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连接
洛冬清并不觉得自己是在这个世界生活着，顶多只算是苟延残喘的偷生，可即便是这样，在那两位便衣上门之时，他仍然是不自觉地对家里两老产生了一丝愧疚。
血腥的过往让他早已对亲情之类的感情淡漠，可这二十年来两老的包容和照顾也切实地在融化着他心中的坚冰，即使裸露出来的赤红只会让他在温情与折磨间往返，但这就是一种无法摆脱的致命毒药。
他的理智在抗拒，而保留下来的作为人的最后一点情感却欲罢不能。
洛冬清对这个世界不算熟悉，但也多少知道一些执行机构的运作，警察这种职业是不会因为一点点存疑而上门的，在没有切实的证据之前，这种举动无异于打草惊蛇，他可不认为来的这两位是什么愣头青，那两人的言行就像是多年并肩的老战友，仅凭一个眼神就可以快速交换意见，身形举动之间更是因为没有特意的防备而暴露出了训练有素的习惯，一些微小的细节也许不会被别人差距，可在洛冬清的眼中却是明晃晃的特点，像这种级别的人物哪怕放到他上一世的军团里，也一定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之一，所以他们的到来，让洛冬清心生警惕。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哪怕是走到了最后一步，他对于这个世界也并没有什么留恋之处，更并不后悔昨晚的所作所为，只是他想到了两老这多年因为自己而饱受旁人诟病，再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而让他们遭人背后戳脊梁骨，所以他只有把自己完全摘出去，这次小风波才能算是完美结束。
当务之急，是找到两个便衣的怀疑来源。
那个女生已经离开，暂时无法找到，便衣那边也许是信息同步的延迟，又或者因为别的什么事情耽搁，总之暂时就是还没查到殷半芙的头上，只要还没产生接触，那么还是有一些时间去探查一下他们口中所说的“狂躁”......按理来说，昨晚我并没有留下任何瑕疵，虽然手法生疏了但肯定也算是干净利落，与“狂躁”怎么想都搭不到边去，这里面也许发生了我不清楚的变故，否则按照这个世界的手段和律法，麻烦不应该这么快就找上门甚至不应该找到我这里来，而我对她已经下了催眠暗示，至少在她不会是暴露我的突破口......
洛冬清这么想着，走到衣柜边上，拿出一套黑色长装就套了上去，外套和裤子本就是比较修身的款式，再加上他略微躬着的身体和耷垂着的兜帽脑袋，那在穿衣镜里一晃而过的身影，像极了营养不良的流浪少年。
出了门，街上的嘈杂更明显了，楼道间斜斜的日光似是静谧，落在他的身上，带给他一种无法言明的活跃感，而随着下楼的脚步，越来越清晰的不止是声音，还有许久未感受过的早晨的气息。
洛冬清有些贪婪地深呼吸一口，下颌微抬，眼神似是有些迷醉，又似乎有些怀念，可随即涌上心头的，却还是那熟悉的愧罪感，他自嘲地呵了一声，然后又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街上的气温比他预想的要低上很多，体感上和昨晚有着明显的差别，昨天夜里的行人都还只是随意地套着一个外套，今天就已经是厚厚地把自己包了起来，最近天气逐渐地降温，可哪怕是昨晚深夜到今天清晨，他也没有感觉到像今早这般骤冷，连阳光似乎都有些降温。
洛冬清不怕冷，但他讨厌冷，尤其是像这种突然而来的冷，会让他有种置临上一世的感觉。
整个街上就他显得最为单薄，过于惹眼对于调查可并不是什么好事，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回头再套多几件装个样子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些和命案有关的话。
“菜婶，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听说死了人了？这警察的警戒线拉得这么长，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就是啊菜婶，到底什么情况说说呗，我看这附近街上的人都给喊过去问了个遍，好多人这会还没回来呢。”
洛冬清侧目看去，只见不远处路边的一个早餐店门口，三三两两的人群围着一个大妈问个不停，洛冬清认得她，她是附近街上早餐店的一个摊主，大家都喊她菜婶，只是现在她的店已经被警戒线隔离了开来，平常里这个大婶总是一脸笑呵呵的样子，不过这会儿脸上也蒙着一层忌讳与疲倦的阴霾。
“嗨哟，我知道大伙儿都比较好奇，但是菜婶我说一句啊，这件事儿啊，大伙儿还是不要好奇的好。”菜婶看上去腿脚有些颤软，扶着早餐店路边的桌子坐了下去，口中长舒着气，脸上的阴霾丝毫不减。
“菜婶你这么说我们可不就是更怕了嘛，您就大概地说说呗，好歹街坊邻里的，大家都有个底啊。”这时人群里有人说道。
“别说了，别说了。”菜婶摆了摆手，脸上的阴霾更深了一些，呼吸似乎也粗重了一些，“到时候大家配合一下警察的询问，问到什么说什么就行了，要是他们问起那具尸体......”
