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W市的天空比Q市还要昏暗,厚重的乌云笼罩着大地,一片灰蒙蒙的景象。稀疏的雨点落入草丛,路上仅有几个撑伞的老人步履蹒跚地走着,出租车载着四人行驶在支离破碎的小路上。
“师傅,您确定没走错吗?”宋子威看向窗外,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老房子矗立在沉寂的土地上,其中不少楼房已经被整栋废弃,一米高的杂草挡住了单元门,几只乌鸦穿过破碎的玻璃进屋避雨。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不会看导航吗?”司机指着显示屏,坐在副驾驶上的岳圣滔开了一眼确实没有问题,“小伙子们,你们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啊,这个……”岳圣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本地朋友订的。”宋子威说。
“哈哈哈哈,也是,不是本地人还真找不到这地方。”司机接着给他们介绍起来,“这片地上个世纪的时候还挺发达的,什么兵工厂,钢厂都在这附近,我媳妇儿老家就是这一片的。”说到这司机不由得叹了口气,“本来发展好好的,结果78年国家政策一改,那些市领导们就一拍脑门,把经济中心移向比较大的港口了。这虽然也是海边,但是停不了船,没用。”司机指了指那片废弃的楼房,“那边就是原来的家属区,红砖砌的多漂亮。不过年轻人能走的都走了,现在兵工厂和钢厂哪像当年那样牛逼,只剩下一些老顽固们不愿离开。”
出租车驶出这片家属区,道路又重新变得平坦,不似刚才那般颠簸,前方是一连串的下坡路。司机又指着不远处的路牌说:“瞧见了吗,就快到了。2000年的时候有个老板从南方挣了钱回来,就在这盖了一大片别墅群,都是老板们买着玩的,平时没人住。”
“附近怎么连个商店都没有。”岳圣滔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一个小卖部,“饭店也没?”
“这……”原本还和他们谈笑风生的司机陷入了沉默,停了好久才终于开口,“前几年这片地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总之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
出租车停在了大门处,师傅没有继续向里开的意思。看着空荡荡的保安亭,再加上刚才师傅说的那些话,李文泽心里有些不安,“保安都没有,看来物业早跑了。”
“还以为他多大手笔呢,没想到是废别墅。”石思明吐槽说。
“师傅怎么不开到别墅那里啊?”宋子威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对司机将车停在大门口的行为有些不满。
司机对于这个要求显得有些慌乱,支支吾吾地说:“我没去过里面,路不熟,路不熟……”接下来无论宋子威怎么请求,司机始终闭口不言,即便岳圣滔提出加价司机也没有同意,只是不断地摆手示意他们下车。
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宋子威他们只得下车,望着朦胧的雨中飞速离去的车影,宋子威小声嘀咕道:“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2
“真是搞不懂!导航上不是标的清清楚楚的!”岳圣滔生气地说。他刚把新买的球鞋穿上,现在却已经被积水弄脏。
李文泽撑着伞,不断跳跃着前进,试图躲避那些大水坑,“这积水可真不少。”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黑色的伞上,宋子威看着导航,寻找着“王公子”提供的四号别墅。“诶?”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这栋别墅的门牌,不禁有些奇怪,“怎么是五号楼?”
