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娃娃村（下）
圆月当空，光晕如水银一般倾撒而落照耀着幽深的老林。
这里是野兔林边缘。
整个林子的走势从东向南一路拔高，却在这娃娃谷戛然而止，地势从此处塌陷。形成了一个长约十余里的小小的山谷。
娃娃谷与其说是山谷，其实更像是平地上裂开的一条巨大裂缝。
谷中的老鼠狰狞的在这条‘裂缝’中伸出头颅，试图填平此处。
挡住了月光的同时，也挡住了外人直接看到谷内景象的可能。
牛飞没有立即下去，而是停在了一棵谷口的老树枝头，与苏铭二人细细的打量着前方的娃娃谷。
呜呀呀的哭声沿着两侧的石壁兜兜转转的传来，形成阵阵回声。
乍一听，像是有数百孩童在同时哭泣。令人头皮发麻，心生惧意。
谷内浓郁的散不开的雾气好似云海一般，而那些老树的树冠更像是这雾海中的零星岛屿。
“这地方阴气好重。你确定里面住着的都是良民？”牛飞皱眉问道。
苏铭看向他，能让一只妖怪问出这样的话还真有些奇怪。
“都是普通的小鬼，不会有那种邪性东西。”他倒是不怎么害怕，毕竟苍耳说了，这里面住着的都是不成气候的小鬼，虽然吵闹了些，但却常年居于此处，很少出谷走动。
“牛飞，你当日对我时那不怕死的劲儿哪去了？”苏铭心里默然道。
“走了，还有一段距离呢。”
他说着跳下车，率先向着前面的山谷走去。
一入谷，四下里便就暗了下来。
外面明亮的月光根本穿不透这里的浓雾。但却又不是绝对的黑暗，属于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环境所致，苏铭总是感觉在那朦朦胧胧的雾气中，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且四下里不时的传来絮絮低语，偶尔还夹杂着孩童的惨哭和大笑声。
苏铭在前，牛飞在后拉着车跟着。
一人一妖，向前走去。倒是个奇怪的组合。
瞎子埋尸的地方有些刁钻，是在娃娃谷深处的一处林子里。
对于谷中的娃娃村，苏铭是想绕过去的。
常言道阎王好送，小鬼难缠，真要是给自己讨要几个过路钱就不好了。自己只是来挖几个坟，拉了尸体就走，不想招惹那些小东西。
他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着。
忽然看到在旁边的树干后面，探出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小女孩，苍白着脸，对着对着他招手。
苏铭没有理会，继续前行。
“苏铭。有东西在跟着我们呢。”走了没一会儿，牛飞在后面低声说了一句。
苏铭回头看去，身后雾蒙蒙一片。
他散开灵域，用特殊的视野看了一遍，确实能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小东西鬼鬼祟祟的躲在树后面。
“小鬼的心思，你猜不透。别理她就行了。”苏铭低声道。
“她愿意跟着就跟着，到时候给你捉回去当童养媳。”
此话一出，顿时阴风吹起。阵阵哭声传来，紧接着越来越远。
再去看，那身后的红棉袄女孩已经消散不见了。
“你看，多好的小姑娘，都被你这话吓跑了。”牛飞莫名的有些失望。
苏铭有些意外此处的小鬼怎么会如此胆小。
对得起这阴风阵阵的环境吗？
再看牛飞那大脑袋和铜铃般的眼珠子以及不断喷气的两个鼻孔，顿时又有些理解那小女孩为什么要逃了。
小小的插曲过后，二人继续前行。
——
“唔唔唔……那人说让我做一个牛头人的童养媳。我一害怕就跑回来了。”
山谷深处，几个脚不沾地的小孩子围成了一个圆圈。
圆圈中间，是哭的稀里哗啦的红棉袄小女孩。
“童养媳就童养媳。你害怕个什么劲。我说你看清楚了吗？那两个是什么人？”一个脸穿着破布的男孩说。
“一个妖怪，一个穿着道袍，是个道士。”小女孩嘴巴撅了起来。说着走出圆圈，蹲在了外面。
“道士？和上次那个一样，是专门来钓小鬼的？”另一只短头发的小鬼担心道。
“不太像。不然我这么漂亮，他不可能放过我。肯定把我捉走了。”小女孩抬头说道。
“你这话说的就没有道理。你漂不漂亮和捉不捉你没关系。”一个带着瓜皮帽的小男孩站起身说道。
“我才五岁，你想让我讲多大道理啊。”红棉袄女孩喊道。
“你就是不聪明，和年龄无关。”瓜皮帽男孩不屑。
“我不想和你说话。”红棉袄小孩道。
“你俩别吵了。还是想一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吧？”另一只小鬼问。