菜婶说到这里的时候，一下突兀地停住了，脑海里不自觉地又浮现起那一块块的碎尸，自己摸黑捡起的时候还以为是哪家店的猪肉备货漏撒到了地上，那肉块又黏又软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手上，那一股浓浓的锈腥味仿佛又将她包围了起来。
只见她脸色突然一变，身体猛地俯下，一阵阵强烈又突然的干呕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可也不过一两秒的时间，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上前关心，菜婶的干呕里就带出了不少猩红，那一阵阵的声音当中，殷红覆染了她脚下的地面，这种转变和加剧都发生得极为迅速，仅仅几秒钟的时间，殷红遍地，菜婶的干呕戛然而止，身体木然地倒在了地上，她的双眼像是看见什么恐怖一样瞪圆，尚未合上的两边嘴角，保持着惊恐的角度。
“啊！”
一声凄厉惊慌的尖叫，惊醒了包围的人群，人群一下子炸了开来，所有人都在慌乱地四散逃开，菜婶的死状着实诡异恐怖，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惊恐的情绪随着人群的四散而蔓延开来，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不知名的恐慌，推搡，混乱，周围乱作一团，附近留值的警员们听到动静后纷纷往这边赶。
而洛冬清皱着眉头，站在路边没有动作，目光始终锁定在菜婶的位置。
他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冷风，夹杂着几缕常人无法察觉的气息，荡过了这条街，掠过了洛冬清的身旁，随后往更远处的地方吹去。
他一直耷垂着的脑袋一下子昂了起来，猛地瞪大的双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惊，嘴巴微张着，身上的肌肉下意识地紧绷起来，佝躬着的背部瞬间直挺了起来，思绪仿佛突然震响的洪钟一样，在巨大的轰鸣声中不断地细微地颤抖着。
“这个......世界......”
洛冬清失神般地喃喃自语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上下牙在打着颤，他僵硬地抬起头，仿佛老旧的机械一般艰难，那目光之内，天空之上，一片清朗，只是几朵白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飘了过来，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阳光。
又是几声尖锐惊慌的叫声，不过并非是这条街上，而是从旁边街道上传来的，随后一阵更大的骚动在旁边的街道上爆发，人群的哭喊声和惊叫声交杂错乱，哪怕洛冬清不刻意去听，也能感受到那骚乱中传递出来的恐慌，警员们维持秩序的呐喊在其中显得是那么的渺小，恐惧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传播着，让每一个接近它的人都不自觉地随流其中。
洛冬清逐渐从震惊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五指逐渐并拢，脸上不再是半死不活的颓丧，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生人莫近的冰冷，而那双眼之中似乎正流动着一道道灰暗的斑痕，将不时闪过的复杂情绪遮掩起来。
“喂？嗯......嗯......好......知道了......行，知道了，我们就在医院这边......好，回头说，到时候我会带着他一起过去。”
中心医院停车场，金胜正站在负层的电梯门前，看着一层层降落下来的电梯，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那是一个很短的号码，金胜没由来地心头一突，而电话那头的言简意赅，更是印证着他那不安的预感，以至于电梯门开了，他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喂，你小子，搞什么？”身后传来快步跑动的声音，大罗抢在电梯门完全关闭之前，再次摁亮了上行的按钮，然后推了推金胜的肩膀，“发什么呆呢？刚才还一路神气地跟我炫耀着你老师多厉害多厉害，这会怎么黑着个脸？你老师拒绝了你这个优秀弟子的上门拜访？”
“出事了，大罗。”金胜有些怔怔地说道，他的语气里透着不可置信，眉头紧得皱纹道道凸显。
“什么情况？”发现了金胜的不对劲，大罗也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刚才刑队那边打电话过来，有两个消息。”
“第一个，死者身份确认了，是一个混混帮派的一员，最后实施的行为是绑架，他绑架的对象......”金胜的目光落在了大开的电梯里，随后一直往上，空洞的眼神似乎要透过天花板直穿往上，“绑架对象，一个在校大学生，我老师的女儿，殷半芙，原因还在调查。”
大罗眉头一挑，随后也是微微皱眉，“殷徳这个位置的人，枝羽肯定不少，以这个案子的恶劣程度......”
金胜听明白了大罗的意思，可他却摇了摇头，否认道：“不，重点不是这个。”
“第二个消息，现场附近，接受问询的商家，无一例外......全部......死亡......”
“根据现场值守的消息，初步判定死因是......”
“失血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