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到卧室,盛于夏一头扎在床上不肯再动。她遇事惯于逃避,一切都留给亲近的人帮忙善后,可现在天旋地转,她好像没什么亲近的人了。
即便这样还是忍不住想逃,这是习惯,哪能说戒就戒。
她立刻睡过去,说不定醒过来发现一切都是一场噩梦。爸爸仍旧每天忙着开会,忙着出差。叶凡也忙,忙着打拼事业,没时间陪她,但没关系,她可以迁就。为了迎合他的时间,她可以偷偷逃课出来见他。从前她非常讨厌这两个男人一忙起来就把她晒在一边,现在想想也觉得并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后来她的确是睡着了,做了一连串的梦。叶凡手里攥着一把带血的刀子,站在大风里看着她,他嘴角带笑,冰冷刺骨。他先杀了盛文森,一刀戳在胸口,鲜血直流。一个好好的人在她面前迅速委顿下去,什么生命力也没了。他又提着刀子来杀她,她害怕极了,拔腿就跑,可惜她一向不爱运动,三两步就被他赶超上来。他的声音似乎就在她背后,“往哪跑?我看你跑得出我的手掌心?”
盛于夏惊出一身冷汗,在自己的尖叫声里醒了。明知道是梦,可还是心有余悸。睁开眼,看见叶凡坐在床边正盯着她看。她起身,满脸戒备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周姐在门外敲门,“叶先生。盛小姐?”
叶凡开口,“周姐没事,你盛小姐做恶梦了。”
然后把手里的一沓文件递给她,“你的休学手续,我找人办好了。”
盛于夏没有接文件,眼睛瞪着他,“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发生这么大的事,在家休息一阵子吧,别去学校了。”
盛于夏觉得可笑,发生这么大的事,还不都是拜你所赐,竟然还能站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慈悲心肠。
“叶凡,你滚。”她指着门口,几乎尖叫,“我拜托你离我远点儿,让我清静清静!”
叶凡没有动怒,特别好脾气地劝解道:“以后结了婚,收收你这脾气吧。你也该学着顾大局,万森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你这么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们为什么会结婚?我爸被你害的进了ICU,生死未卜,你却还在想结婚?到底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
叶凡嘴角一弯,却根本没把盛于夏的话听进耳朵里,“走着瞧吧,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嫁给我的。”说完,他就迈着大步离开。
盛于夏恨不得扑上去杀人,可最终什么也没做。她气的把床头柜上的杯子台灯都扫到地上,然后拉高被子,放声大哭。
她想自己可真傻,这话在她脑子里翻滚了无数遍,连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其实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有迹可循的,只不过是她甘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蒙骗自己,粉饰太平。
从订婚开始,甚至更早以前,盛于夏就对一切有所察觉。或许叶凡自以为掩饰的天衣无缝,人前人后地扮演好男友。他骗过了全世界,包括盛文森。
一个长期戴着面具生活的人,他总有疲惫的时候。单独相处时,他疏于防范,放松戒备。眼神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冷漠和疏离,虽然只是一瞬间,却被盛于夏准确地捕捉到了。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呢?她想,一定是她看错了。叶凡怎么会不爱她呢?全天下的女人,叶凡除了爱她,还能爱谁?
深陷爱情的小女子就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现实终归还是狠狠地回敬了她一耳光。
盛于夏无论如何想不到,叶凡竟然连等她毕业的耐心都没有,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持万森。叶凡的野心,她一直都知道,当时她在想什么?她觉得男人就该钟情于事业,有野心更可爱。实际上,只要这个人是叶凡,就算是在餐厅刷碗,她也觉得可爱,她会说这样的男人才接地气。
现在盛于夏才想明白,你爱一个人的时候,纵使他千般不好,你总能从里面挑出一点好,就凭着这一点好,让爱情长成参天大树。你如果不爱他了,纵使他千般好,你总能挑出一点坏,仅凭这一点坏,轻而易举就毁掉一片森林。
听到父亲住院的消息,盛于夏心中对叶凡所有的疑虑通通坐实了,她甚至不需要问叶凡,一切不言自明。她觉得是自己从中推波助澜,一路把父亲送入鬼门关。
长久以来,盛于夏对叶凡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一味相信彼此是真心相爱。甚至回来的路上还在想叶凡被冤枉的可能性。还在异想天开地为他开解,思考两个人还会不会有未来。
第二天早上,盛于夏早早就醒了,起身照镜子,发现眼睛肿得像桃子。于是到冰箱找冰袋来敷,总不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出门去,让人平白看笑话。
盛于夏已经进不去万森大楼了,想必是叶凡的意思。她把万森董事局内肯见她的叔叔伯伯们都找了一遍,想了解当天万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董事会那些人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都说并不知情,也或许不想告诉她。加上迫于股价压力,父亲生病的消息一直对外封锁,她不能将事情扩大化。
最有可能知道事情始末的吴特助,此刻三缄其口,说不定早已经被叶凡收买了。
盛于夏无功而返,又去医院看望爸爸。结果发现ICU病房前竟然守着几个穿西装戴墨镜的中年男人,各个膀大腰圆,面目凶恶,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行当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叶凡派来的,盛于夏没想到,他竟然想只手遮天,现在连看父亲一眼都成了奢望。
盛于夏上前,“叫叶凡过来,我要见他!”
