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思的远方是你

陈云牵着他进了自己卧室，关上了房门，紧张地看向他。

男孩感应到要说的这件事很重要，谨慎的问：“是要和我说什么呢？”眼神中小心翼翼。

“宝贝……”陈云半侧下身来，眼睛与他平视，“你别紧张。阿姨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恩。”男孩应道。

女人注视着男孩的眼睛，她换了种思路：“你，想回家吗？”她看着他。

男孩一缩，不明白她的意思。

女人在试探的边缘慢慢试探，“就是，你想不想爸爸妈妈？阿姨可以帮你找他们，尽我所力。”她知道，她想要他留下的想法太过自私，她终究还是不忍心，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可如果男孩真的便要走，她们又能以什么身份挽留呢？

男孩微微愣住，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女人看着男孩迟疑的模样，只是一分一秒的等着男孩的回复。对于这种事情，果然有点强人所难了。女人眼中光景一半落下。

“我没有爸爸妈妈！”男孩悲愤欲绝，低着头想要推开陈云。那样的父母我宁愿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男孩想起往事，神情痛苦。

“！”陈云震惊，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们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吗？男孩声音中带着委屈。半月前他拼命才逃出的“家”，他不要再踏足一步。

男孩猛地抬头，女人吃了一惊，“姨我不想回去……”眼神朦胧，包裹了一层厚重的水雾，陈云似乎看见了闪过的泪珠。女人忽然抱住男孩，“不回，我们不回，没事了，都过去了。”女人下意识的动作让男孩一暖，他早就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有体会过这样温暖的怀抱了，眼泪堆积在眼角汇成了海。

女人紧紧地将他环抱，男孩早就哭的泣不成声。

陈云鼻子一阵发酸，她浑然不知男孩过往的经历，但她却深深共情，只因她是个母亲。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一生平安顺遂健康快乐的长大是毕生所愿。可偏偏命运总爱捉弄人……天有不测风云，我们只能接受，在伤痛中自愈，在落魄里疗伤。

女人放开抱紧男孩的手，郑重地看着男孩，“没关系，我养你。有我在一天，我就不会让你受欺负！”眼里满是坚毅。

男孩止住声音，呆呆地望着她。

“而且呀，好好和阿展会陪在你身边，我们一起保护你好不好？”女人笑容灿烂，结痂的伤疤却被再度撕开，一直蔓延到心脏。

男孩动容。这次不一样，是不一样的吧？她真的在心疼我，此刻，只是我一个人。短暂的相处他的目光早就离不开女孩，他以为自己一直会这么默默无闻下去，而此刻，她们真的接纳了他，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救赎。

眼泪又不争气地留了下来。

“乖乖，不哭。”陈云抹着男孩的泪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一直在你身边。”女人略带着些歉意地笑着。

这一刻，男孩心里的声音呼之欲出，“我愿意！”

女人一脸惊讶地看着男孩，喜极而泣，“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孩子，我保证，这一生永远都不会抛弃你，厌弃你，一定会把你当作我亲生的孩子来看待。”

“恩，我相信你。”男孩露出久违的笑容，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神色。

“对了，你的名字，告诉我好不好？”陈云温柔地看着男孩。

男孩闻话变色，愣了两秒，“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女人微顿。是什么意思？女人很快沉下心绪，“没关系，我帮你起一个好不好？或者你自己有什么喜欢的吗？”女人说话小心翼翼，害怕伤害到男孩的自尊心。

“沈思远。”男孩立即脱口而出，毫不犹豫。

“哈哈，看来我们宝贝早就想好了。”真是一个有主见的孩子呢。

被女人一眼看穿，男孩猝不及防的脸红。

“不过，为什么起这样一个名字呢？有什么含义吗？”女人不解，带着好奇问道。思远，思远，思念远方？

男孩没有吭声，只是低下了脑袋。

陈云见男孩心情低落下来，相必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不如不说。她刚要开口，被男孩拦了下来。