“那往回走呗,前面那栋一定就是了。”岳圣滔想当然地说。他快步走在最前面,留下其余三个人在原地研究导航。
“我记得刚才经过的那栋是三号楼。”石思明回忆道,由于这片别墅的门牌透露出一丝古典的美的气息,他刚刚特意留意了一下。
“我记得也是。”李文泽点头表示同意。
“我去,这么邪门?”回想起刚刚司机奇怪的反应,宋子威汗毛直竖。
就在这时,查看前面那栋别墅的岳圣滔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那怎么是三号别墅!”已经讨论过的三人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要不咱们换个地方住吧……”整片别墅群周围可以说是荒无人烟,“消失的门牌号”“坊间的传闻”“慌张的司机”,李文泽越来越感觉这个地方有点瘆人。
岳圣滔拍了下李文泽的后背,把他吓了一跳,“怕什么!兴许这些地主老爷们觉得四不吉利呢,而且这么大的别墅不住多可惜。而且张庭善不在等咱们呢吗。”岳圣滔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对李文泽多少起到了安慰的作用。
“打个电话问问?张庭善都已经进去了。”也许是“王公子”记错了,或者说这个五号楼正是他们要找的四号楼,但即便是冷静的石思明此时心里也没底。
“只能这样了……”宋子威拨通了张庭善的电话。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此时已经没过脚踝。宋子威将前因后果告诉张庭善后,电话对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不好找吧,我当时也摸索了好一阵子呢。我问那个主人了,他说是前几年业主们商量把那些不吉利的门牌号换掉,带‘4’的都被跳过去了,咱们住的房子就是五号楼。”
“哦哦,好的,我们马上就到。”
“嗯嗯。”
“怎么样?”石思明问道。
“还真是岳圣滔说的那样。”宋子威看向周围的别墅,果然“13”直接跳到了“15”。
“那我们住的这栋楼就是原来的‘4’号……”李文泽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把“凶宅”这两个字说出口,他希望只是自己吓自己。
“哎呀,你有点太小心眼了!”岳圣滔抢过宋子威手里的钥匙,率先踏入了别墅的大门。
宋子威紧随其后,却发现石思明和李文泽还停留在原地,“怎么不走啊?”
石思明没有回答他,而是问身旁的李文泽,“这片别墅群叫什么来着?”
“阳光沙滩……”那几块锈迹斑斑的金属字体,李文泽印象十分深刻。
“哦。”石思明在得到回复后便跟着宋子威走进了别墅,李文泽生怕落单,快步跟了上去。
将背包扔在沙发上后,石思明掏出手机,在浏览器中输入了阳光沙滩几个字,简单看了几眼,除了各种旅游景点外便是房地产的广告,石思明有些失望,这些信息显然不是他想要的。“也许不够准确。”石思明这样想着,在搜索栏前又加上了“W市”两个字。
除却那些垃圾广告外,一个与这片别墅群的有关的论坛引起了石思明的注意:
“海边那片别墅降价了你们知道吗?”
“3000块钱一平!真他妈便宜啊!”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有机会住进海滨别墅!”
石思明跳过这些口嗨的言论,希望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别叫了!你们也不问问为啥跳楼价!”
“这位大哥难道知道内情?”
“快讲,快讲,一位吃瓜群众路过。”
“跳楼价,那是因为真有人死在那里!”
“大屠杀?死一个也不至于整片都降价啊。”
“你懂什么?死人的那栋别墅是‘4’号楼,好像是什么高利贷,男的跑了,女的吊死在那栋楼里!只留下一个孩子孤苦伶仃的,而且也真够奇怪,原本的风水宝地,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怪事不断,这群富人都是做生意的,迷信的很,闹这一出谁还愿意住啊!哪怕不要钱呢,也坚持把房子卖出去,可给中介愁坏了,把那些带‘4’的楼号都改了,到现在还是一栋都没卖出去!”
“那不妥妥‘凶宅’!”
“太劲爆了老哥,再多说点……”
石思明没有再继续看下去,只感觉到身体有些冰凉。
3
这是一个三层别墅,一层是客厅、餐厅和厨房,以及一个卫生间;二层则有三间卧室和一个小阳台;三层仅有两间卧室,原本那间卧室的位置变成了一个露台。
岳圣滔看着餐桌旁摆满的酒柜,正中间放着的是一瓶葡萄酒,虽然他不懂这些,但这瓶包装明显比周围的酒要高级,还有专门的射灯照着。“得等他们都不在的时候才行,我可要好好品一下这瓶酒”岳圣滔暗自计划着。
“这可是瓶好酒。”
一阵声音冷不丁地从耳边传来,岳圣滔做贼心虚不由得吓了一跳,他扭头看去,正是张庭善在说话。
“你很懂酒吗?”
