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魔法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章 蝰蛇魔杖

那只老鼠不断地朝前奔跑,穿过荒野和湖泊,湖泊和荒野,终于来到一处高耸的悬崖边。

老鼠双腿蹬地,直立起来,身形陡然扩大数倍,尖利的四肢和丑陋的鼠头逐渐显现出人类精致优越聪明伶俐的特征,紧跟着遍体刚硬的毳毛也纷纷脱落消失了。幻化成人形后,男子赤身裸体,一屁股跌坐在地,双臂像断了似的、掌面朝天垂到地上,不由控制地喘着沉重的粗气。男子浑身已被汗水打湿,像一只丧家之犬,瘫倒在一块突出悬崖的岩石上,转过身去,俯瞰百米之深的悬崖下波涛汹涌的潮水和险峻叠嶂的峭壁。铺天盖地的海潮咆哮着一遍又一遍撞向绝壁丛生的悬崖,仿佛要将悬崖完全吞噬。然而悬崖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兀然矗立,岿然不动。浪潮撞击悬崖,随即粉身碎骨,炸裂成无数道更加激烈的白练,像箭矢一般,密密麻麻地射向悬崖的头顶。

男人喘息片刻,用牙齿咬住魔杖,四下顾盼,寻着石缝间可以抓手和落脚的缝隙,从那块形似龟甲的岩石上小心翼翼地攀爬下去。潮水的冲刷使崖壁变得湿滑透顶,难以攀爬。好几次,他踩住或抓住一块看似坚固可信的崖壁岩石,但岩石四周的泥土立刻松动开来,随即那抓手或落脚的岩石就像母鸡下蛋一样从崖壁上囫囵个儿脱落下来,直直地坠落到崖底惊涛骇浪的汪洋大海之中杳无影踪了,得亏他身手敏捷,才能屡屡化险为夷。一次,一个汹涌的浪潮哗啦啦冲上悬崖,瞬间便将他吞没了。待浪潮退去,我们看见他手里死死攥住一簇从石缝间生长出来的美丽的藤蔓,整个人像一块被秃鹰吃剩下的残肉,悬挂在两处笔直锋锐异峰突起的崖障之间,像钟摆一样摇摇欲坠地摆动……

这样险象环生的攀爬了半个多小时,男子终于落到距离龟甲正下方二三十米处的另一块獠牙状的奇形岩石上。他匍匐身子,狼狈地从岩石顶端一点点向下滑动,滑到岩石底部时,他一把抓住附近根粗茎壮的灌木,把身子大胆地斜探出岩石外,用手摸索到岩石背后一块毛茸茸湿漉漉的苔藓后,他像是找到了什么宝藏似的,兴奋地用力扒开苔藓,从苔藓下面一个隐蔽的石缝里搜出一个裹叠严实的包袱。他期待地打开包袱,穿上事先准备好的一身行头——一件胸口印着卡通图案的粉色体恤,一件翻毛边的黑色夹克,一条宽腿的深蓝色牛仔裤。紧接着,他带着一个鹅黄色的LA棒球帽,把自己异于常人的半张脸孔都隐匿到棒球帽的阴影里。一切收拾妥当,他从夹克内衬里隐藏的口袋中掏出一面巴掌大的圆镜。圆镜的边缘裂了一道细微的口子,从口子散发出一绺碧幽幽的光。圆镜在男子双手的持握下震颤不止,几乎使他掌控不住。镜中仿佛封印着什么,随时都会挣脱禁锢破镜而出。

圆镜背面镶着黄铜,黄铜表面刻着一系列复杂、神秘,充满宗教色彩的诡异的图案:一条环绕两圈吞噬自己尾巴的蟒蛇(乌洛波洛斯),蛇眼是两颗墨黑的圆珠,豌豆大小,却不知是何材质。蟒蛇遍体覆满琉璃色的鳞片。鳞片上每隔几处便刻着星象,方位,和令人着魔的异态符号(倒扣的杯子,倾斜的三角,吞吃星辰的月亮,倒十字架,花瓣状的佛山,等等),蟒蛇中心是一张被蟒蛇缠绕着的狰狞可怖的女人脸孔。女子的双目嵌着两颗乳白色的半透明的玉石,宛若失明。她双颊扭曲如漩涡,血口大张如罗网,目眦迸裂,怒目圆睁,喉咙深处卡着一颗血红的宝石,似乎在呼救,又像要吃人。

