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奇怪的崔太后
雨送黄昏，黄花易落。
墙上芦苇，头重脚轻。
笑未必真，哭未必戚。
面结口和，肚生荆棘也。
李元聃在被女帝捡回府前，太宗已给女帝与崔韫赐了婚约。
李元聃在被女帝捡回府时，那段时间，崔韫被派往高州办事，回来后便发现公主府已多了一个“义女”李元聃。
无痛当爹。
崔韫对女帝向来爱屋及乌，却不知为何，他就是与李元聃亲近不起来。
以前因为女帝从中调和，而李元聃长大后也基本上征战在外，所以崔韫并不过多关注李元聃，无所谓喜不喜欢她。
女帝突然驾崩，李元聃怀疑有人暗害，言语几乎直指崔韫，崔韫悲怒交加。
崔氏传信让他趁机收拢李元聃的兵权，除掉她。但，当时李承嗣哭闹着要李元聃，他心力交猝，一时心软，便只是将重伤的她丢出长安，让她自生自灭。
直到接到了李元聃平定安南，开疆拓土的功绩奏章，他才终于醒觉，然而此时想要除掉李元聃，太难。
而且，李承嗣对李元聃的信任和感情太深，他作为父君，甚至难以动摇。
崔氏内部的态度也慢慢发生了变化，除不掉，就拉拢。
于是，才有了将崔氏嫡系子弟赐婚于李元聃，这对于数百年的氏族崔氏来说，简直是对他们的羞辱。
因此，崔韫对李元聃的态度，复杂至极。
崔韫承认，李元聃在一些方面，实在太像女帝了，不愧是女帝亲自陪养出来的人，跨越了血脉。
……
李元聃倒是没有负担，崔韫毕竟是她义父。
待李承嗣行礼后，李元聃施施然行大礼，道：“臣李元聃见过父君，父君千岁，千岁，千千岁。”
“贵阳回来了，真好啊。”崔韫淡笑，轻咳两下。
崔韫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模样，容貌盛艳俊雅，青衣素服，却穿出了十分华贵的气质。不过崔韫是外和心冷，整个人便更多了几分如仙人一样的清冷感觉。
李元聃将李荀礼抱在腿上，有力的手臂将他上上下下的起飞滑翔，逗得他咯咯直笑。
“父君身体有恙，该好好休养才是。”李承嗣给崔韫递上一杯温开水。
崔韫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笑道：“已无大碍，颉儿勿需担心。”
李承嗣字子颉，像鸟儿一样飞上天空。
李荀礼字子扬，有着快乐，容丽的祝愿。
李元聃字之卿，表示亲近喜爱之意。
杀伐果决的女帝在为儿女取字上，却只是带着浓浓又朴素的期许与情感。
“用膳吧。”崔韫道，随后吩咐宫人为侍候李承嗣，一边将一直温着的佳肴有序端上。
李元聃到底没有像在外面一样少礼粗糙，而是动作随性优雅，全然一位修养端方的贵女，而非饮血茹毛的将军。
毕竟是女帝教养的。
李元聃一开始学习时并没有将其当作日常，而且作为伪装潜伏时所必须掌握的技能。
崔韫无甚胃口，浅浅用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李承嗣，李荀礼和李元聃倒是吃得挺香。
李承嗣是因为今日朝上得舒坦，心情愉悦，于是胃口大开。
李荀礼小小孩子，无甚烦恼，自然吃嘛嘛香。
李元聃是因为她很少会吃不香，食者，人所欲也。
崔韫打量着李元聃，虽然皮肤黝黑粗糙，但整个人身姿挺拔，目光有神。
当初，他到底为何对李元聃亲近不起来？崔韫已有些想不起了。
如今，女帝不在了，崔韫再次正眼去看李元聃，除去她对崔氏的不合，排斥感竟然有在消散。
用过膳，崔韫问李元聃：“贵阳，十三郎待你可好？”
李元聃顿了顿，倒是未曾想过，崔韫竟然会如此温和的像长辈一样关心她的新婚郎君。
“十三郎赤诚温和，儿臣很喜欢，多谢父君赐婚。”李元聃道。
崔韫淡笑：“如此便好，成了亲，便要学会过日子，与郎君相敬如宾，琴瑟和鸣才好。”
“儿臣多谢父君教导。”李元聃垂眸作略害羞状。
李承嗣闻言，真诚的流露出了笑意，愉悦而单纯，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贵阳，下次进宫，带十三郎来拜见拜见本宫。”崔韫说。
李元聃点头应下，说：“崔郎水土不服，身体有恙，此次无法进宫拜见父君，还请父君恕罪。”
“无碍，”崔韫摆摆手，他知晓，本也不在乎这个，淡淡说：“他毕竟是崔氏嫡系子，贵阳，你需得好好待他。”
李元聃道：“这是自然。”
崔韫好似化身慈父，又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早些要个孩子，本宫还能看看。”
李元聃笑道：“父君身体康健，定还能看得到曾曾曾外孙。”
李荀礼拍着手掌道：“外孙好~外孙跟某玩~”
李承嗣眉眼弯弯笑出声来。
崔韫面上也不由得带上了柔和的笑意。
这一幕，三人好像温馨极了。
也许，真的是突然温馨一下而已。
崔韫回宫后，李承嗣微微垮下脸来，说：“入了秋，父君身体好像就一直不太好。”
他很担心，担心刚突然失去母皇，又要不知何时就突然失去父君。
李元聃想起梦里，没有崔韫，慢慢长大已懂事参政的李承嗣便很快就死了，她有担忧，但她看不得李承嗣为此忧心，便说：“陛下还没亲政，二殿下也还年幼，父君舍不得的。”
也许崔韫对女帝深情厚谊，恨不得追随女帝而去，为了孩子才硬撑活着，总归是已经过了坎了。
想着，寻思回头着李升去打听一下崔韫的近况，提醒提醒他，没了他，还没亲政掌权的李承嗣就是任人宰割的小幼崽。
她毕竟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后宫，陪在李承嗣的身边，在外面，她能为他做的远远要多得多。
李元聃没敢在崔韫身边安插人，要知道，星罗阁伊始，那些规矩，制度，选人，是崔韫与女帝一同创立的。
后来，星罗阁开始运行后，崔韫便退出了。
李元聃从不小瞧一个能让女帝倾心倾慕的男人。
可，正是如此，李元聃才不相信，女帝真的是意外驾崩的。
阿娘，您全心全意信任的这个男人，真的能完全信任么？
儿臣相信您，却不能相信他。
……
有一天，崔韫倚在摇椅里看梨花飘落，如同雪花纷飞，他无端的想起李元聃，忽然便想起了自己当初为何会生出排斥李元聃的心思来！
因为李元聃的眼睛。
他第一次看到李元聃的眼睛，她看向女帝的目光里流露出的情感，洁净得像这梨花一样纯白。
纯得让人嫉妒！
分明是那么身份低微的一个孤女！
崔韫不得不承认，他有嫉妒女帝对李元聃的青睐，那是不同于对他，也不同于对其他人的青睐。
女帝对其他人青睐有加，他不会嫉妒，因为是女帝需要他们的能力为朝廷，为天下做贡献，是知遇，也算交换。
可是女帝对李元聃，如对他一样不同。
他曾以为在女帝心里他是世上唯一特别的存在。
但，后来突然多了个李元聃！
不，他的公主殿下，他的陛下，对李元聃，比对他更加纯粹，更加特别。
所以他排斥李元聃，其实是内心嫉恨她的。
真可笑啊……
崔韫自嘲。
如今，他的陛下都走了，李元聃什么的，与他何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