“我妈以前给我讲过这些,不过我没喝过。”
岳圣滔心里打起算盘,见有人主动来背锅,他果断向张庭善伸出橄榄枝:“哈哈哈哈哈,那一会儿我们可要一起尝尝。”
“好啊,哈哈哈哈。”张庭善则爽快地答应了岳圣滔的邀请。
李文泽再次见到张庭善,欢快地喊着他的名字:“张庭善!”
“又见面了,谢谢你的手串。”张庭善摘下手串递给李文泽。
“管用吧,我奶奶告诉我说,这玩意儿可灵了,我以前还不信呢。”
张庭善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对这满是孩子气的李文泽说些什么,“哈哈,你高兴就好。”他感到眼皮有些不受使唤的打架,也许是早起赶车太困了,“我去睡会儿,困死我了。”
“现在?”李文泽闻言有些失望。
“嗯,我来这喝了杯水感觉困得不行,应该是早起的缘故吧。”张庭善打了个哈欠,继续慢悠悠地说:“早困了,要不是等你们我现在已经睡几个小时了。”
4
宋子威打开冰箱,里面放满了应季果蔬,“王公子还是给我们准备些东西的。”
“这还有个冰柜呢。”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张庭善去补觉了,李文泽无事可做,便加入宋子威,他推开冰柜门,一股臭味扑面而来,“我草,这里面放的什么东西。”
“我看看。”宋子威把头伸过来,瞳孔随之放大,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什么东西?”李文泽见状也探过头来,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箱猕猴桃,其中还有几个散落在外面。《猕猴桃旅行日记》上一幅幅诡异的图画再度涌上心头,腐烂的酸臭味让他感到一阵反胃,险些吐了出来。
宋子威捏着鼻子迅速关上了冰柜门“可能……可能放坏了吧。”
“猕猴桃确实容易坏。”石思明强压着心里的恐惧,若无其事地说。他在沙发上缓了好久,才加入到探索厨房的队伍中,“自己吓自己而已。”石思明不断给自己打气,并没有将网上看到的消息告诉他们。
“喂!你们听听这个新闻。”岳圣滔坐在客厅,将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大。
“受台风影响,预计我市3-4日将有一次明显降温过程,降温幅度:沿海地区4℃左右,内陆6℃左右。大风天气将持续到6日早上,西南风转北风各沿海海区10级阵风10-12级,内陆7-8级阵风9级。伴随着台风而来的是强降雨天气,截止到3日下午六点,我市部分乡镇及沿海海区出现100毫米以上降水,预计未来24小时,大部分乡镇将出现80-150毫米以上降水,局部沿海海区可能出现220毫米以上的降水。请广大市民同志最近几天注意保暖,减少外出;请有关单位和人员做好防范工作。”
“这不是我们这吗……”石思明看着预报员所指的区域,语气有些有些担忧。早在来W的列车上他就收到了气象局的短信,却不曾想会这般严重。
“多大点事儿。”岳圣滔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反正咱也不睡一楼,真淹他还能往二层跑?”
“对了,还没分房间呢。”宋子威提醒众人。
石思明走在最前面,“先说好,我不睡二楼。”
“瞧你呢怂样,你不睡我睡!”岳圣滔一脸不屑,一楼的高度可是接近五米,怎么想也不可能淹到的,他可不怕这些。“你看李文泽都不怕,是吧。”岳圣滔一把搂过李文泽,不停给他使眼色。
李文泽不敢看他,弱弱地说:“啊?我……我都行。”
二楼过道的尽头是一个小型的看台,木质的栏杆有些许剐蹭的痕迹,打了结的粗麻绳随风飘荡,少了一条腿的小板凳静静地待在角落中,如今已经有蜘蛛在这里安了家。
不过由于楼梯口背对着看台,再加上阴雨天光线不足,此番诡异的景象并没有被人看到。相反,四人被看台正对面的装饰画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这是一副“柿柿如意”的装饰画,柿子树下鲜红的“福”字不知被谁划了一刀,表面的玻璃也碎了一地。
石思明咽了口唾沫,继续向三楼走去。他要抢在其他人之前在三楼挑选房间。
“也没人打扫一下。”岳圣淘一脚踢飞玻璃碎片,发泄心中的不满。
宋子威转动着面前的门把手,门却丝毫没有反应。
李文泽见状开口提醒宋子威:“对了,张庭善在里面休息,”
看来只能选别的房间了,宋子威这样想着转而向旁边的房间走去,“这间屋有个书架,还有不少书没拿走。”
“儿童房?”李文泽猜测道,走廊里那副破碎的装饰画让他不由得心跳加快,现在他更希望住三楼的房间。