男子竭力抓住圆镜,将其反转过来,转动铜面上那条栩栩如生的蟒蛇的身子,蟒蛇的身子原来是一个罗盘。他谨慎地顺时针旋转三圈半,又挪动手指、逆时针倒退了四又三分之一格,旋即蟒蛇就像活了似的,缓缓钻进女人可怖的血盆大口中。直到蟒蛇完全被女子吞吃,圆镜突然剧烈地震颤起来,不一会儿工夫,只见女子的嘴巴动了一下,然后整张脸从镜子背面惊悚地脱颖出来,但却始终未能彻底挣破像塑料薄膜一般令人窒息的镜身。

这时,男子用手指摁住女子两颗鬼气森森的眼珠,女子痛苦地尖叫一声,随即周遭的时空仿佛停顿了一霎那。这一霎那,男子仿佛被抽走了浑身的骨头,变得像面条一样柔软且富有弹性,歘啦啦,被女子疯狂地吸进口中。

须臾,男子在原地造成一股强劲的旋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几乎同时,圆镜从半空中哐啷一声落到地上,镜面碎裂,只见那条蟒蛇从女子口中缓缓钻出,再去缠绕起自己的身躯,恢复成头尾相衔的形态。铜镜背后的女子收敛起狰狞的面容,嘴巴微拢,双眼浑浊退去,转而变成了剔透的碧色,像一个贵族女伯爵,冷若冰霜而略带讥讽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正在经历一场辉煌盛大却乏善可陈的舞会。

这工夫,几根长满密密麻麻枝叶的藤蔓从岩石四面的缝隙里丛生出来,很快,就将圆镜缠绕得密不透风了。

……

又一阵可怕的狂风从屋外呼啸而过,女子站在被狂风撞击得砰砰作响的巨大而脆弱的落地窗前,看着建筑物下方绿浪翻涌的山林,听着山林间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之声,两只手焦急地搓成一团,担忧地对身后倚靠着床头沉默不语的人说:“姐姐,怎么办,接产的医生恐怕是来不了了。我早就说过了嘛,何苦要搬到这远避人世的深山里头来,做什么都很不方便,何况你现在……”

靠着床头的女子脸色苍白,双手抱着像个小山头一样高高隆起的肚皮,勉力露出一丝悲伤、但美丽的笑容,说:“再等等看,说不定就要到了。”

这是一座完全用石头建造起来的效仿欧洲中世纪风格的袖珍城堡,占地将近三亩,巧妙地隐蔽在拥拥挤挤郁郁葱葱的半山腰间,若非向导指引,很难发现。在距离主楼两百米开外的庭院北边还竖着一幢幽暗的小楼,是几个佣人的住所。

这时,妹妹突然惊呼道:“对了!我听说住在小楼的几个阿姨中从前有人在乡下做过稳婆,我去把她请过来吧。”

说罢,也不等姐姐开口,便急匆匆地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出了城堡,山林中的狂风似乎变得愈加肆虐残暴了,她感到自己就像一团柔软的橡皮泥,正被几双无形的大手残忍地揉捏,挤压,拉伸;又像一块美丽的画布被愤怒地撕扯,划割,仿佛随时都会被摧毁得支离破碎。由于出门匆忙,她没来得及罩上保暖的外衣,仅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真丝连体睡裙,肩膀和胳膊上挂着一条鹅黄色的羊毛披巾。踏出楼房之际,她本能地被狂风怔住了一霎,然后不由自主地裹紧周身的衣物,在昏暗地前庭瑟瑟发抖地站了一会儿,随即咬着牙齿冲出了房檐。

