还要更差，没法做任何事情，只有躺在床上才舒服一些。田橙经常去田云家玩，一玩就到晚上九点多、十点的样子。于是我能在家安静休息。怀孕的事情田橙知道，他以为自己要有弟弟或妹妹了，他很开心。我们跟他说不能告诉任何人。但他一不小心就告诉了田云和我婆婆。
“姑姑，我有一个秘密，但我不能说。”
“你不说，那我猜一猜行不行？”
“好。”
“是不是你妈妈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你怎么一下就猜到了？！”
这是晚上田橙回来后跟我说的，我无奈地告诉他：“爸爸妈妈告诉你这是个秘密，但你不能告诉别人你有一个秘密，这样别人也知道了。”
“好吧。”他略显沮丧。
“没关系，告诉就告诉了，下次不要再说了就行。”
“我没说，是姑姑一下就猜出来了。”他着急地解释，想向我表明他遵守了约定。
“好，但以后不要再说你有一个秘密这样的话了。”
不说的原因有很多，经济压力是最大的原因，另外就是目前这个状况，谁来带孩子呢？所以一直在犹豫。
田橙回来得晚，一开始田雨都去接回来，后来都他妈送了一回，他因为要盯着手机工作，索性就不去接了。有一次，田云来家里蹭网上课，看到我就问：“咱妈说你病得都起不来了。”
“嗯，不舒服。”我也明白她在说什么，就简单地回了她。
然后她去上课了。等上完，已经九点了，她突然问：“你们谁去接田橙？”
我略显吃惊，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个，因为她明明知道我身体不舒服。
“不能让咱妈送回来？”田雨也奇怪地问。
“咱妈腿疼。”田云扔下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走了。
我一下就怒火中烧。腿疼，就送我的孩子一下就腿疼？我们两家的楼挨着，直线距离就500米。腿疼还天天接送你的孩子？你早上在那儿睡懒觉，让你妈给你送孩子上学，你想过腿疼吗？中午去菜场买菜，你在家待着，你妈走去菜场，你想过腿疼吗？只有一遇到我的孩子就腿疼对吗？我在心里把这些委屈全列了一遍，我想冲田雨大喊大叫，但我忍住了。
“你去把田橙接回来。”我的语气非常坚决，他感受到了。
他立即起身去接田橙。没几分钟，我听到外面传来田橙哭泣的声音。
我顾不得不舒服，赶紧下床，看到田橙哭花的脸，我心疼地问：“怎么了？”
他泣不成声，我没听懂他的话，想再问一遍。
“别问了。我跟田云吵架了，把他吓哭了。”
“怎么吵的，说啥了。”他说吵架，我已经知道是为啥了，我就想知道他怎么说的，因为他的嘴太笨了，根本不是田云的对手。
“也不算吵，我就说了几句话，我说一家人都围着你转，就你和你女儿重要，然后跟我妈说，你就给你闺女好好哄孩子吧。”
我沉默不语，内心里的那些话又想说出来，忍不住了，我说：“她能有点良心吗？你妈能有点良心吗？”我这样喊了两句，突然觉得没什么意义，也不想再翻旧账了。
“以后不让田橙去玩了。”
“我想去......”田橙哭着说。
“你想去玩什么呢？你又不爱跟妹妹玩，就玩那些玩具，我们家里都有啊。”
他默默点了点头。我原本就不愿意让他俩玩太多，我认为跟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是必要的。而我婆婆呢，明明心里是不疼田橙的，还要让田橙去玩，天天在我面前说，两个孩子特亲。我听见就烦得要命。
后来就不让田橙去了。原本就在犹豫二胎是留还是流，这下我坚决地要流掉了。我们告诉田橙：“爸爸妈妈太累了，要把小宝宝送回去。”
“但我想要个弟弟。”
“我知道，但是我们还要照顾你，有了弟弟，爸爸妈妈会很快老的。”
他哇一下就哭了，“我不要你们老，我不要你们死。”田橙十分重情，也十分依恋我们，每当说到我们会变老这件事，他就会哭。哎，可怜的孩子。
于是就同意了，把小宝宝送走。去医院的那天，田橙一个人在家，不得已还是叫了婆婆来。“你帮我看一下田橙，我要陪小可去医院。”
“去医院干吗？”
“把孩子打掉。”田雨冷漠地说，可能太冷漠了，婆婆略显吃惊。
“打掉干啥，留着啊。”
“留着谁带？”田雨狠狠地说，夹杂着前几天的怒气。
“我给你们带。”
“算了，你腿疼，不让你带，我们决定了去打掉。”
“留着吧，做个手术难受得很。”她看说服不了儿子，就跟我说。尽管她不疼田橙，但还是希望我们再生一个，很久以前就提过这件事。现在我好不容易怀孕了，却要打掉，她难免会难受，所以试图说服我们留下。但我根本不回应她。谁能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呢？这是我自己的孩子，一个小生命，而我却要把它送走了，我心里万分不舍，但我们实在没办法承担第二个孩子了。
到了医院，我又紧张又害怕，甚至退缩了，但田雨还是坚决地说：“得打掉。”就这样，只半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孩子就没有了，一个生命就被我送走了。
接下来的三个月时间，我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经常不说话，连续十天与田雨一句话也没有，一说话就会吵架，吵了三次。最后一次吵架的时候我大哭了一场。
