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冬日暖
“风呀风，冬日里匆匆，吹倒了杨柳，吓跑了鸟儿，刮起了残雪，冻着了小手……呼…呼…”
蓝袍青年坐在屋檐底子下的长廊上，搓着手往里呼气取暖，嘴上还不停唱着有关冬天的童谣。
“哼哼啥呢，难听死了。”
墨袍男子从屋里面走出来，训斥着蓝袍青年还顺带踹了他一脚。
“痛死了，冷着呢，哼个歌儿暖和一些。”
蓝袍青年回答道。
“那你还不赶紧回屋里去，进里面倒腾倒腾你那琴不比在外面冻死要好。”
“大冬天的也没见你练刀呀，你那刀都快生锈了吧。”
琴师悠哉悠哉地应着姬银竹。
“别废话，回屋里。”
姬银竹假装不耐烦说道。
“不回去，你也别回，在这里，有事商量。”
琴师把稍微暖和点了的手送回兜里，回头看了一眼姬银竹开口道。
“噢？和我商量？”
姬银竹疑惑地问。
“谁出来了就和谁商量。”
琴师轻眯着眼睛微笑。
“你少来，说吧，什么事。”
“今天可是个重要的日子。”
琴师目视前方，漫天雪随风而纷纷落，树下，檐上，白雪覆青瓦，琼苞挂寒枝。
“江南也开始下雪了呢，我知道了，今天是冬至吧。”
姬银竹走出屋檐，用力踢了一脚地下的雪。
“你做饭还是我做饭，今天让大家伙吃顿好的。”
姬银竹转身接着说道。
“还是你来吧，你也知道，炒两个菜还行，和面的功夫我不如你。”
“况且大家伙都想吃你包的饺子，我来给你打打下手还行。”
琴师无奈的摊了摊手。
“得。”
姬银竹答应道，一会的功夫，他已经用腿在雪地上画了个圆。
“不过。”
琴师停顿了一下。
“今天还是小神医的生辰噢。”
琴师说完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雪。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怎么说，你有什么打算？”
“跟我来。”
…………
哒哒，咔嗒，哒哒哒，锵。
院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钝器碰撞声，时而快时而慢，轻盈又有力。
随即又是一阵琵琶声响起，节奏缓慢，旋律简单且优美，宛如那玉珠走盘。
雪地里二人正持剑对峙，红衣女子手握青色铜剑在左，白衣男子举着黑色铁剑在右，仔细看就能看出两柄剑都没有开刃的痕迹。
红衣女子提剑腕花接斩，想要迷惑对手蓄力转进攻，白衣男子向右侧抬剑躲过这一击，随后立剑接云斩接变线再斩，红衣女子抬剑格挡开，左右交叉步斜向后侧。
此时琵琶声突然变奏，节奏越发快了起来，旋律也变得更加激昂。
红衣女子手上动作突然从格挡转为高刺，就要击中白衣男子肩膀，白衣男子迅速立剑格挡挡住了下落的剑。
随后又是剑和剑的碰撞，在两剑激烈的碰撞之下刺啷一声。
二人继续左右对攻，白衣男子趁红衣女子反手云剑的空档，格挡之后正手想要截腕。
红衣女子后撤格挡，随后挂剑斜进斩击，白衣男子插花后撤步挡掉，反手平斩击落了红衣女子手中的剑。
此时琵琶也到了尾声，从快节奏的旋律突然降至慢板，一曲终了。
“好好好。”
琴师拍着手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姬银竹跟随在一旁，腰间别着把刀，一副疲惫的模样。
“承让。”
白衣男子双手作拱握着剑柄说道。
“输得不冤。”
红衣女子弯腰捡起被打落的剑。
“哈哈，你反手云剑这个习惯确实该改一改了，不说与你交手多的人，我这个门外汉看多了都知道你输在哪。”
琴师开口道。
此时一女子抱着琵琶走了出来。
“相公你也真是的，下手没个轻重，万一真伤着我们剑侠妹妹了怎么办。”
女子走到白衣男子身旁埋怨道。
剑痴没有回应，只是用手摸了摸后脑勺傻笑。
“好一曲《霸王卸甲》，真是应此情又应此景。”
“您又说笑了，要论奏曲，我还是差您些火候。”
琴女莞尔一笑。
“好了，都回屋子里去，有事情要说。”
