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铁口神断
“宾之，既然知道这一切，定然是有着解决之道吧？”张居正看着沈梦阳，希冀道。
“叔大，你这也太高看我了吧，我只不过是登州卫一个小小的百户，军略大事岂是我等区区小军卒能指手画脚的？”沈梦阳自嘲道。
沈梦阳这话倒是让张居正大吃一惊，原本看沈梦阳这身打扮，以为他是个好武事的读书人。
不曾想沈梦阳竟然真是军伍中人，但是以此人之才，只是一个区区卫所百户，是不是太过屈才了些。
“叔大，刚刚都是我的胡言乱语，请不要放在心上，忘记介绍，在下登州卫百户，这一次来京城，为了备考武举会试。”
“旁边的戚元敬，乃是我们登州卫指挥佥事，我的上官，这次也是来参加武举会试。”沈梦阳介绍道。
之所以要告诉张居正，自己的军人身份，他就是想看看张居正是什么态度，若是隐隐的疏远，今后就不可以深交。
即便是历史赫赫有名的内阁首辅，那也要敬而远之，志不同不相为谋。
若是张居正看不起武人，即便再与之交好，那今后也只能给张居正做狗的份。
来到大明一朝，还要给人当狗，沈梦阳自认做不到。
听到沈梦阳介绍戚继光竟然还是登州卫指挥佥事，是沈梦阳的上官，倒是让张居正大为意外。
因为谈话的过程中，始终都是沈梦阳在主导，正常沈梦阳和戚继光两人，应该沈梦阳为大才对。
实际却是戚继光官位大很多，这让张居正对戚继光刮目相看，看来此人有容人之度。
“见过戚指挥。”张居正向戚继光行礼道。
“叔大，太过客气，叫我元敬就行，不要听宾之胡吹，这次宾之可是我们山东的武解元，这次武会试之后，宾之定然一飞冲天。”戚继光谦虚道。
和沈梦阳交往越深，他越赞叹沈梦阳之才，若不是自己蒙家族余荫，他可追不上沈梦阳的脚步。
见戚继光如此说，张居正方才恍然大悟，这么说，他就能理解，确实以沈宾之在军略一途的认知，若是考武举，定然是手到擒来。
“在下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如今添为庶吉士。”张居正也说出自己的官职。
“见过大人！”沈梦阳和戚继光对视了一眼之后，顿时齐声对张居正行礼道。
“哎，哎！”
张居正连忙起身，接着看到沈梦阳和戚继光两人捉狭的表情，顿时笑骂道：“好你个沈宾之，好你个戚元敬。”
随即张居正和沈梦阳，还有戚继光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
是啊，年轻人哪有那么多规矩，相交贵在知心，自然不以身份官职论处。
笑完之后张居正发现最近一直郁结的心情，顿时犹如破云见日，晴朗很多。
是的，最近的张居正日子很不好过，他的老师徐阶虽然也入了内阁，但如今内阁是严嵩的一言堂，徐阶犹如小媳妇侍奉婆婆一般小心应对严嵩。
可以说徐阶这个内阁当得憋屈得很，根本没有任何权力可言，而作为徐阶的学生的张居正，自然也不例外，只能低调做人，不可能有任何作为。
但作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少年就有天才之名，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毫无作为的苦闷官场生涯。
所以最近的张居正一直过得郁郁寡欢，甚至一度想要辞官归故里。
今天张居正实在是憋闷不过，在京城里闲逛，不意在城门口碰到了沈梦阳对戚继光的高谈阔论。
“宾之啊，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啊，以你之才考文举也都考得，再说我也是军户子弟出生，咱们算是半斤八两。”张居正开口道。
“是吧，叔大，你也这么认为吧，我一直认为以宾之之才，去考文举，完全没问题，可惜宾之一直不为所动，哎......”戚继光说完很是替沈梦阳惋惜。
“还有，叔大，你是不知道，宾之就是在经济一道，商贾之事也很有方略，如此全能型的人才，去从军实在是可惜。”戚继光继续说道。
“哦，宾之，这是为何，在我大明，文举还是最贵的，如今可不是太祖成祖之时了，如今文官主持一切。”张居正开口道。
他毫不避讳地将大明如今文武轻贱讲出来。
如今大明就是文官当道，武人没有地位的时代，但凡有机会，谁不愿意挤破头去考文举。
武举甚少人问津。
“叔大，千万别听信元敬的胡话，我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四书五经，在下看着就头大，何德何能去考科举，还是不要惹人笑了。”沈梦阳苦笑道。
