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试箭
“引!”
“放!”
十三支羽箭掠风而出,在破空声中齐齐地命中在十五步外的箭靶上。这些羽箭只有少许靠近靶心,大部分都在箭靶的边缘,而正中靶心的则只有一支。
弓手们都放下弓来,活动着手脚,为下一轮齐射做准备。他们个头都不甚高,柔软的四肢、稚嫩的样貌无不昭示着他们孩童的身份。
这里是临溪萧氏的演武场,这些孩童都是萧氏这一代的子弟。
十岁的萧翰并不是这里年龄最大的,却是这里个头最高的,刚才正中靶心的那一支箭便是出自他的箭囊。尽管有着正中靶心的好成绩,但他的脸色却看不出什么高兴的表情,反而一直低着头抚弄着自己的弓。
“萧翰,你正中靶心,比其他人做得都要好,但你可不能骄傲。你是这里个头最高力气最大的人,这些本就是你应该做到的,明白吗?”负手站在一旁负责指导他们弓术的教头林森严肃地说道。他本是军中的一名弓兵,因为出身不好,凭着百战军功才只升到百夫长。几年前被萧氏家主、在大赵朝廷里当着九卿之一——卫尉的萧行之看中,将他还籍为民,延请到府中为教头,命其指导家族里子弟们的射术。林教头因此深感知遇之恩,对这些萧氏的子弟悉心教导,要求得十分严格。
“我没骄傲。”萧翰依旧没抬头,只是低声地回了句话。
周围响起了低声的嗤笑:“贱种一个,的确没什么可骄傲的。”
萧翰抚弄弓弦的手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萧翰的祖父萧经武是萧家的掌事,出身于萧氏的分家,隔了好几十代,血缘关系已然十分寡淡。他做起事情来八面玲珑滴水不漏,深得萧家家主萧行之的信任,长期让他操持家族里的大小事务。论起辈分来,萧经武算是萧行之的族叔,但萧经武反倒要称呼萧行之为“叔叔”。这种事情虽然听起来很是有违伦常,但在萧氏这样树大根深绵延数百年的望族里面,倒也算不得什么少见的事。
也正因为祖父受到的信任,萧翰才被特许进入萧氏的学堂,和出身于主家的高贵子弟们一起读书、习武。礼、乐、书,射、御、数,号称“六艺”,相传是圣人所传,萧家都请了专门的老师来教学授课。不过,萧家的这一代们大都喜好牵鹰走狗、吃喝玩乐,用心就学的微乎其微。而萧翰这样的分家子弟自然无缘与会少爷们的玩乐,又有祖父在旁督促,因而反倒是学得最认真的一个。再加上他天资也算不错,在课业上的成绩自然是远超他人,倒显得那些主家的子弟们矮了一头。
一个下人的孙子,不仅和未来的少主人平起平坐地就学,还压过了他们一头,愤怒和不满自然而然地就滋生了。在这些子弟们看来,叫萧翰一声“贱种”,已经对他很是客气了。
林教头仿佛没有听到那些低声地谩骂,继续粗声粗气地说道:“休息好了吗?”也不等众人回答,又接着喝道:
“引!”
少年射手们搭箭张弓,进入瞄准状态。
“放!”
羽箭破空而出。
“不错,这次有些进步。”林教头赞许地点了点头,“尤其是萧峦公子,离靶心已经非常近了,只要再多练习几次,正中红心便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十二岁的萧峦比萧翰略微矮了一点点,但身材要更为壮实。他是萧氏家主萧行之嫡出的长孙,不出意外的话也是萧氏家族未来的家主。在萧家的这群子弟中,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出言讥讽萧翰的人。倒不是因为他胸怀宽广,而是不肯降低身份与下人相争。
“那今日我就不练习了,免得中了靶心。”萧峦冷笑了一声,把弓和箭囊扔到地上,转过身就要离开演武场。
林教头一愣,问道:“这是为何?”
“今日的训练到此为止,我自会到父亲大人那里去解释,就不劳烦林教头费心了。”萧峦说罢,看也不看林教头,便径直走了出去。
萧家其他子弟互相看了看,也各自扔下弓箭,跟着萧峦扬长而去,留下又是恼怒又是不解的林教头。
“林教头,你说错话了。”萧翰把萧家子弟们扔下的弓箭收拾好,走到林教头的身后。
“我说错了什么?”林教头依旧茫然不解。
“萧峦公子是萧家未来的家主,学习射术并非为了上阵杀敌,而是为了修身养性。你赞扬他固然是可以,却不能鼓励他射中靶心,尤其是我之前已经射中的情况下。这会让他觉得你是在让他向我学习,而向我这样下贱的人学习是萧峦公子决不能容忍的事情。”
林教头呆在当场,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
萧翰点了点头,也转身走出了演武场。以萧峦为首的萧家子弟们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出门游乐去了吧。这些事情向来没有他萧翰的份,今天惹怒了萧峦公子,他就更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了。
按说,他本该回去读一卷古书。可祖父要是知道了今天的事,虽说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只怕他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既然今天的课业这么早就结束了,他还不如上街转一转。
临溪城是临溪郡的治所所在,临溪郡太守何应钧的府邸便与萧府隔街相望,其大门还要比萧府的大门小上几分,由此亦可见萧氏家族在临溪郡的势力之大。
自从一百多年前北方三大夷族南下,郁江以北皆被夷族侵占,夏民只能在郁江以南依靠湍急的江水自守,以求保存夏民的衣冠礼仪。北方的王州、炎州、阳州被三大夷族争来夺去,致使战事不断、生灵涂炭。而临溪郡地处阳州东部,靠近海滨,地势偏远,战事不多,反而较为繁华。按照行脚商的说法,即使和炎州的长安城、王州的雒阳城这些绵延千百年的大都城相比也毫不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