“您要听我说一个故事吗？”男孩眼里没有的必听的恳求，亦没有非说不可的执着，平静地过分。

陈云无奈，温柔摸上男孩的头“如果这前提是不会让你太过难过的话。”自然可以。

男孩莫名鼻酸，笑了笑，“有个小孩真真应了那句话‘爹不疼，娘不爱’，不，也不能这么说，先前他没有见过他的父亲。是，他是单亲家庭下长大的孩子。母亲势利，却装的一副纯真善良的模样，在外面生下了他，连他的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成天带着个拖油瓶让她爱情事业双双不顺，她狠心抛下过他不止两三次，将他锁在一处废弃的院子里自生自灭，他每次都忍不住怀疑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她这样生气。后来……在最后一次抛下他后她第一次找了过来，他以为，她真的是来接他回家的，却不料，那是另一个深渊。她找到了他所谓的父亲，一个经商之人。他知道他无力反抗，只能一切听她安排。”

女人泪珠早就滚落下来，听得真真切切，可这“故事”完，依旧继续……

“再后来，他的记忆断断续续，他只记得从见到父亲的那一刻母亲就不见了踪影，父亲只是告诉他说今后只有他们一起生活。他待人一想冷漠，对他这个儿子也是一样。家中还有两个小孩，都比他年长，表面上他们对他总是很照顾，可只有他知道那不过是虚伪的假象！”男孩眼睛发红，咬牙切齿，“然后，……没有然后了。”男孩止住声音，父亲对他毫无感情，只是拿他当作赚钱牟利的工具，一个冰冷无情的机器，教他一些“所谓”的行商之事，而母亲，为了一己之私将自己的亲生骨血花钱雇人打成残疾住进了医院想要博取信任与同情想要让他重新接纳她然后成为那栋别墅名副其实的女主人……这些事情他不想说也不敢说，他怕她会露出嫌弃甚至憎恶的表情，他承受不了。

男孩的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女人呆愣在原地，只是双眼饱含热泪的望着男孩。

男孩调整心情，神色自若地说：“那个故事里的主人公，是我。”男孩淡然一笑。本以为已经心如止水，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已经猜到的大差不离的女人还是被男孩的话语惊了一下，看着男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心火上了上来，“装什么！想哭就哭，你才多大，憋久了心里好受吗？！”女人恨铁不成钢，朝他吼道。

男孩强装镇定，看着她满脸的担心，他知道，她和他们不一样。他有些开心，又显得那么难过。

“所以，思远是‘思念远方’的意思。”是他逃不出的囚笼，他不甘心困在黑暗中一辈子，他在思念着远方的光明。只要冲破，就是新生。

女人自动翻译出来了它的含义，它赋予他的意义，便是晴天。

看着女人满脸的难过，男孩眼里满是愧疚，“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男孩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滴落，眼前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女人的脸，“我昨天听到了……”

女人困惑，突然明了。

“我知道你不是真心对我好的，”男孩双手抹着大把大把的珍珠，“你带我回家只是为了你的家人，因为她没有朋友，没有伙伴，你想要我和她玩。”

陈云一脸错愕，这孩子只是真真听到些只言片语，她当时想要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啊。

“所以我，我，”男孩哽咽地说不上话来，“我就跑了出去，然后那个女孩看见我就拉扯我去看动画片，我不听还对她冷言冷语，还差点，差点使她的脑袋磕到茶几！”

女人震惊，她从来没有听过女孩说起过这件事，看着眼前悲伤不能自已的男孩她由衷感到心疼，“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明明缺乏安全感却还是将这些原委一一道来，这让他鼓足了多少勇气。

“我……”男孩噎住，他害怕被她讨厌，更害怕从始至终只是他的记忆错乱，心流浪了这么久，这份幸福却让他觉得不懈一击，来得虚无缥缈。

“哈哈，你果然在试探我呢。”

男孩吓到。

“你深知沈好在我心中的分量，所以，你拿她做局，测试我对你的态度。”女人笑道，她看向他，“只是这个确是你的局，对吗？”陈云黯然神伤。

男孩默不作声，始终低着头，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陈云叹了口气，“我说养你便是养你，无关他人。”女人话转，“况且你不是说‘差点’吗？我相信你这么善良的孩子不会的。”