可惜没人理她,反而是路过的护士出言警告,病人需要安静,禁止大声喧哗。
盛于夏没见到父亲,也没见到叶凡。从住院部出来,盛于夏直奔车库取车,一路上打了不下十次电话,全部被挂断。她以为是叶凡不想让她见到父亲,所以故意不听电话。
紧接着却收到他的短信,“我正在忙,晚点儿打给你。”
以前盛于夏在学校闲得无聊,常常打电话骚扰他,他如果在忙,就会发这样一条短信打发她。可如今不同了,他都本事大到把盛文森气进医院里生死未卜,竟然还肯发短信过来报备行踪,也真是难得了。
难道胜利太过突然,到现在还没进入角色?
她在车库找到自己那辆MINI,刚要发动车子,旁边一辆黑色奔驰MPV的车门突然打开,一个男人下车,走过来轻敲她的车窗。
盛于夏戒备地摇下车窗,露出半张脸。
对方毕恭毕敬,“盛小姐您好,我姓刘。我的老板想请您喝杯咖啡,请盛小姐赏光。”
“谁是你老板?”
“到了您自然就知道了,我的老板说,是关于盛董的事,您一定有兴趣。”
盛于夏迟疑地看着他,似乎想看出对方什么来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名堂。只觉得他面相不错,看起来不像坏人,但是单凭这点儿肤浅的认知,她不敢贸然跟人走。可她真的很想知道叶凡跟爸爸之间发生了什么,吴特助就会敷衍她,不清楚不知道不好说。
她再三下了决心,去见见这个人的老板,说不定有什么收获。走之前,她留了个心眼,把车牌号发给周姐,说自己跟一个姓刘的先生去谈事。
他建议她上那辆奔驰车一起走,她拒绝,“你们先走,我跟在你们后面。”
对方也没有纠缠,转身上了车,倒是让盛于夏松了口气。
盛于夏跟着这辆黑色商务车出了医院,卷进滚滚车流,然后上了二环高架,又在某个路口下桥,七拐八拐最后进了巷子,车停在一个大院前,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式建筑,乍一看门庭冷落,进去才知道别有洞天。
里头雕梁画栋,精雕细琢,倒是很具有欣赏价值。这是一家保密措施极好的私人俱乐部。
她立刻警惕起来,又偷偷给周姐报备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盛于夏这二十一年来被盛文森保护的滴水不漏,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盛文森想方设法给她最好的成长环境,虽然没有明确说过希望她成为什么栋梁之才,却也曾对她抱有幻想,可盛于夏在各方面一直表现平平。
从小到大,盛于夏因为没有得到母亲的关爱,所以在青春期打着叛逆的旗号到处闯祸,盛文森虽然生气,也没有一次撇下她不管的,气到最后还是出面善后,该花钱花钱,该转学转学。
谁知道她突然有一天收心了,跑来跟盛文森说要学画画,参加艺考。盛文森觉得这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以后毕业凭他的实力帮女儿一把,说不定能让她做个艺术家,说出去也有面子,所以盛于夏开始突击各种美术高考补习班。
自此,盛文森就把她当艺术家培养,希望她做一朵不染俗世之气的空谷幽兰。可惜盛于夏还是不怎么争气,一直是个半吊子,毛病却养了不少。历数这二十一年来,她没有独自面对过什么挫折,但她这次是奔着解决问题来的,她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有点儿大人的样子。
她跟着前面姓刘的男人,拳头攥紧,心中惴惴。等在前方的全是未知,她只能莽撞前行。
对方把她带进一间大开间,说他的老板等在里间,然后就自行关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