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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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蝰蛇魔杖

起初,是珍妮拽着维克多的小胳膊跑,但没一会儿工夫,女孩子便显得力不从心起来。她痛苦地捂住胸口,神情凝定,眉头紧蹙,两颗瓠犀般皓白整齐的大门牙紧紧地咬住苍白的下嘴唇,美丽的小脸蛋美丽地皱成一团,像谁捏着似的,时而张开嘴急促地喘息。维克多见了,便顺理成章地拉住了她的小手。

“你为什么不用魔法?”

“嗬哈,嗬哈,什么,嗬哈,什么魔法?”

“随便什么魔法啊,飞行魔法,瞬间移动的魔法,嗬哈,变身咒,嗬哈,什么魔法都行,我们为什么要跑呢?”

女孩匆匆转过头,嗔怪地瞪了维克多一眼,不再说话。

直到二人跳进一条铺满脚踝高的黄澄澄的落叶的沟壑里,女孩背靠着散发出雨后新鲜腐烂的泥土气息的潮湿松软的沟壁,仰着头,大声地喘着粗气,说:“哈啊~哈啊~我不行了,跑不动了。”

“不是你抓着我跑的么?”

“嗬呃,嗬呃,可是,嗬呃,我现在跑不动了。“女孩艰难地咽了一下喉咙,彻底弯下身子,用可爱的下巴抵住两根与肩膀相连的清晰毕现的锁骨,双手拄撑着波棱盖儿,断断续续地说”你要是害怕……害怕的话,就先跑吧,别管我。”

维克多没来由地想:“怎么跟姑姑一样,总是有理。”

“那现在怎么办?”“你为什么不用魔法?”“女巫不是已经变成老鼠了么?”

女孩闭着眼睛,努力平复着自己剧烈跳动的胸脯,然后抬起头,瞪着两个明眸善睐的大眼睛说:“好吧,好吧,现在我告诉你,我上个月刚满十二岁,才到学习魔法的年纪。”

“所以,其实你什么魔法都不会?”

“是的!现在你满意了吧。”

“那你说,那只白猫头鹰是你变的。”

“这是家族魔法,是一种远古魔法的血脉传承,用你们科学家的话讲就是基因遗传,只不过变身的时长由施法者的魔力决定。”

维克多听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对了,你怎么会使用变身咒的?”

“我?我怎么可能会魔法?”

“可是,刚刚你把那女巫变成了老鼠。”

“把她变成老鼠的不是你么?”

“我都说了,我还没开始学习魔法。”

“你不是会变身咒么?”

“我只能把自己变成猫头鹰。”突然,女孩警惕地向后退出一大步,伸出胳膊,用魔杖指住男孩的鼻子,厉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男孩先是一惊,而后佯装出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邪魅地笑道:“你什么魔法都不会,举个臭木棍子吓唬谁呢?”

女孩甜蜜一笑,咧嘴袒露出一排(四颗)仿佛精心打磨过的如羊脂白玉一般明亮光滑的牙齿,随即从魔杖头上冒出一团微弱的金黄色火焰:“爸爸说的对,凡是都要留一手。”

维克多眼见形势逆转,立刻高举双手,作投降状,谄媚地求饶道:“小姑奶奶,我错啦,我真的不会魔法,我一直以为刚才是你施展的变身咒。”

女孩将信将疑地瞧着他,不一会儿,魔杖头上的火焰消失了。女孩用力甩下胳膊,气嘟嘟地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姑且相信你,要是让我知道你骗我,”女孩说着,再度咋咋呼呼地抬起胳膊,“哼,看我不把你烧成个叫花鸡!”

维克多立刻把高高抬起的胳膊抻得笔直,奴颜媚骨地说:“不敢啦,再也不敢啦!”

正当这时,珍妮像一只惊恐的小猫,一个箭步扑到维克多面前,奋力将他推进沟壑底部一个因常年受雨水侵蚀而泥土流失形成的天然洞龛里。与此同时,她用一只手紧紧捂住维克多那张几乎冲口喊叫的嘴,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放到嘴唇上,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维克多双目圆睁,不可思议地谛视着小女孩,浑身像刚从冰窖里取出的冻鱼似的,僵硬地保持着两秒钟之前的举止动作,顺从地一动不动,几乎立刻停止了挣扎。

少时,沟壑外便传来一阵纷乱杂沓的脚步声,好像是从沟壑背面传来的,又像是从沿着沟壑的方向传来的,沙沙沙,嚓嚓嚓,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便驻足在了他们的头顶附近。

二人屏息凝神,形容惶恐,双眸呆滞,身体像什么似的,几乎密不可分地紧挨在一起,生怕露出破绽。

这时,维克多嗅到了从女孩身上弥散出来的令人心旷神怡的芬芳(那是栀子花的香味),兼而,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除姑姑以外、另一个同龄的女孩的身体散发出的令人如痴如醉恋恋不舍的温暖。他的心陡然感到无比快乐,无比幸福。真想就这样一直待上好久,好久啊……