他都不知道是如何造成的，竟然让戚继光认为，他适合考科举。
真是冤枉啊，他对四书五经一窍不通，前世根本看都不曾看过，倒是来了大明之后，为了避免被人说成文盲，倒是翻过几次。
但是翻过之后，沈梦阳更坚定不要碰那鬼东西，实在是晦涩难懂，看得是一个头两个大。
完全不知所云。
所有的字他认识，但是组在一起，他就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且句子在哪断的他都不知道，毕竟大明可没有标点符号。
看着言辞恳切的沈梦阳，张居正相信了他的话，读书还是需要讲究天赋的，有些人就是不爱看四书五经，喜欢看杂书，据说京城就有这么一位太学生。
不喜专研经学，就是喜欢看杂书，还喜欢专研稀奇古怪的玩意，听说最近又爱上了发明火器，由于缺钱买材料，如今正四处找人借钱呢。
“哎，可惜了，宾之，你若是年轻几岁，从头开始读书也不晚啊，毕竟文举才是正途。”张居正依旧替沈梦阳可惜道。
“无须替我可惜，叔大，大明可不缺读书人，也不缺治世之能臣，必然说叔大你，将来必然能成为一代留名青史的宰执。”沈梦阳看着张居正认真道。
听到沈宾之这么说，首先吃惊的还是戚继光，之前沈梦阳碰到海瑞海汝贤的时候，沈梦阳可是说海汝贤可以留名千古。
到了张居正张叔大这里，沈梦阳竟然说张叔大竟然可以成为一代名宰，而且还是留名青史。
难得沈宾之会识人，懂“周公之术”？
盯着沈梦阳那张白净的脸，戚继光眼睛一眨都不眨，就想从这张脸上看出些什么秘密。
接着戚继光两眼开始放光，什么这个沈宾之家里在海外得到了遗留的“周公真传”？
如是如此的话，今后一定得拉着他给自己看看，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封侯封爵啥的。
看着一脸笃定的沈梦阳，张居正倒是陷入了狐疑之中。
像他这个的进士，而且得封庶吉士的进士，只要不出错，进入内阁是板子定钉之事。
而且他的老师徐阶如今已经是内阁次辅，所以他将来进入内阁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所以沈宾之说他将来能进入内阁，他一点不意外，但是断言他能青史留名，这是真让他很是意外。
虽然他确实已经在心里谋划着，将来若是能进入内阁，定然会对大明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至于改革到哪一步，是好是坏，就是现在的自己也不敢轻易断言。
“宾之，你就这么笃定，我将来青史留名，留的到底好名还是恶名呢？”张居正看着沈梦阳，狐疑道。
如今的大明人，对于鬼神之说，都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此时沈梦阳一口断定自己能够“青史留名”，这让张居正一时觉得沈梦阳此人有神鬼莫测之能。
“当世恶名，千古贤名！”沈梦阳铿锵有力的回答道。
张居正轰然起身，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沈梦阳。
沈梦阳则始终淡定地与张居正对视，看着沈梦阳那温润如水的眼神，张居正再也淡定不下来。
这沈宾之竟然看透了他的内心想法，这到底是何等伟术？
与沈梦阳对视了一会儿之后，张居正强装镇定的重新坐了下来。
因为过度紧张，而导致双拳，致使他的两只衣袖无风自动起来。
“此话怎讲？”张居正淡淡道。
他倒要看看这个初次见面，就语出惊人的沈宾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
“古来变革者都不得善终，不得善名，如秦之商鞅，宋之王临川。”沈梦阳看着张居正悠悠道。
就是那一眼，张居正觉得自己似乎被沈宾之看穿，在沈宾之面前，再无秘密可言。
“宾之，就没有例外的吗？”张居正不死心地看着沈梦阳问道。
沈梦阳苦笑地摇了摇头，接着开口道：“变革必然会动了当世很多人的利益，这么多人纠缠在一起，想要在当世得善终，何其难也，在当世得善名，更是奢求不得。”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从沈梦阳口中听到这话，还是让张居正失神很久。
“当世不得善名，不代表未来不得善名，只要是一心为了天下，将来历史浩浩荡荡，必然会拨乱反正，自然也会给予正确之名。”沈梦阳接着说道。
张居正不由得苦笑道：“这就是宾之所说的‘当世恶名，千古贤名’？”
沈梦阳用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