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你狗子哥可厉害了！
听到赵登的建议，秦周有些犹豫。
一开始，他对赵登还有赵登背后那个受恩于自家的小主人都不存在信任。
但这段时间以来，赵登往返西安与汉中时常常要上秦家走一遭，有时候送些礼物，有时候就带几句问候，对秦家从来也没有索求过什么，于是秦周便渐渐放松了对赵登的防备心理。
一来二去，两人还成了朋友。
偶尔李弘的探子需要到咸宁县开展业务时都还会带上赵登，特别情况下进出城都能行个方便。
但要说跟赵登离开，这涉及到全家的性命安危，秦周不得不慎重。
一面是留在本地，随时有可能被排挤和打压。
另一面是未知。
左右拿不定主意，秦周既不拒绝也不答应，而是留下客人吃了餐晚饭。
赵登也只是提议，不能强迫人家做决定，毕竟自己在杨家还能算是半个自家人，在秦周面前不过是个寻常的友人罢了。
天色既晚，一行人进城找了家客栈过夜，准备明日继续赶路。
翌日晨，店小二敲开赵登的房门，赔笑道：“客人，外边有人说是有急事要找您。”
赵登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揉着眼睛问小二：“是谁啊，这么大清早的？”
“来人说是您的朋友，姓秦。”
赵登一个激灵，赶紧跟着小二去见来人。
“赵兄弟，我们跟你走！”秦周一见到赵登就抓住他的手，昨日还下不了决心，今天已经迫不及待。
“秦兄弟怎么了？”赵登忙扶住秦周。
经过秦周的一阵讲述，赵登才了解到原来昨夜一帮泼皮不停地朝秦家扔石头，秦家人一晚上都没敢入睡。
想也不用想，又是那因为调戏秦小满而被秦周揍了一顿的公子找人报复来了。
第一次是围殴，第二次是往屋子里扔石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秦家人不敢想。
赵登派了几个人和秦周一起回去保护安全，秦家又花了两日时间把家里的田卖了换成银子，全家跟赵登与杨家兄弟一起走。
赵登带路，大同社的护卫们拱卫前后，杨家人和秦家人坐在中间的马车里。
行不多远，秦周又觉得不对劲，这去山西应该是往东才对，怎么一路都像是在往南？
“赵兄弟，你没带错路吧？”
赵登嘿嘿笑道：“往东走前边有土匪和流贼，咱们往南绕一段，安全。”
听到这种解释，秦周不疑有他。
这些时日就算是关中也有不少流贼，哪怕是咸宁县，除了前两年的震山响，也还有几个反贼闹过两场。
女眷们年纪大的和年轻的分别在不同的车里。
杨惊春和秦小满一辆车，车里还有杨惊春的婢女小桃。
秦小满识字，但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衣着和杨惊春这种接受过教育的大小姐是没法比的，两人没什么共同话题。
为了缓解尴尬，秦小满开始和小桃搭话。
“你家是哪里的？”
“我不记得了，很小的时候我就被夫人买了下来，一直是在小姐身边。”小桃的眼里没什么失落或者怨恨的情绪，她已经习惯了在杨家的生活。
反倒是这次出远门反倒让她不适应。
秦小满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从小就是自由身，也没养过婢女，气氛再一次尴尬了起来。
“小姐对我很好的。”小桃话语间满是幸福。
对于一个奴婢而言，杨惊春的确算得上很不错的主人，从来不打骂她，也从来不克扣她的月钱。
“那杨小姐可真是个好人。”秦小满见过那些动则打骂婢女的姑娘，偶尔能见那些被卖去做婢女的儿时玩伴，总能见到她们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听到小桃这么说，对杨惊春这个大小姐生了许多好感。
这时杨惊春突然开口问道：“你能否教我些许农事？”