男孩猛地抬头，对上女人笑面如花的面容，和沈好相差无二，在他眼里灿烂了许久。“你不讨厌我吗？”男孩暗淡几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双手并拢交叉在胸前。

噗。果然只是个孩子啊。

陈云将他一把抱起，“傻孩子。这并不是你的错，那样的父母，那样的家庭都是过去式了，人要往前看呀。”爽朗的笑声响贯整个房间，回荡在男孩脑海神识中。

“好了，去玩吧。做好饭了去叫你们。”陈云将男孩放下。

“恩。”男孩滚烫的脸蛋心里无比温暖。

下楼后陈云进了厨房。男孩在原地呆愣许久。他仔细地望着厅堂里的一草一木，觉得格外温暖。小小的屋子却亮堂，一砖一瓦都那么得亲切。男孩看到了偷偷摸摸的沈好，静悄悄的挪步过去。

只见女孩小心翼翼地从大衣兜里慢慢拿出手机，整个动作显得行云流水，极为熟练。她慢慢地将手机和衣兜抽离，心脏砰砰的剧烈跳动。

“干什么呢？”男孩冷不防地在女孩头顶来了一句。

“啊——”一声巨大的惊吓声将厨房的父母引了过来。

“怎么了？”陈云和沈将国慌张的问。

“没什么！”沈好快速松了手，狠狠瞪着男孩。

露出半截的手机在女孩看来显得极为显眼，她将身体向前挡了挡，这也让细心的沈将国发现端倪。

“等会儿有一个会议要开。老伴儿，你先去做饭吧，不用管我。”沈将国开口打掩饰。

“……哦。”陈云见没什么事情走回了厨房。

沈好尴尬无言。

“给我吧，”沈将国伸手。

“什么？”沈好心虚地别过脸，不开心的问道。

“手机。”沈将国盯着她。

“哦。”女孩不情不愿的拿出露出一半脑袋的手机，极不情愿地“上交”。

沈将国离去。

两人双双沉默许久。

“欲盖弥彰。”男孩笑道。

“明明是你！”女孩咬牙切齿，破坏了我的计划。

！“你怎么了？”女孩看见男孩脸上的泪痕，焦急的问，“你哭了吗？”

男孩一愣，脸唰的红起来，“没有！”

“怎么没有，那么明显，还有未干透的眼泪呢！”女孩生气：“妈妈和你说了什么？她怎么把你惹哭了！”

“真的没有。”男孩无力，解释得苍白。

“你等我，我去给你讨一个公道！”女孩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呃。”男孩扶额，真的该怎么开口说。

沈好起身正要走，男孩慌张失措，一把抓住了女孩手臂，女孩由于惯力身体向前倾去，男孩猝不及防。

“喂……”男孩将女孩护在身前，身体重重地倒在了沙发上。男孩皱眉，“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啊。”背部的伤一阵疼痛。

女孩近距离对上了男孩的眼睛，吓得猛起身：“对不起！我马上起来。”女孩慌慌张张，显得笨拙。

“啊！”女孩吃痛叫出声来。迟迟没有起来。

“怎么了？”男孩顿时紧张起来，急忙查看女孩的情况。

逼近的距离，女孩更加慌张，艰难的往后退却未动半分，她咬牙抬头，和他对上了视线，声音中带着几分哀怨，“头发卡住了……”

突然的对视让男孩感到无措，他努力向后面退去，不堪重负的身体承受不住两人重量未挪动分毫。

“啧。你多重？”太过近的距离脑袋混乱起来。

“哈？”女孩暴走，“和你有什么关系！快先帮我弄头发，头皮扯地生疼！”

“哦哦。”男孩再次艰难起身，手忙脚乱地解着雪白的发丝。

“嘶。”沈好默默硬了拳头。等我活动自如了这仇我一定要报。此刻只能配合着他“低声下气”。

“咳咳。”男孩开口，“好了。”