正当维克多沉醉于温柔乡之际,只听见那脚步声在他们的头顶上逗留了一会儿,又向沿着沟壑走远了。

珍妮立刻松开维克多的小嘴,什么也没有解释,仅用眼睛示意维克多跟着自己。二人沿着沟壑底部,朝着方才脚步声的反方向几乎悄无声息地跑出五十米开外,随即跳进一丛密密匝匝的野树莓里。这时,树莓软绵绵毛茸茸的枝叶间缀满了青色的或半青半红的果实。维克多分神看见有一颗成熟透顶的红得发紫的树莓果实,孤凄凄地,像在等待知音似的,俏丽忧悒地挂在那个枝叶最高的梢子上。倘若平日里,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发现,就能让维克多兴奋不已。他一定会立刻将它采撷下来,扔进嘴里,津津有味地用牙齿咀嚼,捺着性子用舌尖品味,直到树莓馥郁甜蜜的汁液涂满口腔中的每一个牙齿。当然,也包括他右侧腮帮子的后槽牙里刚刚像笋尖一样冒出头来的偶尔闹得他不胜其苦的智齿。这是他的癖好,但更像是某种祈求祝福的仪式,或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心里暗示(也可以说是信仰),譬如人们买彩票,又譬如人们烧香礼佛是一个道理。

二人刚隐藏好踪迹,那个脚步声便去而复返,随即透过纵横交错交相掩映的树枝树叶,只见一个黑影从沟壑上跳下来。

维克多几乎惊叫出来。

好在珍妮及时用手制止住了男孩的愚蠢行径。

维克多猛地将冲出喉咙的惊叫吞咽下去,喉道里突然像是塞了一个拳头似的,堵闷地喘不上来。他一面捶打胸膛,一面戳戳沟壑里的那道黑影,意思是说:“你看,那个红衣女巫,她不是变成老鼠了么?怎么在这里!”

珍妮没有回答,只是将食指放到嘴唇上,无声地“嘘”了一下。

红衣女巫在沟壑里来回搜寻了好几遍,最后停留在两个孩子适才躲藏的洞龛前。女巫把半个身体探进洞龛,用手仔细地摸索着洞龛三周富于黏性的潮湿柔软的泥土,突然,发疯似的,用手掌捶打龛壁,然后嘴唇翕动,抬起胳膊,伸出食指和中指,于是指到之处,沟壑里便泥土迸裂,落叶飞散,一派凄婉混沌气象。

红衣女巫发泄完心中的怒气,再次四下里逡巡了一番。在这个过程中,她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了野树莓附近。但幸运的是,女巫只是定睛望了望,没有付诸行动。很快,孩子们看见女巫像鬼怪一样骇人地躬起柔软细长的身体,把胳膊荡到地上,旋即从屁股眼里缓缓找出一条黑漆漆的遍布短毛的尾巴。维克多细心瞧见,女巫的手掌越缩越小,但指尖上却长出了锋锐的指甲。转眼,女巫幻化成一团浓浓的黑雾,待黑雾退散,只见一只体态优美的红眼黑猫挓挲着遍体毛发,从仍然盘桓在半空中的稀薄的灰色雾团中走出来,猛地颤抖了一下,像是为了抖净身上的雨水,继而凄厉地惨叫一声,轻捷地纵上沟壑,又跳到沟壑上的臭椿树上,紧接着,在相互几棵枝叶茂盛、尚未开花结果的老栗树的杈桠间跳来腾去,倏尔,无影无踪了。

这回,维克多不敢掉以轻心,直到望不见黑猫的一丝一毫影子后,又静等了许久,才支持不住地瘫软下来。他双腿颤抖地坐到地上。

“这个怎么回事,她不是变成老鼠了么?”

珍妮也毫无顾忌地坐到地上,双手撑地,把身体微微地向后倾斜,形成一种较之放松舒适的姿态:“像这个阶级的魔法师,变身咒顶多能控制她一炷香的工夫。这就是为什么,我拼命拉着你跑的原因。”

“那为什么不趁着她变成老鼠的工夫杀之而后快呢?”维克多不经思索地问道,但话一出口,竟连自己都不寒而栗了。

珍妮好奇地瞧了女孩一眼,耐心地解释道:“首先,谋杀一个魔法师在我们的世界是不被允许的,如果你杀死一个魔法师,无论他是谁,你都将受到永恒的通缉,直到锒铛入狱,魔法部不会将你判处死刑,我们的世界死刑几乎灭绝,但会将你囚禁在阴森恐怖的、充满尖叫和疯笑的圣伊夫堡监狱里直到终老,这种判决无关乎我的年龄。”

“那真好,我们的世界……”维克多欲言又止。

女孩耐人寻味地看了看他,接着说:“其次,你确定能在五分钟里抓到她嘛?”

“哈!你说的对。”维克多恍然大悟地搔搔后脑勺。

于是,二人喘息片刻,小心翼翼地从野树莓的灌木丛中闪身出来,与红衣女巫消失的方向背道而驰,循着树林里的九曲八绕斗折蛇行的小路离开了这里。

路上,珍妮问维克多:“你到底怎么使出的变身咒?”

维克多努力回忆着那个瞬间发生的一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个子丑寅卯,三四五六,只得说道:“我也讲不清楚,当时我一心只想着冲过去捡起魔杖,扔给你,哪里料到你却不会……”说罢,憨直地笑起来。

珍妮见了,原本吊到嗓子眼的怒火,一下子灭了大半,剩下那一点儿堵着喉道,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反而闹得她抓耳挠腮,烧心烧肝,难忍难捱。

末了,她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报复地用胳膊肘狠狠地搡了一下维克多从腰际往上数左侧的第二第三根肋骨。

疼得维多克“诶唷,诶唷”的叫苦求饶不迭。

半个小时后,二人从松树林里跑出来时,第一眼望见,远处凌驾于城市上空的天际线俨然烧成了一片凄美壮丽的火海。在令人浮想联翩的烂漫的黄昏下,围绕着城市边缘的那个形如天鹅颈的平静开阔的湖泊上波光粼粼,烁金熔铁,仿佛游动着一条振颤着金鳞的耀眼夺目的金色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