房间四周贴的是海蓝色的壁布,上面还有波浪一样的花纹,就连床单也是蓝色的,“我住这间。”满屋的蓝色包裹着宋子威,一如海浪般卷走心中的恐惧,狭小的蓝色空间给了他十足的安全感。
“那我住另外一间咯。”岳圣滔本以为要和他们竞争主卧,却不曾想宋子威自己选了儿童房,“什么高等学府,我看也没聪明多少。”岳圣滔在心中窃喜。
“那我住三楼吧。”不用住在二楼,李文泽再高兴不过。
“房间我已经挑好了,你住剩下的一间就可以了。”石思明说,他刚才已经提前考察过,选择了离露台比较远的那件卧室。
李文泽指了指那副“柿柿如意”,缓缓开口道:“你们不觉得……有点瘆得慌吗……”虽然今晚不用待在二楼,但李文泽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现在的他,对别墅内的一切都充满了怀疑,偏偏这个时候张庭善在休息。
“啧啧啧,这环境可真够破的,一楼明明还好。”石思明评价道。
“打电话问一下得了,我找找房东的电话号码。”岳圣滔心里盘算着怎样讹对方一笔,这样的环境实在货不对板,他拿出手机,翻找起聊天记录,“有了。”
岳圣滔拨通了号码,静静等待对方接通。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有钱人就是忙哈。”岳圣滔挂断了电话。
“要不你再试试?”电话没有接通,这让李文泽更觉得瘆得慌,“你要是不愿意,我来试试……”他拿出手机准备拨号。
“你好,我在开会,请问有什么事?”
“别急。”岳圣滔示意李文泽先不要打,“他给我发了条短信。”他懒得打字,便把手机递给李文泽,“自己问去。”
李文泽接过手机,先是向房东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接着便把要问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
“抱歉,装修的残渣没有处理。没能让您满意,稍后给你赔偿。”
对方只发了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岳圣滔脸上则已经乐开了花。
4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那份不安的感觉也随之消散。石思明更是将房子里的每一盏灯都打开,而在开二层看台的灯时,他无意间瞟到看台上飘荡着的粗麻绳。
石思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也许论坛上的传言是真的……”他没有声张,如今传播恐惧没有丝毫用处。石思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地将通往看台的门锁上后,便急匆匆地跑下楼去。
“晚上吃什么?”现在是晚上八点钟,温馨的暖光色灯光照亮整个客厅,岳圣滔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他现在有些饿了。
屋外的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积水越涨越高,有一部分已经渗过门缝,流向了客厅。
“泡面吧,或者你们谁会做饭?”宋子威说。
李文泽慢慢举起了手,“我会一点点……”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不该出这个头的。
其余三人一致同意李文泽下厨给他们做些吃的,总比选择泡面强。四个人一起下楼去了厨房。石思明和宋子威翻找着冰箱里的食材,岳圣滔则帮忙清理厨具。
“点不着火啊。”李文泽扭了几次燃气灶的开关,结果没有丝毫反应。
“是不是得拿打火机点一下?岳圣滔呢?”石思明看向四周,没有发现岳圣滔的身影。
“我刚才见他上楼了。我去把他叫下来?”宋子威回应道。
“算了,他这不成事的东西。”石思明摆摆手,继续在冰箱里翻找吃的。
“看来饭是做不成了。”李文泽松了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我去叫张庭善下来吧。”
“你管他干嘛,别打扰人家休息了。这有罐头!”宋子威转移了话题,他在一堆生菜后面发现了个猕猴桃罐头,“怎么全是猕猴桃?”不过宋子威并不在意,继续埋头找了起来。突然宋子威感到眼前一黑。
“停电了。”石思明的声音有些颤抖,黑暗袭来,原本积压在心底的恐惧都在此刻迸发。
“不会吧……”李文泽缩到了墙角,“会不会是跳闸?”
