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炉子
江城。
车水马龙。
十字交通路口，红灯闪烁，一辆灵车缓缓停下。
这是一辆破旧的灵车，轮胎快被磨平了，轮毂上也有着不干净的颜色，整个车身挂满了锈迹。
这不难看出，这是一辆经常被使用的灵车。
矛盾的是，江城火葬场的生意并不好，哪里来的这么多死人？
车内，驾驶位是一位雪鬓霜鬟的老头，他不是陆忠国，而是陆忠国的老友，也是火葬场里负责刻碑的零工，名叫安庙。
陆忠国则是坐在副驾驶，抽着他那老烟枪。
陆忠国咳嗽连连：“咳咳咳咳……”
安庙轻声：“少抽点吧。”
陆忠国：“这些年就靠它续命，放不下。”
接着，陆忠国就问：“老庙，还有多久到学校？”
安庙：“快了，四条街吧也就。”
陆忠国点了点头，抽烟，不说话。
安庙：“对了，咋回事啊，忽然合计着去学校了呢？”
陆忠国淡淡的说：“老师找。”
安庙笑道：“鸣舟那小子惹事了？”
陆忠国：“给人打了。”
安庙：“鸣舟受伤了没？”
陆忠国轻蔑一笑：“最好没受伤。”
绿灯亮，安庙离合配油门，走了。
……
……
四个街头。
这辆灵车停靠在校门口。
陆忠国下车：“老庙，你在这等我。”
安庙：“嗯。”
陆忠国走进校园，径直来到教导处。
校长等人早在这里等候多时，见得迎面走进一个老头，众人不禁一怔。
刘桐海起身：“您是……”
陆忠国：“陆鸣舟的爷爷。”
刘桐海伸出手，轻声道：“那个陆鸣舟父母呢？”
陆忠国看了一眼刘桐海的手，丝毫不给他情面。
陆忠国：“我来不行？”
刘桐海一怔，他没想到这老爷子这么敏感。
刘桐海讪讪的收回手，笑道：“那倒不是。”
刘桐海见得这老爷子一把岁数，也不好让人家在这里这么干巴巴的站着，于是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桐海：“您先坐吧。”
陆忠国看了一眼教务处的阵容，坐在C位的是一个身穿西装的小娃娃，旁边才是校长。
陆忠国：“不用了。”
刘桐海更是讪，他没想到这老爷子这么难沟通，当即意识到怕是接下来的事情并不好沟通。
刘桐海试探性的问：“陆鸣舟的父亲工作很忙是吧？”
陆忠国：“死了。”
刘桐海一怔，赶忙道：“抱歉。”
陆忠国摆了摆手：“说正事吧。”
这时候校长起身，淡淡的说道：“事情是这样，陆鸣舟同学和王保兴同学发生了些口角，然后王保兴就被陆鸣舟给打了。”
陆忠国点了点头：“嗯，然后呢？”
校长苦笑道：“本来不大点的事儿，俩孩子又是同班同学，这高考在即，道个歉就完事儿了，大家赶紧备战高考……”
陆忠国：“因为什么发生的口角？”
校长没说话。
一旁的刘桐海这时候站出来，轻声道：“王保兴调侃江清苡同学身材好，讲了两句不体面的话，然后陆鸣舟就生气了，为江清苡出头，所以就给王保兴同学……其实这事儿跟陆鸣舟没什么关系。”
言外之意就是说，陆鸣舟多管闲事。
这时候校长插言：“陆鸣舟这孩子学习很好，年轻气盛为江清苡同学出头，虽说孩子挺有正义感的，但王保兴说他们在处对象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在学习的年级里同班同学还是应该保持一些距离的，您觉得呢？”
陆忠国：“我需要觉得什么？”
校长：“当然了，至于陆鸣舟是不是早恋的事儿，咱们可以不追究，快高考了，让孩子抓紧复习才是关键。”
陆忠国又拿出他那烟枪，从塑料口袋里抓一小把焊烟，将它们怼进烟枪里，再摸出火柴，点燃。
嘶——
深吸一口。
呼——
呼出浓浓的烟雾。
焊烟味道刺鼻，一旁的刘桐海咳嗽连连。
有了这口烟，陆忠国才缓缓表态：“那江清苡是我未来儿媳，别人说他媳妇，陆鸣舟不为她出头为谁出头？”
此言一出，全场傻眼。
“不是……”校长苦笑道，“这位家长，现在是紧张的高考复习时期，这谈情说爱……”
陆忠国：“高中三年过去了，这是因为陆鸣舟的小媳妇被欺负了，不然你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婚约，你说他们谈情说爱，为什么你们到现在才发现？是你们当老师的失职？还是他们至始至终就没像你说的谈情说爱？”
谁也没想到，这老爷子的思维竟然如此清晰缜密。
