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使徒
伊甸园的天空永远是一成不变的颜色，看似瑰丽，实则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就如同守卫在这里的眷属一样，没有表情，甚至没有多余的声音，他们只是机械的执行着吾主的命令，仿如没有灵魂的机器。也难怪，和居于吾主身边那些深受宠爱的眷属不同，这里的生灵都是不被他所喜爱的，或是说已然被早早放弃的废弃品，像垃圾一般被丢到这里发挥他们最后的那么一点儿作用。
“加百列大人，没有异常情况”简短而机械的声音在自己身前数米外响起，那是一名有着四片羽翼的智天使统领，英俊高挺，身上妥帖的穿着月白色的精致轻铠，镂空的繁丽花纹，整体恰如艺术品般极致的精美。但配上面具般一带丝毫感情的英俊面容后，总是透漏出那么丝丝不合理的诡异，虚假的美丽。
在促狭的笑容悄然爬上面庞时，突兀的醒觉，似乎我也是被吾主所厌弃的一件废弃品，或许更高级也更好用一些。所以，才会被吾主丢到这篇没有一丝生气的异域中去管理那些同样被神所遗弃的智天使们，废弃品当然要打包处理。
“殿下？”应该是因为迟迟没有得到我的回应，恭敬的以半躬姿势驻足于数米外的青年轻声提醒，语声依旧不带丝毫感情。
我只是轻轻点头，年轻的智天使统领在得到回应后，又端正的躬身一礼后就隐去了身形，就像曾经无数次做的一样，一切便又归于沉默。
静默中头脑中总是会闪出一堆堆说不清的念头，曾经，我也曾侍立于吾主的身侧，作为他最宠爱的五位眷属之一。可是，从何时起，我再无法直视吾主的双眼，无法把忠诚作为我唯一的使命。我又为什么被作为废弃品丢到了这片冰冷的土地，似乎，是我说了什么不为他所喜话吧。
回忆中的画面清晰起来，还记得那天，我从天国俯瞰着尘世。有战争，有瘟疫，有天灾，临死的嘶嚎声，愤怒的咒骂声，悲痛的哭声。
“污秽到不可直视”我不禁呢喃出声，身边的几名守卫附和一样发出阵阵讪笑，让我更为不悦，但碍于身份，最终也没有对他们加以责怪。
视线流转，百无聊赖的继续着一直以来的动作，监视尘世也是吾主赋予我的使命之一。突然我的视线被一片土地所吸引了，那是在他处从未见过的祥和温暖。
“大人，那里是叛神者的聚居地。”
并未理睬守卫的提示，我的双眼已然离不开那片不可思议的土地。孩子的脸上是最为纯粹的笑容，欢快的笑声流转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浓重的烟火气让人心绪宁静。脑中出现了许多形容词，最终，只能给出一个定义，很美，那是和天国的繁丽庄严之美全然不同的尘世之美。
可是，吾主曾无数次的告诫我，异教徒的聚居地是世上最为污秽之地，和炼狱同样不可宽恕之地。但，为什么看起来是这般美好，困惑涌上心头，最终又被我强行压下。吾主是不会错的。
神念进一步侵入那片土地上，我见到了更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年轻的女人在学堂中为城中的居民传授知识，她远比年轻的外貌要睿智的多，可让我惊讶的并非是因为这，她好像是一个“老熟人”，虽然外貌被魔力改变，但身上的气息却无法遮掩。同样的熟悉的气息从几百米外的一间工坊传来，神识涌动，没错了，又一个“老熟人”。再之后，我又看到街上的游吟诗人，他居然在唱诵远古的英雄传说，脸上挂着的是丝毫不加修饰的真挚笑容。然后是训练军士的高大将领，指导农学的老学士，带着一群学徒奋笔疾书的年轻画家……这一个个如同凡人一样工作和生活的“人”，好像都很熟悉。
那一天，我深受刺激，有些死活落魄的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我看到了恶魔？很多，很强的大恶魔？他们在做什么，吾主口中罪恶的化身在那片土地上尽力生活，如同一个凡人一般。和那片土地上的凡人一样，这些“老朋友”的脸上也都挂着那发自内心的笑容。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在醒觉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之后，惊惧中我又一次迅速压下了心中的震颤，并用神识扫过周遭，在确定无人后才稍稍宽心。吾主是绝对正确的。
那之后的生活一如往常，除却我监视尘世的职责也被吾主取消，吾主的恩眷日渐消泯。慢慢的，心中曾经有过的唯一悸动也就一同消失，一切归于平静。
时光之车在孤独中缓缓驶过，直到那一天，吾主时隔许久后再一次召见了我，除却另有任务未归的米迦勒，其他五个同伴时隔许久后再一次同聚。没有生分，只有好友重聚的欢乐。但心中的欢乐还未来得及发芽，吾主的御令就摧毁了这份欣喜。
命令简洁而明确，召集尘世的信奉者，摧毁异教徒的聚居地。甚至无法控制脸上的惊异之色，直到乌列尔不着痕迹的将我唤醒。
又一次神思不属的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唯一记得的是那个任务最终落到了为自己掩饰失态的乌列尔。
“难道仅仅因为他们不信仰主，他们就是罪恶的？不，主一定是对的，他是命令他的信徒们去感化这些异教徒，令他们也投入主的怀抱，他们会更幸福的”。我困惑惊惧中又试图去说服自己，即便明知那是自欺欺人。
不久后，代表吾主光辉的银色十字淹没了那座城市，双方的战力完全不在一个量级，异教徒的败退毋庸置疑，我从未怀疑。
甚至不惜于忤逆吾主的御令，我暗中潜入天枢，配合真实之眼又一次将神识投向了那片土地。心神巨颤中，那一个个画面映入了自己的脑中。那都是什么，烧、杀、抢、掠在那片似乎永恒的净土上蔓延开来，代表神圣和正义的银色十字之下尽是世间至为污秽之物。这是什么，我甚至怀疑他们都是恶魔变换而来，但笼罩在他们的圣光却明确的告知我，他们就是吾主的侍者。
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我不顾阻拦，在击伤了拦路的诸多守卫，终于闯入了吾主的圣殿。我虔诚的跪倒在面前那无上存在脚下，带着慌乱的将那里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了吾主，即使我明白全知全能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正在发生的一切。
吾主只是静静的等待我把话说完，并驱离了我身后追来的守卫。
“罪人应该跌入炼狱，退下吧。”
“至少，那些孩子。”并未理睬我的再次恳求，周边风景变得虚妄，下一刻，我就出现在了伊甸园，对于立场不够坚定的我，废弃已经是注定的结果。那一天起，我成了这块被遗弃之地中一块废弃物，稍微有用的那一个。
从回忆中拉回思绪，我依旧是孤独的。
不久前，红蛇又一次潜入到这里，他是天生的演说家，声音中富于摄魂的感染力。他在劝说这里的智天使们离开天国，加入他们，去打倒“虚伪的耶和华”，让世界迎来真正的安宁。我当然知道他在做的这一切，他也似乎没打算向我隐藏，但是我并不想阻止，甚至是有意放纵他在这里诱惑着主“最坚定”的战士们。当信仰被彻底粉碎，相信终会有那么一天，或许我也会“堕落”，嘴角不禁带上苦笑。
那时候我大概至少可以做些什么，以使徒（守护者）之名，去保护那纯净的笑声和纯粹的笑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