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孙思的爸爸,本名孙宏力,五十多岁,是个很“不太正经”的中年老头。最近这几年,他和儿子唯一有可能见面的机会就是哪天他路过海城,没有落脚的地方了,就过来以“监督练功”为名,蹭蹭吃住。他家的传统,向来是老婆孩子赚钱养爹,孙思的妈妈颜岩是个来自深山里的穷苦姑娘,自幼吃了很多苦,非常知道赚钱和持家,所以,孙宏力自打娶了媳妇,就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孙半大老头这次一开门,见儿子这里居然有人,很意外!还不止一个人,就更意外!少年、同龄、长者都有,那就出奇的意外了。
他儿子跟他性格不同,他自己非常的不讲究,啥都不讲究。所以,平时孙宏力是个什么人都会接触接触的性格。这个儿子却对什么都非常讲究,平时鲜少能见他和谁亲近些,更别提带到家里。
“爸,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你?你电话也打不通。”孙思帮着关门取鞋,他这两天其实很急一直联系不上老头子,正想着要不要动用亲妈的力量。
“我才从那边山上回来,光忙着往你这边赶,都没注意手机。估计早就没电了。”孙宏力站到客厅里,准备来个自我介绍。
谁知老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客厅里的人,何从“噌”的一下站出来,像是要有什么话说,她好像认识孙宏力一样,眼光直直的盯着对方。
方晓明拉住何从,以为她又控制不住自己。
这几天,方家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一样疲惫。大人孩子都脑袋昏沉沉的。本来方晓明的意外情况已经搞得人精疲力尽,谁知何从也跟着像被传染了一样。然而,这种还是连求医问药都无解的病。
大家在孙思的相互介绍下,也不做太多客套的礼节。林大师更想知道孙宏力对这种他临时称之为“癫症”的病怎么看。他一坐下来就直奔主题,这几天在海市,他拜访了几个之前的医院朋友,听说越来越多的人出现这种症状。
“没有特殊的病前症状,都是突发,而且发病后,也没有特别的后遗症,通常时间都很短。这是唯一能够大体总结出来的症状。其他的,都不太相同。”林大师介绍说。
“有的人,因为感情,那就各有各的情况,有的人因为摸了什么东西,有的人睡着觉就发病。总之,千奇百怪,我接触过的病人,脉象和气相都没有发现什么。”
方晓明坐在一边,默默地听,手还抓着何从。比起之前自己的失控,他更担心何从。不管怎样,林大师还能给他缓解的方法,何从的状态却毫无办法。他歪头看一眼,发现何从的眼睛还在直勾勾盯着孙宏力那个老头,仿佛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此刻不想认她一样。她眼里仿佛有种说不出的期待。
方晓明又紧了下自己的手指,透过何从腕部的皮肤,他能感觉到她剧烈跳动的脉搏。那确实不太平和。他又用力捏,何从也感知不到疼痛一样,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方晓明发现,之前他们俩可以相互连接的那种奇妙的东西没有了。他松开手,又伸开胳膊,搂住何从的肩膀。周围人并没有过多关注他俩之间的小动作,方晓明把手又伸向何从的颈部,他想,那种感觉兴许要更亲密的接触才行。
但是,还是不行。他又不得不把眼光转向那个孙宏力。
一个平平无奇的中老年人样子。气质不太像个老年人,可他是孙思的爸爸,学识什么的必定会比孙思更深奥老道一些吧。就像林大师。
方晓明打量着孙宏力,想,可他应该怎么都不会跟大何何有关系吧?大何何今天很失态。
“林兄,”孙宏力很自然的跟林大师称兄道弟起来,“你说的症状我倒没有接触过。也许是我最近一直在山上,鲜少接触病人。”孙宏力沉思一下,他瞧了眼一直盯着他的方晓明和何从,“不过,我倒是见这两位的情况就很不同。”
林大师点头:“确实,小明的话,他自小我就能察觉他的极阳之体,所以,这么些年,我一直用极阴压制。只不过,最近不知为何,他的症状跟我见到的其他病人相似,但他发病的原因却仿佛是极阳冲破了极阴压制所致。”林大师皱着眉头,他还从没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
“嗯。是这个道理。”孙宏力点头,又问何从,“女娃娃呀,你把手给我看下?”他盯着方晓明紧握住何从的手,笑得毫无察觉。
何从抽了半天才挣脱方晓明,这破孩子也不知为什么忽然握的她那么紧,好像又犯病了一样。她爽快的把手伸给孙宏力。
“嗯,嗯,嗯,”孙宏力连着三声不断升高,然后把合在何从掌心的手收回来,“小娃娃,咱俩颇有缘分呐。”
