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薨逝
魏国-洛阳-青龙殿
曹丕靠在榻上,一边咳嗽,一边听着尚书令-陈群,关于季汉、东吴的情况,尤其是经历过建兴新政的季汉,俨然已经是曹丕的一块心病了。
刘禅与诸葛亮君臣,虎卧西南,瞭望中原,若是他撒手人寰,国中主少国疑,其必定重兵来攻,东南的孙权也会趁着大魏无暇东顾,兴兵向北。
东南方向虽然没了张辽、夏侯尚,但还有曹休,他是曹家的千里驹,有文烈在,又有张郃、徐晃督沿江诸军,王凌、孙礼等大将辅佐,想也不必过忧。
但西面的郭淮、杜袭、费曜,对上诸葛亮,显然不够看。曹丕想了很久,觉得中军大将军曹真,坐镇长安,去西线领兵较为合适。
可他这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是又想让曹真回来,又不想让司马懿得以重用,所以就一直拖着。
刘禅帮了他一把,与吴太后争权,贬谪吴懿,开罪于益州豪族。皇权是得以稳固,但人心却散了,此时的季汉,是无论如何不敢兴兵的。
是以,曹丕决定,调曹真、曹休入京,他们的职务由郭淮、徐晃暂带。他的日子不多了,得把最后一件事做好。
“朕日薄西山,睿如初升朝阳,一帝落,一帝兴,此自然之理,”
“长文,莫要流泪,堂堂地尚书令,颍乡侯,也不怕人家笑话!”
陈群瓮声瓮气的应了,擦了擦眼泪,拱手领旨而去。出殿之前,他还回头看了一眼,见曹丕冲他摆手,陈群心中一酸,又是行了一礼。
.......
黄初七年五月十五,季汉建兴四年,面色苍白的曹丕,强撑着上了早朝,一手扶着龙头扶手,一边剧烈的咳嗽。虽然是油尽灯枯之状,但却依然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群臣。
看到两班的文武臣工,曹丕暗叹一口气,随机命内侍,宣读诏书立储诏书,令平原王曹叡,至阶下听诏。
诏曰:朕以不天,夙罹偏罚,假息旦暮,分沈苫壤。仰赖先皇慈恩鞠育,爰自幼年。至於成家,未及弱冠,仍属乱离。翼奉义旗,身当矢石,克平多难,任居藩屏。
遂复委以万机,膺庇景命。祗惧虚薄,弗克负葆,日夜兢兢,不遑宁宴。加以气患,屡幸九成,晨昏定省,废於朝夕。今岁停行,尽行养礼,不谓殃罚深重,大行崩背。
平原王-叡,地居嫡长,丰姿峻嶷;仁孝纯深,业履昭茂,早闻睿哲,文过志学,秉性聪敏,宜依众请,以答佥望。立睿为皇太子。
然,太子曹叡年幼,无承国家社稷之力,着以中军大将军曹真,镇军大将军陈群,征东大将军曹休,抚军大将军司马懿,为辅政之臣。
册立太子是重典,但曹丕的时间不多了,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只能先定下法礼,让曹睿先名正言顺。
四辅臣带领诸臣工拜过太子后,曹丕拉着曹叡的手,叮嘱他:“四卿皆从你父祖两辈,为国家建立殊勋,汝不可疑。”
这话是说给曹叡的,也是说给殿中诸臣听得。下面的这些人,都是武帝和他,数十年集四方之士组成,原也都效力各方势力。他们啊,心大着呢,不压一下,是记不住是怎么降的。
见群臣俯首,甚至还有战栗不已者,曹丕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与四辅臣言道:“卿四人皆朕股肱,望汝等勿复朕心,勠力同心,共保少主。”
曹真四臣也是泪流满面,拜俯于阶下,齐声拱手:“臣等誓死效忠大魏,效忠陛下,效忠太子!”
好!有他们这话,曹丕就放心了。摆手示意四辅臣与诸臣工退下,甚至连内侍都不留一个。剩下的时间,他要留给曹叡,他们父子说说体己话。
“臣工们说朕一生所为,是经国之大业,建不朽之盛事。但朕知道,这都是恭维之言,私底下骂朕杀弟逼母的笔笔皆是。兄弟姐妹,也因为这个皇位,与朕反目。”
“可朕并不在意,因为朕清楚,朕所做的事,远远高于廉耻,朕为这个国家注入了新的生机。朕更知道,你恨朕,虽然你嘴上不说,但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父子之间,心结在于甄宓,这其中的事,曹丕想跟他解释,但现在也来不及说了,他的时间不多了。不论如何,曹叡都是他儿子,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和甄宓之间的是非,下去后,他们自己解决。
将玉玺退给曹叡,曹丕慨叹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呵呵,这就是个笑话。你不要以为有了玉玺就是真命天子,可以威服天下了。”
天子!绝不能是君子,也不能是侠义之辈,只要对皇权有利,一切都可以做,任何人都可杀。天子要做的只有一样,那就是永远把持皇权,把持军队,切要以刘协为例。
四辅臣,皆治世安邦之才,陈群年老持重没有野心,曹真曹休皆宗室子弟,可信可用;唯独司马懿有才有力,奸猾难测,四辅臣中,曹丕最不放心的就是他。
但又不得不用,因为曹丕清楚,能御孔明者,唯司马仲达一人。他要曹叡永远记住,对司马懿永远都要既用且防,永远不能真正信他。
除此之外,便是家事,郭后与七个皇子,曹丕也都交给他了。与他这一辈人不同,七个皇子年幼没有功劳,威胁不到曹叡的皇位,希望曹叡能善待他们。
按理说,父亲临终之言,为子者自然涕零应允。可曹叡却不一样,他没留一滴眼泪,面亦无痛苦神情,也一言不发,只是用非常奇怪的目光打量曹叡。
这也让曹丕不得不放下叮嘱,询问其为何如何?
“臣是在想,陛下赐死我母后之时,是否想过,有朝一日,会将大魏托付给她的儿子!”
你!在曹丕眼中,曹叡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与他闹过别扭,但也是少年心性,这些年已经渐渐淡了,对他和郭氏都异常孝顺,晨昏定省从不耽搁。
但他能说出这番话来,那就只能说明一点,这些年他都是装的,为了自然是这个皇位。
而曹丕也没有因他的忤逆而动怒,反而摸着曹叡的脑袋,颇为自豪的说:“元仲,你真像朕!”
这话一点都不掺水,曹丕有肺疾,咳嗽是正常的身体反应,可他硬是在曹操面前装了几十年,硬是没敢咳一声。
曹叡呢,心机毫不输他,小小年纪就如此隐忍,且骗过了所有人。
好啊!织席贩履之徒,生了一个虎视鹰扬的刘阿斗,难道他曹丕就不能有个不亚其父的继承人吗?
按着曹叡的肩膀,曹丕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你很不错!记住这股劲儿,把它用在驾驭臣工,攻伐蜀吴上。”
说完,曹丕就像抽光了气力一般,靠在龙椅上,满头大汗,嘴里还喃喃着:父亲,我比子建强,我有一个比我还狠的儿子。
看着曹丕呼出最后一口气,闭上眼睛,曹叡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是该为父亲的死而悲伤,还是为母亲争了口气而高兴。
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恭送大魏皇帝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