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非正式秋游（三）
县级公路并不好走，一路上都颠簸不堪。李璐松了头发，好更舒服的靠在椅背上。已近深秋，窗外的田野都是一片黄灿灿的模样。小时候经常去野外写生，所以李璐倒没有成为不分五谷的人。稻谷已经到了成熟的季节，纷纷坠弯了稻穗，路边盛开的小雏菊随着风轻轻摇晃，李璐心里的那张画已经跃然纸上，即使车辆晃动的她很不舒服，心里倒是一片沉静与安宁。在晃晃悠悠中过了大约四十分钟，她们的目的地到了，老远就看到已经在公路边等待的杜月娇，她坐在一辆火红的电三轮上，霸气侧漏的样子犹如君临天下。
李璐跟王语冰都被车摇晃的有些晕车，一路上不仅颠簸，弯路还多，司机师傅也是手艺高超，不管多急的弯他都能做到不减速，还能在狭窄的公路上完成超车，一路上搞得她们两个不仅要受生理上的折磨，还有心理上的挑战。不过这也证明了司机师傅的确是手艺高超，因为她们都安全到达了，只是两个人都有些腿软。
杜月娇朝着刚下车的两人大大咧咧地招了招手，等她们走近一看，三轮车斗里放了两个小板凳，看来应该是她们两个的座位，李璐抱着她沉重的背包心事重重，王语冰则是一脸绝望的看着杜月娇。
“你家究竟还有多远。”
其实在坐上车以后，李璐发现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飞奔在乡间的小路上，空气中弥漫着的全是甜甜的稻谷的香味，秋日和煦的阳光洒向她的脸，头发随着风肆意飘散。杜月娇说的没错，他们村真的是鸟语花香，什么污染也没有。每隔一段距离就会看到一栋楼房，真真是独栋别墅。电动三轮大概开了十分钟，杜月娇就拐进一个院子。院子外面是矮小的围墙，留了一个缺口，没有门，院子里一半打了水泥地坪，一半种了一些蔬菜，三层高的楼房贴了白色的瓷砖，正对着有两扇门，一扇是正中央的双开大门，通往堂屋；一扇是最右边的一道小门，通往厨房。房子内部的各个区域都是相通的，自建房最大的好处就在于房间多，并且非常大。杜月娇家的厨房几乎是李璐家厨房的三倍大，并且灶上的两口铁锅，也是李璐家锅的三倍大。
“你家真大。”杜月娇带着李璐跟王语冰去她二楼的卧室，李璐不得不发出这样一声感慨。
“不嫌弃就好，我们村的房子都是自家设计自家请人修，没什么新意，家家户户只管比谁家修的大修的高，里面也不怎么装修，就楼上贴了地砖，平时都要干农活，装修了也容易刮坏。”
的确，除了二楼贴了地砖，就没有其他的装饰了，墙依旧是水泥墙，天花板也是水泥的，灯也是一根电线下面吊着一盏普通的白炽灯。
李璐跟王语冰没有接话，对于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来说，她们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生活。
刚安顿好她们两个，杜月娇就忙着去田里帮忙。李璐拿着画本跟在她身后，王语冰也拿了一本书跟在后面。田埂上的小路不太好走，杜月娇很快就甩开了距离，李璐抱着本子一蹦一跳的跟在后面，突然有一种回到小时候不好好走路的感觉。王语冰倒是四平八稳的跟在后面，占了走路慢的便宜。等李璐跟王语冰这两个蜗牛到了的时候，杜月娇已经麻溜的开始拿起工具收割稻谷了。收割后的土地上整齐的散列着稻桩，收割好的稻谷用稻秆捆好码在另一边，有一种整齐的美。李璐小心的穿插在稻桩里，走到距离杜月娇不远处，跟她的爷爷奶奶打招呼。爷爷奶奶都已过花甲之年，皮肤都被阳光炙烤的黑黝黝的，杜爷爷身形高大，即便是上了年纪，看起来也十分孔武有力，杜奶奶反而身材娇小，但却十分精干，收割手法十分娴熟轻快。听到李璐跟王语冰招呼，两位老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着她们俩，和蔼的一笑。李璐觉得，这样朴实的笑容，是她见过的最美的样子。
她俩打完招呼后就退回到田埂边，这次李璐早有准备，她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纸巾，打开抽了两张给王语冰，然后抽出两张铺在田埂上。王语冰坐在一边安静的看书，李璐认真的绘画。铅笔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混杂着不远处镰刀割过稻杆的沙沙声，组合成一首独特的交响乐。秋日的微风轻抚着李璐飘散的长发，画纸上丝丝散落着长发的影子。王语冰偏头看了李璐一眼，才一会儿功夫，画纸上就零零散散画上了不同颜色的景致，彩色的铅笔画有着一种粗糙的真实感，王语冰不太懂，只知道看起来跟颜料画的是很不一样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太过专注，时间总是过得非常快。李璐感觉这才没过多久，杜月娇就准备收工先回家做饭。李璐觉得她什么忙都帮不上还等着劳动人民做饭实在不人道，拍拍屁股跟着回去打下手。李璐都走了，王语冰自然也不会一个人待着，也跟着一起回去，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杜月娇倒也不跟她俩客气。李璐经常在家做饭，对厨房里的事倒也能算是不陌生，王语冰从未涉及过厨房这个领域，是一个连摘菜都会被人嫌弃摘不好的，她被杜月娇分配去烧火，保证火没熄就行。
杜月娇看着李璐熟练的刮着土豆皮，有些感慨：“璐璐，你还真是让我时刻都有惊喜啊。”