方大同一惊,脑子里瞬间乱七八糟闪过诸如“不会小从也找到亲生父母了吧?”“小从有救”之类的,然后就听孙宏力朗声说:
“你就是我们明门派的第四代传人呐!”这一句可是惊到了一屋子的人。
孙宏力见众人全都盯着他,也不再卖官司,开始给大家讲起了这段缘分。
明门派一向是个人员凋零的门派。延续到今天,前后不过两百年,拢共就三代人,三个人,三个掌门。多余的,连个洒扫的人都没有。第一代创派掌门一玄和尚,本名只有他徒弟,也就是第二代掌门止清法师知道,同样,止清法师的真名,也只有他的徒弟,也就是第三代掌门晓红法师,就是现在在座的孙宏力知道。至于为什么只有接任的下一任掌门才知道这些,主要也是因为平时门派内没有别人,再说,来上门求个签,问个药的,根本分不清什么道家佛家,这家那家的,也就胡乱称呼,总归,是个可以拜拜求求的地方就行,以致于又是掌门,又是和尚,又是法师的乱叫,也从没人去仔细揣摩。
祖孙三代三个人,一玄和尚虽然是个神志不清的老糊涂,但他腿脚好,经常自己跑出去,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止清法师从小就练就了一身持家的本领。不当家的师傅跑出去的时间,日子还得过,止清法师就凭着些特殊的本事养活自己和那个风雨飘摇的小门派。偶尔有那么几次,他也会跑下山去找师傅,于是有一次就遇到了孙宏力,顺手带回了山上。后来,止清法师要归隐了,自己另找了个山头图清净,临走前也给了孙宏力一个法号,晓红,这名字起的甚是随意,倒也朗朗上口。
孙宏力没有师傅要伺候,整天一个人在山上闲得很,偶尔有几个山下的人找上来,都不够他解闷的。那几年,他早早遇到了命里的姻缘,忍不住总往山下跑。一天,他见到个中年妇女,抱着个小女娃娃,一路狂奔,那女娃不哭不闹,极其安静,显得那女人就更加狂躁。那个时候的他,还颇有些好奇心,一路尾随,一直看到那个女人把孩子带到车站人多的地方,放在一个灯柱子下扭头就走了。
没人注意,因为车站人太多。只有当时的孙宏力定定的看着那个场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上去,站在了孩子身边。当时心里还盼着大概是女人疏忽,买什么东西去了,一会儿会回来。那小女娃看着顶多不过一岁多不到两岁的样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心里难受,守着那个娃娃不知道送走了多少批来来往往等车的行人,始终没见到那个女人再回来。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他握住那个娃娃的手,小娃娃还是不哭不闹看着他。年轻人当时想,要不我抱走吧,跟着我在山上,总归有口饭吃。
可是,就在他要抱起她的时候,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居然抱不动她。一个不过几十公分高的娃娃,比块石头都沉。皱眉,再一用力的时候,又轻松的抱起了她。
晚上,他就把孩子带到了颜岩家。
那个时候,颜岩带着六七岁的孙思,成天南北各地跑。她是个事业型的女人,搞的风水事业,因为和当时本地宗教协会合作,名声不小。他们这个三口之家的组合比较不正经。孙宏力常年在山上,是个不太会赚钱养家的吃白饭的。然而,颜岩作为混社会的精英女子,她深知孙宏力的功力要比她自己高太多,只不过,像是阳春白雪不养人,饿死山中英雄汉。她不想这么个好料子白费了,索性自己先占了再说。等搞出了小崽子,那更别指望娃爹带了。再说,颜岩一心想让儿子继承自己的事业。于是,没得选,一手带大吧。
当晚,两口决定,这娃娃本就不一般,那就由孙宏力带吧。
他给这个娃娃取名“孙启萌”,开始学着当个奶爸。然而,常人的奶爸他都没当过,更何况这个不太寻常的。孙宏力发现这个小孩经常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摆件,几乎连呼吸都没有。有一次,他被吓的,真以为她没呼吸了,情急之下,把自己一半的元气都给了她,结果发现那孩子只是在发呆,呆的比较深而已。
短短两个月,孙宏力的头发都花白了一半。他带着娃去找了止清法师,止清法师也很惊讶这小小的娃竟有这么沉的定力。他帮着这娃将孙宏力渡过去的半辈子元气化解开,使得她总算看起来像个平常的娃娃,有了那么点儿人间烟火气。止清法师说:这小娃倒是个可塑之才,你可以带回去让她给你接班。
接班不接班的,孙宏力倒真没想过。这娃载着自己半生的元气呢,可得宝贝好了。
然而,事情往往总是百转千折,孙宏力带着孩子回到山下的时候,因为知道这孩子定力很强,也没有特别紧盯,结果就真的不翼而飞了。说起来,这就是因缘际会,那个时候,孙宏力居然没有特别担心,可能自己渡给她的的气息传递了信息: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