“不是。”黑暗中隐隐约约看到有个人影出现在厨房门口,岳圣滔打开手机上的灯照明“我刚才在楼上看过了。”
“你往这边靠点,借点光。”宋子威把岳圣滔拉过来,他刚刚又找到了个火腿罐头,现在他只想继续找罐头。
“要不打个救援电话试试?”李文泽说,他在这个鬼地方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没信号啊。”岳圣滔耸耸肩,刚才出去看电箱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一点,举着手机四处寻找着信号,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我的也没。”本就位于荒郊野岭,再加上台风带来的汛情,石思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说不定基站已经被冲垮了……”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句话打消了李文泽最后一点希望,他没有继续问宋子威,而是加入到寻找罐头的队伍中去,好消息是食物还够他们撑几天。
“上楼吧,我看一楼迟早要被淹。”石思明催促着他们,现在水位已经没过鞋底,再过一会鞋就会被泡湿。
“找到了!”宋子威将最后一瓶罐头放入怀中,他一共找到两个猕猴桃罐头和一个火腿罐头。从刚才的对话中,宋子威已经大致了解了现在的处境。不过他并没有像李文泽那样被恐惧支配,因为他知道,睡一觉情况就会有所好转,明天早晨救援队就会同太阳一起从海平面升起,新闻里都是这样。
至少今晚,他有罐头吃了。
5
“张庭善?张庭善?你醒了吗?”
李文泽拍打着张庭善卧室的门,刚刚停电,他有些放心不下张庭善。而且,这家伙未免睡得也太久了。
没有回答,只有雨点拍打窗户的声音传到耳边。寂静,李文泽从未感到过的寂静。恐惧,积压在内心深处的噩梦。他盯着手腕上的护身手串看的出神,再度敲响房门。
“那个,停电了……我,我提前给你说一声……然后我们现在去宋子威的屋子里吃饭,你醒了就过来吧。”
李文泽趴在门上,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一时间他也分辨不出那究竟是张庭善的回答还是酣睡的呼声,又或是雷声、雨声。
李文泽后退一步,望着漆黑的木门自言自语地说:“真的没问题吗?”
6
“这个书架上有不少好东西啊。”宋子威,翻看着书架上的书,其中有不少学习资料。
“我看看。”石思明走过来,看到书架上摆放着高考题精选,作文选集之类的书,“这也叫好东西?”
四人拿了一些吃的到宋子威的卧室,晚餐就是在这里进行。虽然岳圣滔的房间要更大一些,但没人愿意和他一起。
饭后宋子威提议找找屋内有意思的东西,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干坐着只会让自己被恐惧支配。
“别急,再找找。”
“这有个日历。”李文泽将手机光照向桌面,有了新的发现,“奇怪,怎么21年的。”
“可能21年就不怎么来了。”岳圣滔听到他们在这里找乐子,便从自己的房间过来了。
“猕……猕猴桃旅行日记……怎么这里也有?”
宋子威的嘴唇抖个不停,在手机白亮的灯光照射下,绿色的树皮反射出诡异的光泽。其余人闻言随之一愣,心律不由得飙升。
“你……你看错了吧,有的辅导资料也是绿色的。”
“你自己看……”宋子威小心翼翼地将那本书递给岳圣滔。
岳圣滔接过图画书,原本精致的封面如今已经破烂不堪,里面的纸张微微有些泛黄。他将书翻开,歪歪扭扭的黑色马克笔字迹赫然映入眼帘,显然出自一位孩童之手。
“这小子叫王什么。”扉页上的名字后半部分不知为何被人刮去了,岳圣滔看着“王”字后面被涂抹的那个字强装镇定。
“放回去吧。”一向冷静的石思明此时也慌了神,一连几天,实在是太诡异了……即便他始终信奉科学至上的真理,然而眼前所发生的事显然无法用常理去解释。
岳圣滔现在只感觉皱巴巴的纸张有些扎手,他将图画书朝屋顶扔去,随后骂骂咧咧地离开屋内。“你们看吧!晦气玩意儿。”石思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书在空中翻转了几周发出哗啦的声音,一张白纸从中飘落,隐约可以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对这张纸拿不定主意。
“要看吗?”李文泽说话时不停地摇头,语气中满是抗拒。
“你觉得呢?”宋子威看向石思明,老实说他并不愿意看这封突然出现的白纸,谁知道又是什么古怪的恶作剧。
石思明弯下腰将纸张捡起,他沉吟许久缓缓说:“我想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上面或许有线索。”
7
王xx,
“怎么又被涂了?这家人一定有问题。”宋子威看着涂黑的名字忍不住说。
石思明没有回答,但心脏已经开始狂跳不止——传闻是真的!