一时,狂风像无数孤魂野鬼包围住了她,将她那头如绸缎般光滑的亚麻色的齐肩鬈发像旗帜一样在脑后肆意地吹荡开来,时而波涛汹涌,时而群魔乱舞。她的刘海像河边一丛细长柔软的野草,被风吹得凌乱不堪,胡乱飞扬。一绺绺头发难受地紧贴在他的脸蛋,眉毛,鼻子,和嘴巴上,她顾不得用手分拨,况且即使分拨也是徒劳,裹紧身子冲进庭院里一片绿荫如盖的矮树林。春夏之际,这片美丽的矮树林里五彩缤纷,花香四溢,到处开满了各色花朵的丁香、紫薇、海棠、马玉兰,巨紫荆,木芙蓉,和林林种种的果树,有梨树,桃树,橘树,和葡萄架子,是姐妹俩玩乐野游的理想胜地,与此刻阴森恐怖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几乎是闭着眼睛,她径直奔跑了两分钟。冲出矮树林,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停下两条酸胀发麻的腿,双臂撑着膝盖,弯下腰,不停地喘着粗气。只见树林前头是一片用低矮的围墙围拢起来的荒芜的花园,花园的角落里矗立着一座圆柱形的塔状建筑,大概五六米高,建筑的屋宇是一个切掉顶的四棱锥。

她穿过像野菜地一样枯萎荒凉的花园,走到塔楼门前,用力敲响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咚咚咚,咚咚咚。

过了一会儿,从铁门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叫喊:“谁啊!大半夜敲门。”

“是我!”

屋子里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铁门后面响起哐啷哐啷的铁栓碰撞锁环的刺耳的金属声。拉动了好一阵子,铁门终于露出一条脚掌宽的门缝,一道暗影像匕首似的从门缝里刺出来,紧接着从门背后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那是一支冒着羊油的红蜡烛。

这时,一张饱经风霜的衰老的脸孔从门背后的黑暗中突兀出来。难看,但还不至于到丑陋的地步。这个岁数的老妪,很少能残有瘦骨清风的仙貌。

女子见门开了一条缝儿,迫不及待地抓住铁门中间冰冷黏肉的门把手,猛地向外一拉,差点把那个老妪碰倒。老妪趔趄了一下,晃晃悠悠地退到一边,扯着沙哑的嗓子,很不友好地说:“深更半夜的,您有什么急事么?”

女子合十双手,一边愧疚地鞠着躬,一边焦急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快生了!这鬼天气,接产的医生到现在还没来,必定是在路上耽搁了……我刚才突然想起,从前好像听人说,大姨们中间有人在乡下做过稳婆,所以想请她过去帮帮忙,我一个人手忙脚乱的,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啦!”

话未说完,从屋子里传来一阵令人心寒的冷笑:““谁也没经见过这等事,主家小姐,我好心提醒您,咱们几个老婆子已经有三个多月没结算工钱啦,再这样下去,我们只能卷铺盖儿,另找下家了。”

女子颤抖着喉咙,略带哭腔地说:“钱我一定尽快给大家,这会还请哪位有接产经验的婆婆跟我一道去吧,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生死攸关呐!”

黑暗中寂静了片刻。

女子使劲把住门边,用一只左脚抵住门槛和铁门下缘之间的空隙,一只右脚伸到门槛外,形成一个弓箭步,然后用肩膀顶住从门背后传来的微弱的力量,不愿退出屋子,仿佛溺水者抓住水面上漂浮的木头。凛冽的寒风的从门缝里呼呼地灌进来,歘地把蜡烛吹灭了。

那个穿着睡衣的老妪,被风吹得颤颤发抖,端着寂灭的蜡烛,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孩子,你还是回去再想想别的办法吧,或者找个男丁下山瞧瞧,咱们这里确实找不出这样的能人,瞎猫碰死耗子,反倒耽误主家小姐的身子。”

话刚说尽,从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中走出来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人,她静悄悄地走到老妪身后,说:“小姐,我接产过。”这一声,把那个老太婆吓得一激灵,她哇啦一声,魂灵头几乎飞出了天灵盖,猛地倒退好几步,直到被墙壁挡住了去路。女子连忙搀扶住她那油尽灯枯的腐朽身子,送到离门口最近的床沿上,细心地安顿好。不一会儿,又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小姐,快走吧,这工夫怕别出了什么岔子。”

女子面孔素净,肤色微黑,鼻梁短小,眼睛扁长,五官像几粒白芝麻掉在一块黑黢黢的大饼面上,四肢结实,身形强壮,脑后扎着一把干净利落的粗马尾,瞧着四十至五十岁上下,酷似蒙古族,是个平日里打眼都记不住的女性形象。

