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日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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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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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布伦屯子里接下来的三天,比过年还要热闹。每到黄昏时分,进山去取猎物的马队回来时,屯子里的男女老幼们纷纷走出家门,去看马队驮回来的猎物。同时,看着哪个猎人猎到的猎物被驮回来,从数量上,猜测着今年的“猎王”会是谁。

第一天驮回来的,是吉若的猎物。在刚走出山林时,遇到了另一个猎人白依尔。白依尔驮回来的猎物明显要比他少。

吉若走在马队的最前方,狍皮做成的棉帽子上,布满了霜花。他脸上布满了兴奋的神情,身后还有三匹马,都驮满了他的猎物。在回来的山路上,惊起了两只狍子,其中的一只居然傻傻的跑到了吉若的眼前,被他一枪放倒,成了他的猎绩。这真是一个好的预兆。

兴奋的神情中,有掩藏不住的得意。

他对着前来围观的人群喊道:

“老少爷们们,大姑娘小媳妇们,待会都来俺家,咱们今个炖肉吃!”

吉若的主张引起了白依尔的不满。白依尔不客气的对他说:

“咋地?大伙都去你家去吃肉,那俺家咋办?俺老婆一大早就在家忙乎着酒菜,就等着俺回来招呼大家伙儿去喝酒。”

白依尔的辈分要比吉若大一辈,吉若自然不敢和他争风。连忙拱着手笑道:

“您老人家既然这样说了,我就啥也不说了。我就提个意,今个进山取猎物的猎人,每人出份肉,都上白叔家去热闹。”

吉若说完,就从身后的马背上拽下刚猎到的狍子,举手一扬,放到了白依尔的马背上。

第二天下午太阳刚偏斜西山处,吉若就来到山口处,看着一波又一波的猎人们满载而归。他打量着猎人们狩猎到的猎物,再在心里估算着自己和他们的数量。至少在目前来看,还没有哪一个猎人的猎物超过他。

猎人们热情的招呼他一起回家吃肉喝酒,他都谢绝了,他还在等着张三的归来。一大早时,张三就找到他,把他的马儿借去,进山去取猎物。

他没有问张三的收获是多少。作为一名猎人来说,那是不礼貌的。当张三说出只借一匹马儿时,他心头骤然放轻松了很多,却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一匹马儿,这就意味着他猎到的猎物,没有自己的多。可当他看到张三用这匹马套上了个爬犁时,他的心,又揪了起来。

直至夕阳已经落进西山一半的时候,远远的,他看见山林里走出了一人一马。及至近一些,余晖中,他看清楚,出山的那人,正是张三。他急忙迎了上去。

寒暄中,吉若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马儿身后的爬犁,看见上面放置着一头犴、一只狍子、以及零散的几只野兔。

两人的目光,对视了两、三秒钟。

张三说:“你赢了!”

这句话说的很轻松,好似卸下了重担似的轻松。但吉若听出了话里的伤感气氛。这是一个仪式,是一个男人向另一个男人,交出了心爱女人的仪式。他没有说话,只是拍了下张三的肩膀,并从张三手中接过缰绳,向张三家的方向走去。

此刻张三的家里,他的母亲刘容娟正忙乎得脚打后脑勺,七手八脚的张罗着饭菜。自打早晨张三走后,她就一边嘟囔着,一边张罗饭菜。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家人去取猎物后,干嘛还要请全屯的人来吃顿饭?屯子里这么多人,还不得把张三好不容易猎到的驼鹿给吃得只剩骨头架子呀!

张景云却有自己的想法,自己这一家人,这几年来可没少吃屯子里猎人们的食物,自己家还没有像样的请过他们。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大伙的情谊还一还,也不错。只是自己家里实在拿不出像样的食物,不免让自己觉得寒碜。好在有张二,他完全不把准备食物的事儿放在心上,他说:

“肉类的咱家不用管,有别的猎人家会准备这些,我只要把家里的土豆白菜精雕细做,保管让他们吃得好。”

张二的话,张景云是相信的。在和鄂伦春族的人相处这几年,看见他们只会烀肉和烤肉,土豆白菜类的,就是放到大锅里一炖,这不只一次的让他想到在老家时炖的猪食。

现如今很多鄂伦春人家学会了炒土豆丝,就是他教会的。

当张三与吉若牵着马爬犁来到自家的门口时,屋内眼尖的刘容娟最先看见,叫了一声“张三回来了!”就冲出了门。

张景云与张二跟着走了出去。

刘容娟摸着眼前已经死去的驼鹿,嘴里发着“啧啧”声。这头驼鹿可真大啊!要比以往她看到鄂伦春猎人们猎回来的驼鹿,都要大。她与丈夫张景云的想法不一样,既然自家人有这能耐,干嘛不去打猎!