我希望你能看到这封信,这不是一封愉快的信,但我实在对你忍无可忍了。在我们接近二十年的婚姻中,我一直在忍受着你的暴力!你的愚蠢!你的不负责!但为了庭庭,我一直在忍耐,现在孩子也长大了,我想是时候给这段可笑的婚姻画上句号了。
“咱们还看吗?”李文泽弱弱地说。
“看!当然看!”石思明神情有些激动,当年尘封的秘密也许即将被揭晓。他所幸把信的内容读了出来。
“但这……”李文泽还是有些不敢。
石思明拉住准备逃跑的李文泽,他也不管李文泽有多不情愿,继续绘声绘色地读着。
第一次见你是在2000年,那时候我还在商场做销售,你三番五次地到我们店里光顾生意,说你在创业要买西装,来了几次你便约我出去。当时感觉你们做生意的光鲜亮丽,你人也老实,我妈对你也满意的不行,不久便结了婚。
2001年我怀孕了,本以为是幸福生活的开始,却没想到是噩梦。我怀孕的时候,你的生意如日中天,不是跑这就是跑那,反正没有一个晚上在家里。我说你要不花钱请个保姆照顾我,你不想花那闲钱,说家里有的是人。好,有的是人,你就让你妈来跟我们一起住。刚开始几天还挺好,过了几个月你妈比我都懒,怎么?是又怀了个你兄弟?预产期越来越近,我没办法就先回了娘家,你一听到这消息,你急的不行,说什么我不守妇道说我娇生惯养,给你们家丢脸了,生意也不做了,非要把我从娘家接回去。我委屈的不行,但也不能委屈孩子啊,快要生了,我经不起你折腾,现在想想当时就该狠心把胎打掉!
好在庭庭顺利出生,你的生意也越做越好,家里慢慢有了点钱。我当时辞了工作,一心带孩子,你说我没有经济来源,家里大事小事都归你管。我心想着我也不是做生意的人,而且庭庭需要照顾,便没跟你计较。结果呢?
生意越做越大,你和这个家庭的距离也越拉越远,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还是一身酒气。有时候项目没谈成,你就回家发泄脾气,你骂我我就忍了,毕竟是你一个人挣钱养家,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你为什么要当着庭庭面说?有时候动起手来连着我们娘俩一起打,你还是人吗?后来庭庭上高中,问我为什么不和你这个畜生离婚,我说怕让你的童年不够完整,那天我和孩子抱着哭了好久。
“好家伙,这房东居然有暴力倾向。”宋子威听到这里忍不住骂了房东两句真不是东西。
石思明皱起了眉头,从目前所获取的信息来看,论坛的内容有百分之九十是真的。他没有接宋子威的话,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这人应该叫王庭,怎么有点熟悉。”宋子威看着信中反复提到的庭庭,似乎在哪里听说过,“我想起来了,我爸的一个伙计家孩子就叫庭庭。”
“没印象。”虽然石思明与宋子威两家常有往来,但石思明对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并不关心。
“我不看了……”李文泽说。
“别走呀,马上就完了。”
“房东会不会是反社会人格。”石思明冷冷的说道,见两人表情一惊,他补充说:“当然只是猜测。”
李文泽听到这话再也待不下去了,现在这种时候和岳圣滔这个傻大个在一起才更有安全感,被他欺负总比被石思明精神恐吓要好。
“我去找岳圣滔……”
“这人可没劲。”宋子威不再挽留,接着石思明刚才停下的地方继续读。
2007年你决定用挣得钱去投资,结果你问都不问我!挣了一点就又去投资,到了2015终于崩了,欠了几百万你可满意了。你投资什么不问我也情有可原,说到底我也搞不清楚这些,都欠了几百万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说,要不是孩子交不起学费我都不知道你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我们一起共渡难关不好吗?你为什么非要和你的那些狐朋狗友走的那么近?老宋说他发现了新的风口期,你就跟狗见到肉一样走不动道,砸锅卖铁贷款也要给老宋两肋插刀,就这还不够,甚至让我也去贷款,你让这个家庭背负了多少高利贷我现在都不知道。