她们出了小楼,一路小跑,穿过荒败凋零无人打理的花园,穿过阴森恐怖光怪绿离的树林,来到那座孤零零地耸立在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上的城堡的低矮的围墙外。正欲推开那扇爬满野蔷薇和牵牛花的铁栅栏,忽然听见天空中一阵霹雳,随即星辰寥落的夜空中隐约出现几个碗口大的黑色漩涡(在地上看来碗口大,实际必然要扩大数倍至百倍)。

见此异象,身穿黑袍的女子像一头愤怒的公牛,一个箭步,撞开齐腰高的铁藩篱,冲进庭院。妹妹愣怔了一秒钟,也跟着黑袍女子跑起来。只见黑斗篷一边奔跑,一边从斗篷里抽出一支细长的木棍,手腕逆时针一转,轻轻一抖,从木棍顶梢射出一道白色亮光,随即镶在城堡大门上的兽咬铜环的辅首晃动了一下,仿佛有人在门后边拉动似的,那扇厚重的包铁大门便向两边打开来了。

与此同时,二楼女主人的房间发出一阵令人惊心的爆炸声,大概是那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碎了。紧跟着,几个黑影像急速坠落的彗星一样从夜空诡异的漩涡中飞出。

二人赶忙跑进门里。刚一遁入黑暗,迎面便射来一束耀眼的白色电光,击中他们身后的墙壁,发出砰的一声爆响。黑斗篷猛地将妹妹推倒,自己则压低身子、倒退至门边的角落里,伸出隐藏在斗篷中的木棍往黑暗中射出一束像火烬般黯淡的红光,那红光仿佛为了刻意躲避什么似的,在黑暗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与接踵而来的另一束电光迎面相撞,嘶嘶啦啦,像烟火般无声地湮灭了。

这工夫,一团浑浊的蓝色烟雾从黑斗篷的木棍里汹涌地冒出来,转眼,便笼罩住了整个危机四伏的一楼空间。二人隐身在烟雾中,巧妙地躲过几次突施的冷箭,正偷偷朝通往二楼的楼梯移动,一条通体布满火焰鳞片的火蛇突然从二楼的楼梯口窜出来,张开阴厉的獠牙毕露的嘴巴,向她们径直扑过来。

黑袍女子抬起手肘,正欲挥舞木棍抵挡,这时只见一只巨大的灰色猫头鹰破窗而入,凶猛地俯冲到火蛇上方,用两个铁钩般的脚爪牢牢钳住火蛇的七寸,然后用像鱼钩一样弯曲尖利的喙刺破了熊熊燃烧的蛇身,钩出了火蛇像碳火一般滚烫的心脏,或是胆囊。猫头鹰飞到半空中,将火蛇狠狠地掷到地上。火蛇坠到地上,蛇身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忽而又像烂泥一样瘫散开来,蛇身四分五裂,火焰骤灭,变成了一堆死气沉沉的土坷垃。

猫头鹰落到地上,通体翎羽凋零,摇身变成一个穿黑色斗篷的男子。他对黑袍女子说:“你去对付楼上那个,外头还有几个我来拦住他们。”

黑袍女子扭头瞧了他一眼,像是为了确认男子的身份,随即迅速向楼上跑去。

待妹妹回过神、跑上二楼,看见阳台上衣衫褛裂地仰躺着一个形容精致的白发女子,她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目光惊恐,嘴角邪恶,喉咙口开了一个拇指大的血窟窿,显然已经死亡。不及惊惶,妹妹赶紧跑到姐姐床旁,看见姐姐安详地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她轻轻地呼唤几声,姐姐像个瓷娃娃,双手捧着高高的肚腹,微笑着,好像睡得很深。她轻轻地晃动了几下姐姐的身子,随即像倒塌的积木一般哗啦啦地跪倒在地上,抱着姐姐温热的仿佛随时都会融化的身躯嚎啕大哭起来。

她不知觉地紧紧攥捏住姐姐美丽动人的双手(前一刻她还是那么的温柔细腻,现在却逐渐变得冰凉刺骨),忽然,姐姐的肚皮像心脏一样清晰地跳动了一下。

妹妹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惊奇地睁大眼睛,张大嘴巴,呆呆地望着姐姐像紧绷的鼓皮一般圆滚滚的肚皮,仿佛在等待什么,确认什么。