她知道李弘的田政，自家人到了汉中肯定不能买田，但落户以后说不定可以分得一些好田自给自足。
曾经的大小姐已经做好了成为一个农妇的准备，日后说不得有机会加入妇孺科，她已经心驰了大半年。
但仅仅是心理准备而已，她对农事一窍不通。
小桃忙说道：“小姐，你问这些做什么，我听人说种田很累的，而且还会变成膀大腰圆的胖妇人，一点都不美。”
秦小满说道：“膀大腰圆怕什么，膀大腰圆又好吃懒做才丢人呢。”
杨惊春问道：“有这样的人吗？”
“有啊”秦小满说道，“跟我家隔了一户的人家，丈夫好说诳言大话，夫妻两个都好吃懒做。去年冬天嚷嚷着要卖豆子，结果进了豆子一家人就不吃馍馍和麦饭了，光吃豆子。男人一天能吃一斤，女的和他比赛，不喝水能吃二斤呢。两个人都吃得肚子涨得老大，冬天还没过去就把本钱给吃光了，到了年关就开始骗吃骗喝，说什么不喂猪一年到头吃肉也不比别人家少，结果乡亲们去他家里一看，都是些头蹄杂碎之类别人家不要的东西他们骗来一锅炖了……”
秦小满绘声绘色地开始讲起相邻之间的些鸡毛蒜皮，过去杨惊春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把手臂撑在车窗上静静地听。
讲到一些相邻之间的笑话时，杨惊春和小桃都忍不住笑。
话匣子打开，三人一路上再不寂寞。
一直走到西安府和汉中府的交界，秦周才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在绕路。
“赵兄弟，咱们真是去山西吗？”
他现在算是豁出身家性命跟着赵登走了，倒不是担心赵登戕害他们一家，这些时日他已经深刻明白赵登的主人家财大气粗，即便不为报恩也不至于千里迢迢来诈自己。
秦周自问家里还没有那么多值得人惦记的东西。
即便是小妹，和杨家小姐比起来，模样也要逊色不少。
路上也偶尔和杨家兄弟聊过几句，连杨家家业都是比自家要大上不少的，真没必要这样诓骗。
但这的确不是去山西的路啊，再往南可就到汉中了！
赵登笑着答道：“实不相瞒，我们从汉中来，现在也是要回汉中的。”
在经历了和杨家父子差不多的震惊之后，秦周也不得已接受了现实。
原来自家三年前施恩的少年成了天下最大的反贼！
还能怎么办呢？又不能回家去了，即便赵登肯放人，回去也是被报复的下场。
一行人终于行到汉中地界，却是换了副景色。
春旱在关中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在沿着子午水南下的途中，女眷们都在舱内感受不到，可杨家兄弟和秦周都见到岸边有不少的流民，一个个衣不蔽体骨瘦如柴。
可到了汉中，不要说游民，连乞讨的人都见不到。
对此，赵登的解释是：“李师长见不得乞丐，所以不准治下有乞丐。”
“春旱之后，江水两岸秧苗居然还郁郁葱葱，怪不得一路上那些游民都在往南跑，怕是都想来汉中。”杨知忠对弟弟杨知孝说道。
到了子午水和汉江交界的子午镇，一行人没有多做停留，接着向汉中府城西行而去。
一路上，江水两岸多次看到列队取水的百姓。
几场雨水只能缓解旱情，汉江的水位都下降了不少，原本在水平线以下的水车无法继续提水入渠，只见许多人在用水桶人工往水渠里引水。
“这些人都是官府组织的吗？”秦周问道。
“不是，这是农会自己组织的，干活的多是劳动队的成员，也有不少乡亲主动帮忙的。”
此前经过赵登的解释，众人已经知道农会和劳动队是什么。
赵登接着补充道：“就这，狗皇帝还要师长解散农会，农会解散了今年百姓们上哪儿取水去？”
杨家兄弟和秦周赶紧转移话题。
虽然内心已经做好了日后要被当作反贼或者反贼治下乱民的准备，但是直接骂皇帝他们还是不敢的。
一行人终于来到总兵府，李弘首先见了妹妹。
再见到穿越过来后白捡的便宜妹妹，李弘有些心虚。
毕竟，当初他相当于是直接把小姑娘扔在杨家，相当不负责任，现在对妹妹更多是亏欠的心理更多一些。