“先回村子。还是老方法。”瓜皮帽小男孩最终拿定主意。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悠悠的声音传来。
“老仙前面有令牌，三魂七魄快归来。”
“张小孩，张小孩。听见叫声脚步快。身边有人不要信，那些都是小妖怪。
张小孩，张小孩。听声音快快来，应一声，答一下。回家路上不要怕。
张小孩，张小孩……”
声音悠悠而至，若隐若无不是很真切。
这声音响起后，这群小鬼中，一个穿着白色棉裙的小女孩怯生生的开口道：
“几位小哥哥，还有小姐姐。我好像……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别应。是那个臭道士钓小鬼的手段。快快，你跟我们一起跑，去我们村子里，回了村子我们就哭，哭的声音大了，就听不到了那钓小鬼的声音了。”瓜皮帽喊道。
他显然是这群小鬼的老大。
说完这话后，其他小鬼顿时点头应是，不由分说的拉着那满脸害怕的张小孩就跑。
白棉袄的小女孩被拉的脚不沾地，害怕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她害怕那个钓小鬼的臭道士。
更害怕眼前这几个小人。
她还记得，她家住在野兔林附近的小镇上。来这里之前，只记得自己在街上被一只大黑狗追着撵，摔了一跤之后，就迷迷糊糊的进了林子里，遇到那个瓜皮帽不由分说的就拉着自己和他玩。
奇怪的是，自己竟然稀里糊涂的就被拉到了这陌生的山谷中，兜兜转转了好几天。
再想回家，却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且身边聚集了这么多小孩子围着自己，不叫自己离开。
还说会有钓小鬼的恐怖道士害人。
小女孩害怕极了。却又不敢喊更不敢叫。
这些小孩子虽然个子小，但力气很大。尤其是那个瓜皮帽，可以拉着自己满山的跑。
“……张小孩，张小孩，听到叫声快归来。身边之人不要信，那些都是小妖怪……”
那声音轻轻的，但被张小孩听的一清二楚。
本想答应一声，却不料那瓜皮帽一把抱住自己，捂住了她的嘴巴。
“嘘。别应声。这声音都是钓小鬼的。”
“听瓜皮的没错。你要是答应了，就会跟着他走了。走了之后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叫张小孩是吧？以后就跟在我们身边，我们保护你。”瓜皮帽拍着胸脯保证道袍。
几个小孩脑袋凑在一起，把张小孩围在中间，苍白着脸，阴恻恻的一句一句的说着话。
“哇……”张小孩被眼前几个脸色苍白的小人吓得哭了起来。
“诶~！这就对了。哭吧，哭吧。哭的声音越大，我们就越安全。”瓜皮帽点了下头，说完之后也跟着哭起来。。
其他小鬼像是受到了指令似的，见瓜皮哭了，也跟着哭。
他们一边哭，一边抬着张小孩跑。
一时间，小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娃娃谷，顿时盖过了那叫张小孩的声音。
张小孩哭的更大声，是被眼前几个抬着自己跑的小孩子吓得。
瓜皮帽，红棉袄他们跑的飞快，带着张小孩来到一个满是大坛子的树林下。
“这是什么地方？”张小孩止住哭声问。
不知道为何，在这里，他已经听不到方才那叫自己的声音了。
“这是娃娃村。”瓜皮帽指着其中一个酒坛子，“来，你以后就住这里吧。记住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千万别应声，只要不答应，就不会有危险。”
“瓜皮说的对。”红棉袄的小女孩走过来。
“那些臭道士很厉害，他们总是会在村子外面提着一个纸人喊。还喊过我的名字呢，要不是瓜皮，我就被他们钓走了。”女孩道。
“有时候。那些钓小鬼还会变化成我们父母的模样，也是提着纸人喊我们名字。很危险，张小孩，你听到后可千万不能答应。”另一个有些瘸腿的小孩说。
“总之，我们听瓜皮的就对了。”
小孩子聚在一起大哭着，把张小孩护在中间。
此时，除了这四周的哭声，张小孩再也听不到那喊自己名字的声音了。
——
裤腿擦过枯草，发出秫秫的声音，苏铭小心翼翼的提着灯笼在前引路。
苏铭一直展开着灵域，以防止雾气中有东西跟着。
不过还好，一路走来，除了最初的那个红棉袄的小女孩之外，倒是也没什么其他古怪的地方。
此时见视线良好，他便就散去灵域。为等一会开坟掘墓积攒力气。
毕竟以他现在的修为，开启灵域的情况下，最多支撑半个时辰左右便就会头晕眼花。实在是不适宜长时间开启。
正走着，前方忽然亮起一个灯笼。