这时,姐姐的肚皮竟又奇迹般地跳动了一下。她呈方形的口洞渐渐闭合,形成一个上扬的月亮,脸上的表情也从惊奇转变成惊喜。

“”怎么办,怎么办,这个孩子还活着,还活着呀!”她一边哭,一边笑,一边无可奈何的着急大喊。

这时,她余光瞧见离床三五步远的破碎的梳妆镜前倒靠着的黑袍女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跪着膝盖,爬到黑袍女子脚跟前。

“巫师,您是巫师吧,救救我姐姐,救救她吧。”说着,她拼命扯断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探下手腕上的金首饰和食指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交叠着双手,珍重地捧在手心里,颤抖地伸向黑袍女子。

黑袍女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眉头紧锁,满脸阴沉,脸上的汗珠子像黄豆一样滴滴答答地从下巴颏往下挂,仿佛刚从水里被打捞上来,十分虚弱。她下意识地抬了抬攥木棍的右手,示意妹妹将自己搀起来。

妹妹心领神会,架着黑袍女子的半边肩膀,把她搀扶到床边。

黑袍女子揩掉脸颊两侧的汗水,专注地打量着床上姐姐苍白失血的面容,她翻开她的左手手心瞧了瞧,又翻开她的右手手心瞧了瞧,然后恍然大悟一般撕扯开她胸前的绸料睡衣,露出女子两个像削皮的梨子一样玲珑雪白的乳房,只见她的左侧乳房上像蛛网一样布满了密集恐怖的血丝。

“噬心咒,侵入得很深。”紧接着,她又用手指摁住女子脖子上的动脉两秒钟,“人走得很痛快,普通人根本抵挡不住这种魔咒。”随即,她不由得抬起头,略有所思地望了望横陈在阳台上的白发女子的尸身。定睛望去,白发女子妆容诡异,表情乖张,满脸疯狂,稚气未脱,瞧着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正如某个邪恶宗教的狂热信徒。

突然,黑袍女子又痛苦地喘不过气来,她拼命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了好一阵子,遏制住自己剧烈搐动的身体。

“母亲已经死了,现在只能划开他的肚子,把婴孩取出来。”

“刀,刀,刀,没有刀啊,到哪里去找刀呢?对!对!去厨房,厨房有刀┉┉”妹妹慌不择路地喃喃自语,突然便调头往屋外跑去。

黑斗篷及时制止住了女子像无头苍蝇般乱碰乱撞的行为,说:“来不及了,婴孩很快就会因缺氧而窒息。”随即,她将手上的木棍抵住孕妇像水晶虾饺一般被撑得薄溜溜的肚腹下缘,迅速一划拉。孕妇的肚腹便像一个成熟的豆蔻一般崩裂开来,紧接着大量的羊水从孕妇的下腔喷涌而出。原以为会十分棘手,岂料竟不费吹灰之力,在羊水的冲击下,只见婴孩的半个脑袋陡然从母腹中滑露出来。

妹妹顾不上惊慌和害怕,连忙将双手探进姐姐冰凉的身体里,像用手掬水似的,生怕力道使过了,小心翼翼地把婴孩从姐姐的肚腹里掏挖出来,裹上床边的羊毛毯,珍视地怀抱在胸前。

刚从孕妇的体腔中取出时,婴儿一声不吭,但过了一小会儿,妹妹发现婴孩捏紧拳头的小手痉挛地搐动了一下。她幸福地哭了。

忽然,她惊诧地发现婴孩的两个浑圆的眼球中仅有一对白色的瞳孔。

黑袍女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那是混血的证明,千万不要让人瞧见他这对异瞳。”

这工夫,那只巨大的猫头鹰突然从天而降,撞破另一半落地玻璃窗,狼狈地坠落在阳台上,奄奄一息地挣扎翻动着。

黑袍女子见状,连忙催促道:“快走,他们要来了!”