“那是一个孩子啊！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我心里也难受。”
“你难受？你难受吗？你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那也是我的孩子！可是我能怎么办？你已经这样了，我不能再倒下。”
我默默看着他，我明白了，原来他也是难受的。这次爆发后，就好了。关于孩子的事情彻底翻篇了。现在看来，没有生下来，是一件好事，至少避免了遇上我们这样的父母。只是田橙没法再选择一次了。
想起这些往事，我又难过又生气。“我把你妈叫来，说清楚，看他们什么态度。”我突然觉得，反正到这一刻了，不如把这些恩怨都了结了，我这么多年的委屈也全都要说出来。
我给他妈打电话：“你过来一趟。”
“又咋了。”她高嗓门的不耐烦的声音让我气不打一处来。然后就是挂断的声音。
我气极了，又打过去：“你过来一趟。”
“听见了，不是穿衣服的嘛，睡觉了。”她的语气让我真想给她一拳！
过了一会儿，她来了。我原本想要谈这40万的事，但不知为什么开口我就问她：“结婚这么多年，我到底哪里不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和田云这么讨厌我？”
她看我这气势冲冲的样子，有点支支吾吾，又极力否认：“哪嫌弃你了，我在外面跟谁不说我的儿媳妇好，你去问问。”
“我不用问，你自己咋说的你自己知道。咱现在反正马上要散伙了，都别藏着掖着，该说的话都说了。你自己说说，给我怎么带孩子的？”
“怎么带的？”她听到这，突然来了气势。
“几个月就把我和孩子扔下就不提了，带孩子后周末我给你放假，寒暑假我给你放假，平时我在家跟你一起带，是不是这样？给我带着孩子，天天就说，我工作清闲，等田橙上了学，你就回家伺候我姥姥，是不是你说的？”
“我没说过这话。”她竟然否认。
“你要没说过这话，现在就让雷劈死我！”我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我只有委屈、怒气。
“你说了，你说了好几次。”田雨在旁边说，“有什么可装的呢，都要散了。”
“我照顾你姥姥有什么不对的？”她还是承认了，我就是讨厌她这一幅虚伪的样子。
“我没说不对，我让你照顾我姥姥，我想问你你去照顾了吗？你为什么不回去照顾？！”我就是让她知道，她给我带孩子的时候不好好带，天天找借口，我做到了不让她带了，但她没做到，她狠狠的打了自己的脸。
“......嗯，那不是正好田雪出了事，需要我照顾。”田雪有一段时间腿受了伤。
“照顾田雪只是个借口！你是照顾她吗！她是我带着田橙去上海就受伤的吗？”我一点一点击破她的漏洞。
她不言语了，我知道这并不代表她觉得自己有错，她心理肯定还在狠狠骂我。
“田云，我到底哪里得罪她了？她那么恨我！”
“她没有恨你啊。”她慌着替她女儿遮掩。
“我真心实意对她，她转头就骂我！”
“她什么时候骂你的？”
“怀孕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我就想把孩子打了然后离婚！我倒了八辈子霉嫁到你家。你儿子把我所有工资都挪走，现在赔干净了。周三还不上钱，我跟橙橙怎么办，橙橙不是你的孙子吗？！”我歇斯底里，把这几年的委屈全部吼了出来。
“你姐没钱啊。”她还在替田云的不愿意帮忙找借口，同样是子女，竟不知为何如此偏心。偏心也就算了，可这是人命关天的时候。
“有钱没钱无所谓，是田雨欠钱，不是我，反正我是要跟他离婚。他做这些事我都不知情，就是法院起诉，也不会把债务判给我。”我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就是准备拖着我的家人，让我的家人帮忙还钱，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我话说到这了，老太太好像明白了什么，我希望她是明白了什么，又把田雨骂了一顿。
“好了，我知道错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就问问田云帮不帮吧，只有她能帮我了。”
“那你跟她说去。”
“她都不接我电话，给我拉黑了，我咋说。”
“她就是生气你骗她。”
“说这些都没用了。”
“让小可去，你别去。”到这会儿，她是认真在给主意了。“明天上午你去，你去跟她说，说不定就借了，我一会儿回去也再劝劝。”她冲我说道，然后走了。
闹了一晚上，我累坏了。“我可以出面证实你在上班，不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但是她帮不帮我也不知道。”
“要不你别去了，我怕她说话难听。而且她应该不会帮的。”
“说话难听我就走，我刚才就说了，是你欠钱，他们帮的是你，不是我。得让他们清楚这一点。”
“那她也不会帮。”
我不知道田雨为什么一直这样说，我想即便有深仇大恨，到了这生死关头，总是会帮忙的，终归是亲姐弟啊。
我见他灰心，就说：“我明天先去见见她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