“真可惜啊!这头鹿冻得邦邦硬,也没法用来招待客人哪!”张三的母亲说。

吉若连忙说:

“还用得着你家的嘛!我和师父都已经把肉预备好了。你们就干等着吃饭就行了。”

“那怎么行!”张景云推辞着说。

“张三是我兄弟,你们跟我还客气啥!我师父都说了,让你们去他那。”吉若说道。

张景云说:

“那好吧!张二,你把咱家做的菜都端到莫尚武那。”张景云吩咐着说。

众人七手八脚的拖拽着沉重的驼鹿,弄到院子里。吉若对处理猎物有经验,他直接拿起墙角处的劈柴斧子,砍下一条鹿腿,扛着放到屋内。

吉若说:“先把这条腿弄进屋内暖着,剩下的,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再弄。”

张三进山猎到一头驼鹿,这是张景云没有料到的。他以为最多也就是弄回来个狍子或几只兔子就不错了,却没有想到居然弄回来个大家伙。但眼前的这堆肉,并没有拦阻同意让张三狩猎的心意,“打鱼摸虾,耽误庄稼”,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他坚定不渝的信奉自己的观点。

“要是能找个正经的工作,就好了!”张景云喃喃自语。但眼下乌布伦屯里没有这样的机会,就连乌布伦多林业局那里,也没有机会。但他相信,这样的机会,就快来了,超不过来年的春天。

晚宴的聚会上,吉若喝的有些多,他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看向另一边的莫吉娜,他觉得这样,会很对不起自己的兄弟张三。

一个胜利者也应该有胜利者的风度。

吉若看着师父莫尚武热情款待着来到的客人,一脸的坦然自若、欢声笑语。丝毫看不出因为猎到的猎物少而影响到的心情。

当年的“老猎王”,已经老了!想到这一点,吉若的心情有些哀伤,为“老猎王”再不现当年的辉煌,而感到哀伤。在进山的时候,他最担心的对手,就是莫尚武。自己手头上的狩猎技艺,都是跟着他学的,却没有想到,这次的进山,师父居然没有自己猎到的猎物多。

莫吉娜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即使屋内人声嘈杂,熙熙攘攘,仍掩盖不住她那特殊、带着某种魔力的声音。此刻,她正啃着一块骨头,缠着张三,让他讲一讲进山狩猎的经过。要是往常,吉若的心头会有多多少少的嫉妒之心,但此刻,他没有。他知道张三已经对他做出了承诺,一个男人的承诺。

聚会的宴席快要结束的时候,莫尚武对张三和吉若说:“你们两个明天替孟九山进趟山,把他的猎物运回来。他的腿伤一时半会的好不了。”

直到这时,吉若才想起来,自己猎到的猎物,只是暂时的领先,还有一些猎人的猎物没有运回来。并且他也听说了,孟九山是在猎熊时,受了伤。是张三把他连夜护送回来的。也就是说,孟九山和自己一样,也猎到了熊。

还有一件事,是吉若醉意熏熏中,向自家走的时候,想起来的;自己和张三的赌注,是谁获得“猎王”的称号,谁才能和吉娜好,而不是谁猎到的猎物多。

第二天一早,吉若和张三来到孟九山的家中,向他询问都有哪些猎物、藏匿的地点时,吉若的才彻底的明白自己根本就没有得到“猎王”的机会;孟九山猎到了三只熊,虽然第三头是张三打死的,可还是有两只熊啊!

孟九山躺在炕上,脸色苍白,看到二人进来,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告诉他俩自己自己所藏猎物的地点。他的腿上缠着厚厚的、用被单做成的纱布,仍有血渍渗出。他的伤口,张三看到过,大腿处的肌肉已经被撕开个大口子,

原来孟九山在发现第二处熊洞后,仍旧用老办法,燃起火来,逼迫着熊从洞里出来。只是他在猎杀了出来的一头熊后,心情兴奋中,放松了警惕,却没有料到洞内还有一头熊。那头熊冲出来一巴掌,把在洞口边站立的孟九山击打出五米远。他从雪地里爬起来,已经没有了机会去找枪,只好在林子里绕着树转,躲避狂燥的黑熊追击。

孟九山嘱咐他们俩,一定要把自己的猎枪取回来。他估摸着,猎枪应该就在熊洞上方的雪窝里,具体的位置他记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