“他们是谁?”妹妹下意识地问道,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愚蠢透顶,随即改口道,“我们一起走吧。”

黑袍女子也不啰嗦,撩开黑色斗篷内的衣物,露出胸前丰满硕大的乳房,只见她的乳房上布满了恐怖的血丝。黑袍女子说:“没时间了。”话毕,她穿好衣服,从斗篷中取出一个红蓝相间的药丸,像个巧克力豆。“这药丸可以使没有魔法的麻瓜也能变形,你把它吃下去,想象自己变成一只老鼠,然后从餐厅厨房的下水道逃走,记住,这个药丸只能维持半个小时,这之后你去森林东边找一道门,门里会有人接应你。“说着,黑袍女子伸出手,慈祥地抚摸了一下婴儿的额头。”

“那孩子怎么办?”

黑袍女人微笑道:“他不需要,保护好他。”

话音未落,一道紫色闪电突然劈开黑暗的夜空直落下来,顷刻,将半个城堡摧毁殆尽。在这个过程中,女主人卧室的四面墙壁像轻盈的塑料泡沫一样被电光火石击穿,四分五裂地爆炸开来。霎时间,尘土飞扬,碎石四射,卧室里弥漫着浓重密集的烟尘和烟尘散发出的呛人窒息的气味,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战役。倘若不是黑袍女子敏捷,挥舞木棍布起屏障,恐怕在场之人都在劫难逃。

爆炸声过后,妹妹睁开眼睛,看见黑袍女人斜靠在墙边的落地橱柜前,耷拉着脑袋,双臂摊开在大腿两侧,半个脑袋像被什么锋利的锐器削去了,两个眼珠凸出眼眶,失去了呼吸。阳台的残垣断壁中,那只巨大的猫头鹰被几块大石头压住,一动不动。

见此情景,她几乎来不及思索,猛地抱起婴儿逃出姐姐的卧室,根据黑袍女人的指引跑下楼梯,穿过餐厅,来到厨房。她慌慌张张地把那颗药丸吞进喉咙,然后遵照黑袍女人交待的,把自己想象成一只令人厌恶的老鼠,紧接着她感到她的身体发生了难以置信的变化,她的身上开始长出毛茸茸的短毳,脑袋越变越尖,四肢越缩越短,最后从屁股里长出一条又光滑又恶心的尾巴来。没一会儿工夫,她果真变成了一只老鼠。她惊奇地发现,婴儿也随着她的缩小而缩小了。她用厨房掉落在地的一根白麻线把婴儿绑缚在自己胸前,站在肮脏潮湿恶臭扑鼻的下水道洞口踟蹰了几秒钟,便一溜烟钻了进去。

她首先涉过一片漂浮着各种生活垃圾和残羹剩饭(玻璃瓶,易拉罐塑料袋,泡沫盒,腐烂的苹果,发臭的鱼肉,动物或者人的粪便)的水沟,沿着下水道两侧一望无际的管道不停地奔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转过几个弯,跑过几条管道,直到她隐约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又要开始发生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时,她慌忙从一个铁栅栏似的排水盖里钻了出来。地下空间逼仄,潮湿黑暗,像迷宫一样蜿蜒曲折,恐怕连个七八岁的孩子落在里面,都难以逃生。

…………

几分钟后,朦胧静谧的森林中突然出现一个怀抱婴儿的赤身裸体的女人,她回身望去,只见身后远处城堡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于是,她抱着陷入梦乡的婴儿,义无反顾地走进了眼前这片浓雾弥漫的森林。

随后,不知在迷雾中彷徨逡巡了多久,终于在五棵高耸入云的巨柳中间,她发现一扇与黑袍女人描述相符的画满了神秘符号的古老的门扉,门上的木板许多已经腐朽,又用新的木板横七竖八地打了补丁。门的左上角挂着一个铜铃。门背后空无一物,既没有任何屋舍,也没有任何凭栏,像一块孑遗的墓碑,孤独地突兀地矗立在那,不免令人心生疑窦,不敢靠近。

女人壮着胆子走上前,正欲拍响铜铃,这时一个无比高大的男人从门里面拉开门,探出半个肉山般庞大的身躯,眼神警惕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门外的女人和女人怀中酣睡的婴儿。突然,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一把拽住女人的胳膊,把女人拉进门里。

门随即被关上,继而从五棵巨柳中央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