这时候一旁的刘桐海也发觉了端倪，记得最开始高一的时候江清苡的家长找过自己，让自己把江清苡和陆鸣舟安排为同桌，这也是他三年来不论怎么调班级座位也不把他们分开的原因。
当是时，刘桐海并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家长有要求很正常，只要不过分，该满足的满足。
但没想到……他们竟然有婚约？
校长一看，发现这老爷子似乎比那个刚猛的陆鸣舟还难沟通，于是便看向身边王保兴的父亲王奕龙。
王奕龙这时候终于发话了：“老头。”
陆忠国一听这话，当即咧嘴笑了。
王奕龙冷声道：“那你打算怎样？”
陆忠国：“你家儿子欺负我儿媳妇，道歉了么？”
王奕龙：“没。”
陆忠国：“我孙子给你儿子打了？”
王奕龙：“嗯。”
陆忠国：“平了。”
王奕龙满意的点了点头：“行，没问题，既然如此，那就给你孙子陆鸣舟找来吧。”
不到五分钟。
刘桐海带着陆鸣舟走进教务处。
当陆鸣舟见到自己那雪鬓霜鬟的爷爷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没想到这事儿能给自己那年迈的爷爷牵扯进来。
陆鸣舟猛地看向钟表，他发现用时间回溯已经来不及了。
陆鸣舟慌了神色，他不敢想象自己那年迈的爷爷因为家庭条件差而对王保兴的父亲低声下气的说话。
陆鸣舟：“老师你们……”
陆忠国摆了摆手，言语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鸣舟。”
陆鸣舟：“爷爷，我……”
陆忠国：“你闭嘴。”
陆鸣舟苦着脸，只好不作声。
这时候，王奕龙拍了拍身边的儿子：“去，道歉！”
王保兴一听，当即脸色就难看了下来：“爸，我……”
王奕龙抬手就是一巴掌。
王绎龙骂道：“老子让你道歉！”
王保兴捂着红肿的脸，不情愿的来到陆鸣舟身前，鞠了个躬。
王保兴：“陆鸣舟，对不起！”
陆鸣舟见势，顿感不妙。
王奕龙翘起二郎腿，冷声道：“好了，接下来我们可以聊聊你孙子打我儿子的事情了。”
陆忠国冷笑一下，对身后的陆鸣舟沉声道：“鸣舟，你受伤了么？”
陆鸣舟赶忙道：“他也打我了，我受伤了！”
陆鸣舟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想讹人，他当然不可能给他们机会。
然而，这时候的陆鸣舟还并不知道，他这一句“我受伤了”谎话险些让这王家父子命丧黄泉。
陆忠国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身后的摆了摆手：“接下来就是大人之间的事儿了，你可以走了。”
陆鸣舟：“爷爷我……”
他不放心。
他担心这些人对自己年迈的爷爷使坏，倘若自己的爷爷受了委屈，这比杀了陆鸣舟都难受。
陆忠国：“去吧，别在这里添乱。”
陆鸣舟没办法，只能暂且离开。
王奕龙冷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家开火葬场的吧？我这儿子现在脑袋疼，你准备下医药费吧，至于你说你孙子也受伤了，他也可以住院，医药费什么的，我出便是了。”
陆忠国抽着焊烟，缓缓道：“你家娃娃多大？”
王奕龙：“18。”
陆忠国：“几月生日。”
王奕龙：“五月。”
陆忠国：“比鸣舟大几个月。”
王奕龙：“怎样？”
陆忠国：“我这人向来有个毛病，自家人在外与人打架，打不赢自己小的，活该；打不赢比自己大的，哪怕大一天……”
说到这里，陆忠国面露狠色，下文就不说了。
王奕龙冷笑：“怎样？你能怎样？你一把岁数的老头，你能怎样！”
陆忠国看了一眼那王保兴，淡淡的说：“一把岁数，打孩子，犯不上，但对付孩子的父母，我有一套。”
王奕龙：“哈哈哈哈哈……”
笑极反怒。
王奕龙狠声道：“好大的口气！江城这块地，我还没见过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讲话！”
陆忠国不废话，当即摸出老年机，拨通了安庙的电话。
安庙：“陆老。”
陆忠国：“老庙，安排个炉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