李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刮皮又不难，而且我会做的也只有几个很简单的菜，其他的也都不会了。”
“你已经刷新了我对你们城里孩子的认知了，现在别说城市里，我们村的小孩都不一定有几个会做饭，好像做饭这事都不怎么被需要了。”杜月娇啧啧摇头。
可能真的是这样吧。现在不止是小孩，成年人不会做饭的也一大把，就算不会做饭，在现在也不会饿死，还能把做饭的时间用在别的地方，自力更生里关于做饭这条似乎已经被时代划去，不再是刚需。
李璐学做饭只是因为她爸妈经常因工作原因不在家，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开始学做饭，解燃眉之急。熟能生巧，找到窍门后，她发现做饭这件事实在是挺简单的，多失败几次就好了。
不过李璐毕竟也不是真的善于此道，平时在家小打小闹还行，真的要做几个人的饭，她就完全不行了。杜月娇几乎是十八门武艺样样精通，煮饭只是最基本的技能，据说她曾经还帮忙做过宴席，这事真假难辨，李璐暂且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因为杜月娇炒菜的时候的确是有模有样的。
柴火烧出来的饭有一股独有的味道，一开始觉着不习惯，感觉味道怪怪的，闻久了才知道这就是烟火的气息，真的烟火。杜月娇去田里送饭，李璐跟王语冰坐在方木桌边等她。李璐盯着桌面上的某一点发呆，王语冰看着她，突然没由来的说了句。
“我们有多久没玩手机了？”
李璐愣了一下，像是突然醒悟过来：“我手机去哪了？”
王语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李璐摸了摸衣服兜，好在手机没丢。
下午杜月娇被强制提前结束了劳动，怎么样也不能把客人晾在一边，虽说这两位客人一点也不介意。乡下地方没什么其他的消遣，只能跟着欣赏祖国的大好河山。一路上野花开满了田野，没想到到了秋天，依旧有这么多花儿竞相开放。三个人一路走一路欢声笑语，手里也没闲着。杜月娇在编花环，李璐摘了不同颜色的花捧在手里，王语冰没有摘花，倒是干了一件所做人经常干的事，拍照。很快杜月娇就编好了三个花环，给她们俩一人头顶带了一个，李璐捧着花在王语冰的镜头前喜笑颜开，衬着夕阳的余晖，温婉可爱。杜月娇就很吃亏了，就算是戴了花环，也依旧是一个劳动人民的形象，跟李璐实在是对比鲜明。王语冰这一天拍了很多照片，作为第一次到高中同学家的纪念，专门在QQ空间创建了相册存放。晚上三个人自然是挤在一张床上，天马行空的说着不着边际的话。那被压在背包底部的素描本里，一副田园画静静地躺着，就像这安静流淌的夜色，一丝丝撩拨着心弦。
杜月娇骑着她的大红电三轮把她俩送到马路边。假期总是很短暂，上午睡个懒觉，吃完午饭就该准备回家了。虽说时间挺短，但收获不少。除了李璐完成了她一直想要尝试的彩色铅笔画以外，杜月娇的奶奶还送了很多农产品给她们俩，老人家盛情难却，本来就沉重的背包在回去的时候更重了。两个人都苦不堪言，但又不能露出痛苦的表情，只求赶紧回家卸货，早点解放。
老远就听见汽车鸣笛的声音，应该是回城的车快到了。杜月娇靠在车把手上，依旧霸气十足。
“回去路上小心，别半路跟人跑了，到家记得给我消息，明天见。”
小巴车极速驶来，带起了不少尘土，跟扑面而来的汽油味道。王语冰赶紧捂了口鼻，跟杜月娇一摆手上了车。李璐也捂着嘴巴跟杜月娇说再见，然后钻进了车门。找到座位坐下后，赶紧开窗跟杜月娇挥手告别，虽说明天下午就要见面了，却有着离别固有的伤感。李璐冲着杜月娇拼命挥手，车缓缓启动，李璐追着杜月娇的身影挥手告别，看着身影越来越小，心里就越来越空。
王语冰就完全没有李璐这么敏感多思，她迅速的调整了一个姿势，准备在这颠簸的回程路上，有经验的好好睡一觉。
下午四点半，她们的车驶进车站。本来是在车上睡了一觉，反而下车的时候更累了。两个人都没精打采的告别，分别坐不同的公交车回家。
乘坐到老校区，李璐背着她沉重的背包下车。因为怕压坏了她的画，所以一路上都是抱着素描本回来的。她无精打采的站在斑马线上等着过马路，红灯时间还长，她习惯性的开始发呆，朦朦胧胧中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少年，他穿着校服，拿着手机缓缓朝着她的方向走来，他停在了马路对面，抬眼望了一眼人行道前的红绿灯。
等等。
李璐一个激灵。少年正面对面站在她的对面等红绿灯，她眨了眨眼，原来这不是幻觉。
红灯还有三十秒，他就这样安静地站在李璐的对面，手指滑动着手机屏幕，即使是面无表情，也依旧帅气。李璐犹犹豫豫地摸出手机，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机会，可这样的行为真的太不道德，不管怎么样，这也是偷拍。红灯的数字跳到最后十秒，李璐依旧还在想办法说服自己，最后五秒，一旦过了马路，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拍到正面照了。
四，三，二，一。
绿灯了。少年放下了手机，抬头走上了斑马线。李璐想也没想，赶紧按下了快门。
他在马路中央，迈着大步，眼神清澈。
她跟他，在斑马线的某一个点擦肩而过，他的眼里什么也没有，而她的眼里，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