“这里竟然还有人？”苏铭一愣。
“前面有人。”牛飞低声叫了一声，它重新变成黄牛之身隐藏。
叮铃铃……
一阵阵铜铃声响。
紧接着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从密林中传来。
“老仙前面有令牌，三魂七魄快归来。”
张小孩，张小孩。听见叫声脚步快。
身边有人不要信，那些都是小妖怪……”
那人低声念着言语，缓缓靠近，手中提着一个红色的小灯笼，灯笼下方拴着小纸人，上面写着生辰八字和名字。
一边走，一边叫，一边仔细的观察着灯笼下的纸人。
“这是什么人？”苏铭好奇，打量着对方。
那人穿着黄色的道袍，留着山羊胡，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看到苏铭后，老道士微微颔首，停住脚步。
他又看了一眼灯笼下的纸人毫无动静，最终微微叹息，停止了言语。
就在老道士停止叫魂之后，四周猛然传来阵阵孩童的哭声，惊天动地一般，吵得人心烦意乱。
老实讲，苏铭对那哭声倒是没有感觉，反倒是这忽然出现的老道士给他弄得心里发毛。
“老道长，这三更半夜的，你在这山谷所做为何？”苏铭问道。
老道士叹了口气，擦了擦额前汗水，苦笑道：“让小哥见笑了。老道受了梧桐镇张猎户委托，寻找他孩子那走失的魂魄。却不料学艺不精，虽然知道那张小孩的魂就在这出山谷，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真是奇了怪了。”
老道士走进了些，看清苏铭的穿着后，顿时一惊，忙施礼道：
“原来是师娘娘座下的掌灯大人。老道青溪，这厢有礼了。”
“不敢不敢。在下只是侥幸入了小地狱。”苏铭立即还礼道。
“既然小地狱的掌灯大人在，想来是那张小孩造化，这次那孩子算是有救了。”青溪脸色都有些激动的说。
未等苏铭细问，青溪便就把事情详细讲了一遍。
事情本也简单的很。
那梧桐镇张小孩，因为被恶犬追咬，摔了一跤后便就昏睡了过去。
父母本以为只是磕碰小伤，却不料连续三日都昏迷不醒。
找了个镇子上看邪病的老人，才知道孩子是吓掉了魂魄。
那老人也是有本事的，当天夜里，便就取了那孩子的衣服，半夜子时来到被吓掉魂的地方，开始叫魂。
方法是对的，时间也对，但不知怎的就是不好使。
此事一来而去，便就在镇子上传来了。
而青溪来此也不是巧合，他之前有个徒弟，对他说过在这小地狱有个娃娃谷，里面的小鬼专门拐骗吓掉了魂的孩子。
吓掉的魂魄凡是被谷中的小鬼遇上，几乎都会被带入谷中。即便手段使尽也叫不来被吓掉的魂魄。已经害了好些个孩子。
先前，自己徒弟在这山谷叫魂，还被里面的小鬼害的阴气入体，一身道行去了大半。
所以，青溪此次可以说是专门给徒弟报仇来了。
又恰好张小孩受到了惊吓，便就找到其父母，问明了孩子的生辰八字，与这半夜来到娃娃谷叫魂。
一是救人，再就是替自己徒弟出这口气。
“嗨。老道无能。那娃娃村阴气很重，在下实在不敢深入进去。
只是可怜那张小孩，只五岁便就失掉了魂魄，一辈子只能做个傻子了。”青溪说完摇头叹息。
“还请掌灯大人帮忙一二。老道云游江湖，虽然没什么钱财，但却也有着几个香火钱可以奉上。”
苏铭斟酌了片刻，说道：“钱财可以不谈，但这叫魂之事。实不相瞒，在下却不是很懂。”
“这叫魂之事，算不上什么高深术法。倒是也简单。一学就会。”
青溪把手中的红灯笼取出继续道：“只要提着这盏招魂灯，去那娃娃村转一圈，一边走，一边喊着固定的招魂词就可。
若是那魂魄归来，这小纸人会在灯下有个影子。
相反，若只有一个影子变就是叫魂没成。
还有一点，若是纸人没有了影子，就是叫来了不干净的东西。如若驯服之后，是可以用来当信鬼的。”
“信鬼？”
听到青溪最后的言语，苏铭心中一动。
他倒是听苍耳说过，信鬼是一种特殊的存在，是需要自己去寻找的。并不是随便抓一个普通鬼就能送信传书。
只是那时候自己没考虑捉信鬼，也就没问所为的特殊法门是什么。
眼下青溪老道一说，再加上听对方所言，这娃娃村居住的小鬼确实也有些过分，竟已到了害人的地步。是以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他沉思片刻，斟酌了一下自己和牛飞的本事。估计即便叫魂不成，保命的手段还是很稳的。
最终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老道长可把这叫魂的法子告诉我？我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