李弘把妹妹揽在怀里轻声问道：“在舅父家里过得还好吗？”
“很好，小哥我改名字了，现在叫杨行秋”小姑娘脆生生地回答。
她倒是心大，丝毫不在意自己几乎等于被遗弃的遭遇，此刻见到哥哥很是开心。
李弘轻抚小姑娘的头发，问：“还是改回来吧，叫你贞贞。行秋这名字听起来像男孩子。”
“好。”李贞答道。
叫什么名字无所谓，他已经知道再也见不到爹娘和大哥了，只想一直和小哥待在一起。
忽然，李贞抬起头来看向李弘，问道：“狗子哥和杨先生呢？”
李弘被这一下逗笑了，说道：“杨先生不在，过几日带你去看狗子哥，他现在可厉害了！”
“好。”
等李贞不再扒在自己身上了，李弘才去和杨家父子见面。
外边，一直等待的杨家父子三人无比煎熬。
他们来了总兵府在等待李弘兄妹二人相聚的这一小段时间他们才知道李家被整得有多惨。
李松自尽以后，李弘本人没怎么为难李家。
但是卓翱信了李弘那套让仇人活在恐惧里说法，不断给李家人使绊子。
李家主动投诚，希望给分田的时候能换来一点优待，留下的却都是坏田烂田。
好田只象征性地给李家人留下一亩，因为李弘规定即使分地主家的田产也要给人留条活路，不能全给人留坏田。
李家后来送家中年轻一辈出来给李弘做事，又被吏选司送去矛盾最尖锐地村子做调解工作，累死累活不说还容易被老乡拳脚相向。
吏选司倒是公正，没有太过为难他们，能力出众的也愿意擢拔。
然后就给送到实控地盘的边界做镇长，让他们去和当地土匪反贼打交道。
族长李佩瑜因为这些苛待忧惧交加，死了。
李家便把李弘挂名写在族谱上边当族长，奴仆全都遣散了，过去养尊处优的全家人现在都得靠自己种田换来的一点微薄收入以果腹。
杨家父子三人战战兢兢，生怕李弘发疯像对待李家一样对待杨家。
但想来想去好像杨家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李弘兄妹的事情，在等待过程中心情上上下下的，安宁不了。
“父亲，你说这弘儿不会把咱们怎么样吧？”杨知忠问向杨老爷子。
杨老爷子叹道：“一路上我也想明白了，弘儿造反也不更名改姓，又大张旗鼓地公审自己家，官府肯定会去调查他的身世，咱家作为他的母家却没受什么影响，想是弘儿仍念着些许情面，把消息瞒得很好。”
杨知忠兄弟二人这才松了口气，希望李贞在李弘面前多说几句好话。
“外爷，舅父。”
李弘出来以后对着杨家父子行礼。
主要是为了感谢他们没有苛待李贞。
但杨家父子三人却不敢受这一礼，赶紧上去将他扶起。
杨老爷子吓得连拐棍都扔了，把手搭在李弘肩膀上说道：“不敢当，不敢当，你现在是大明的二品大员，老朽受不得如此大礼。”
“贞贞都和我说了，这两年来她在杨家过得不错，有淑夏妹妹陪着她也不孤单，感谢你们对贞贞的照顾。”
杨家父子互相对了眼神，名字改回去就改回去吧，这都没什么所谓。
主要是李弘怎么安排杨家。
“先在总兵府住下，若是想要分田，每人八亩地，这几日我会让人带着外爷和舅父去挑选合适的位置。但是府城周边公田不多，而且比较零散，如果想要好位置恐怕得搬到洋县或者西乡县去。”
“若是想在城里置办产业也可以，我自己还有点私产可以送给杨家。当然了，也可以买，但是商铺价格得按行情来，我没办法给优惠。”
在如今汉中的政策之下，这条件已经给得够好了，杨家父子没什么好挑剔的。
话里的意思就是良田随便挑，置办产业虽然没有优惠，可哪个卖家不得给点面子？
“能否寻个差遣？我和你二舅爷都是秀才出身。”
李弘笑道：“二位舅爷我另有任用，稍安。”
……
安顿好杨家之后，李弘又牵着李贞去见秦家人。
主要是为了见秦小满。
若不是当年她施舍的一碗水和两个馒头，兄妹俩早就不知道怎么死了，哪儿还有什么汉中李总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