女孩抬起了脑袋，看见了男孩发红的脸颊，默默避开视线。“哦哦。”女孩松了拳头，“谢谢啊。”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不想那么做了。

“哟。你们俩这是干啥呢？”沈清展刚打开房门就看见尤为显眼的两人。

沈好慌忙起身，脸唰的红了一片，强装镇定，“没什么。大人的事情小孩别问。”

男孩也顺势起身，却听到沈好的这句话忍不住地咳嗽。

“哈？”沈清展狐疑。

沈好没有管他，反而凑近了男孩，“喂，你没事吧？”她担心他背后的伤，以为是刚刚的事情加重了他的病情。

不对啊。我哪有那么重，不过是轻轻压了一下，哪会那么严重的咳嗽起来。再说了，他说我重的事我都还没找他算账，他先咳上了。沈好一阵抱怨输出。

沈清展看了沈好一眼，就显而明了她在想什么。可是，他咳嗽确实是你吓的啊。不过是早出生几小时，怎么成大人了？她这个毛病一下在人家面前显露的无疑，正常人怎么会不被吃一惊。沈清展无奈。

男孩望着女孩担心的模样，害羞的别过脸：“没事。”

沈清展滤镜下的两人——一副甜甜蜜蜜打情骂俏的模样。他不由感叹，原来自己就是那群小女生口口流传说的“电灯泡”，他突然好像明白了。

“我上楼了。你们继续。”沈清展不想再争辩什么，毅然转身。

“儿子回来了？”陈云探出脑袋。

“恩。”沈清展应声。

“洗洗手你们准备准备，该吃饭了。”

“好。”三人异口同声。

饭桌上陈云止不住地给男孩夹菜，又分出一只手来，分别给沈好和沈清展夹了一块肉。

突如其来的肉沈清展惊了一惊。预感着有事要发生。

沈将国看向陈云开口，“好了，别卖关子了。”

陈云盈盈一笑，“那好吧，那我就说咯。”

女孩抬头，好奇地看着陈云。男孩显得很平静，却又有些紧张。沈清展也直直地看着陈云。

“是这样的。”陈云看向男孩，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扶在男孩脑袋上，“这孩子来家里也有些时候了。刚开始的时候怕你们不适应，毕竟他初来乍到。但是，这些天相处下来你们越发的亲密。”女人侃侃而谈，脸上挂着笑意。

女孩听得认真，过往和男孩的经历一幕幕重现女孩脸上的落寞早就消失不见。

“妈妈，你要说什么？”沈清展将话问到底。

“他来的时候妈妈没有介绍他，你们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平时也只是让你们唤他一声哥哥。”女人婉转，“现在，我想，在一个合适的场合正式介绍一下他。”

男孩紧张，脸上却带着一丝期待，眼神瞥向女孩。

沈好全神贯注地望着陈云，一脸认真。

“他叫沈思远，从今天，不，他早就成为了我们家庭中的一员，今天只是向你们正式介绍。”陈云笑得灿烂，“从今天起你们要一起生活一起玩耍哦。不要欺负他，知道吗？”女人笑容凝固，一脸阴沉。

沈清展一脸怀疑，“他真的是你们亲生的吗？那为什么现在才带过来啊？”

女人不悦，沈将国开口，“以前一直在外养着病，这些天才接回来。”为了让孩子相信，他瞎扯了一个理由。

沈清展没多说什么，显而不太相信。

女孩早已没再听两人的对话，思绪早已飞远。他真的叫沈思远？竟然是真的。我一直以为他只是那时迫不得已随便拿个名字诓骗我的。女孩漫不经心，眼神瞥到了男孩。

男孩察觉，扭过了脑袋，对她微微一笑。

自始至终，他从未像过今日这般，幸福填满了内心。曾几何时，他一度认为，自己的出生也许都是个错误。可现在，他不要再这么想了。他在这世间有了留恋是这一家人，更是你。

听闻远方有思念，思的那个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