我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表达我现在的心情了,就这吧,还有什么话我们下次见面再说,我和孩子明天回娘家住了。
2020年9月30日
张xx
“怎么落款也没有名字。”宋子威读完这封没头没尾的信,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里面说高利贷,我没记错的话,令父在这方面可是个专家吧。”他碰了下石思明的胳膊,石思明的父亲是搞投资的,其中部分业务和高利贷有些关系。
“高利贷……”如果说之前是百分之九十确定传言是真的,那么现在石思明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论坛上看到的消息是真的。他此刻已经冒了一身冷汗,“为什么偏偏是高利贷……”也许这一切只是巧合,他不愿意再往下想。
“我记得20年的9月30日放假了。”宋子威见石思明愣在原地,便换了个话题,“那一年中秋和国庆在同一天。”宋子威将信纸折叠却发现信的背后有一副古怪的图画。
“这是什么东西?”
8
第一个画面
一个滑稽的卡通猕猴桃(绿油油、毛茸茸的,我姑且称它为猕猴桃),穿着件皮质的夹克,左手还拿着一瓶酒。
第二个画面
猕猴桃对着瓶口将酒一饮而尽,原本绿色的猕猴桃现在被画上了腮红,一脸醉意。
第三个画面
一阵风吹来,将猕猴桃的皮夹克刮走了,它扔下酒瓶子去追。
第四个画面
皮夹克被风吹上天去,猕猴桃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摔成了一摊泥(猕猴桃滑稽的样子十分搞笑)。
第五个画面
一本书上记录着第四个画面,题目为《猕猴桃旅行日记》(看来确实是猕猴桃了)。
这一次宋子威和石思明难得达成默契,两人一言不发,但他们心知肚明,这些画面基本和那本图画书如出一辙,只是更加抽象。
宋子威用颤抖的双手将信纸叠好重新放回书架,一串钥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怎么把钥匙放这里。”他拿起钥匙晃了两下,清脆的叮当声回荡在漆黑的屋内。
石思明看完后浑身不舒服,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论坛、破碎的猕猴桃、反复出现的图画书,以及这诡异的连环画……种种不祥的预兆贯穿整趟旅途。他看向那串钥匙,并未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放这吧,应该是各个房门的钥匙,我回屋休息了。”
突然一声尖叫从楼下传来,紧接着是一段急促又沉重的踩踏楼梯的声音。
有人上来了,这是石思明的第一反应。高度紧张的他现在如同惊弓之鸟,一丝风吹草动就会刺激到他。石思明不敢多想,准备把门反锁。
“是我!”
一只手突然伸了进来,阻止了正在关门的石思明。他听出这是李文泽的声音便把人放了进来,“怎么了?”石思明催促李文泽快点进来,等人进来后便迅速将门反锁。
“我下楼……”
“怎么了?然后呢?”石思明是个急性子。
李文泽喘着粗气,脑子里一片空白,任凭二人怎么催促,他也说不上一句话。
等了大概五分钟,李文泽才终于缓过来,“岳圣滔他……”
宋子威和石思明屏气凝神,等待着下半句话。
“死了。”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在李文泽惨白的脸上,宋子威看到李文泽的嘴唇在不断颤抖。他似乎是出现了幻觉,远处凶猛的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现在听得分外清楚。
雨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