琴师开始把大家往屋里招呼。
屋内。
白衣，枪王，神医三人正围坐在桌子旁。
桌子上放着一个厚厚的账本，以及旁边摆着一个算盘。
“这个月的预算又超了。”
“这笔账怎么对不上。”
“这里要怎么算，我不太明白。”
非要说的话，这仨都是半桶水会计，一个不想算账，一个总算错账，一个算不懂账。
不过好处是，无论怎么算，大家都有花不完的银子。
“神算子，爆点交子，我要出门买东西去。”
琴师对着白衣说道。
“又来又来又来，可省着点花吧，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存够开客栈的钱。”
“切，这可是必要花的钱，等下你就乖乖掏出来了。”
白衣没有搭理，只是白了琴师一眼。
屋内的另一边。
公主正在窗边看雪，虽是看雪，目光却又似看向更远的地方。
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了过来，拿了一件厚厚的绒毛披风披在公主身上。
“小心着凉了。”
“嗯。”
“是想念陛下和宫里了吗。”
教头站在公主的身旁，同样看着窗外的雪道。
公主微微一愣，又摇了摇头。
“不想，我才不要回去。”
公主攥紧身上的披风，用力呼了一口白气。
“回里屋去吧，琴师有事找我们。”
教头把窗关了关，让那漫天的风雪与这小屋又隔绝了开来。
“好。”
公主轻声回应后往屋里走去。
“人都齐了吗？”
大厅内。
“来了来了。”
术士庸懒地走了进来。
她身后还跟着个活泼的少年，就年纪而言，少年和其他人就格格不入。
“今天是冬至噢，各位想吃什么尽管说，我到镇上买去。”
琴师高声道。
“我要吃汤圆！”
“饺子。”
“饺子。”
“饺子。”
“鸡腿。”
剑痴说出一个与众不同的答案。
“我家乡过冬都是喝羊肉汤的嘞，你们那里不是吗？”
术士这时候出来问。
众人诧异。
巴蜀地区的独特在于，冬至南方吃汤圆，北方吃饺子，巴蜀喝羊肉汤。春节南方吃汤圆，北方吃饺子，巴蜀吃腊肉。南方吃甜豆花，北方吃咸豆花，巴蜀吃辣豆花。南方吃馄饨，北方吃云吞，巴蜀吃抄手。
一番议论后，众人敲定了晚上要吃的东西。
会议后。
“爆银子。”
琴师把白衣拉到一边。
“银子倒是不缺，不过你小心点花。”
白衣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运起内力一捏，银子瞬间变成了数个小碎块。
自金陵案后，银两就不再是大家忧心的问题，只是那些白花花银子底下的官印，倒成了一桩麻烦事。
白衣把手上的碎银撒出扔向琴师，琴师猝不及防伸手去接，却也只接住零星几粒，只得狼狈弯腰去捡地下的。
白衣先是一愣，随后无奈说：“有空多练练功夫吧你。”
说完就转身走了。
院门外。
大雪依旧下个不停，江南的冬天也一样很冷。
想家吗。
想。
要回去吗。
不回。
每一个闯荡江湖的人都会这样想。
那在外漂泊的游子啊，什么时候才会回家呢。
“小神医，借你的傻狍子一用。”
说完琴师吹了个口哨，把神医的坐骑呼唤了出来。
“才不是什么傻狍子呢，是神鹿！”
神医反驳。
琴师起身上鹿，那神鹿见背上之人是琴师，不情愿动弹。
这时只见琴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胡萝卜，拿到神鹿的头顶晃了晃。
神鹿顿时来了精神往前冲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像袍子也不像鹿，喜好倒是像头驴。”
琴师大笑出门而去。
镇上草市。
正是晌午，又是冬至。
草市人自然是多，琴师好不容易挤进去一个卖猪肉的摊子。
“五斤瘦肉，二斤肥肉。”
又过了半晌才终于把肉拿到手里。
随后琴师又去买了些羊肉和些羊骨头，卖羊的摊子上倒是鲜少客人。
再在东市买完芝麻和花生后，琴师就骑着鹿回去了。
从镇上到大家伙住的地方路途遥远，快马加鞭也要两个时辰，冬天食材不容易坏，每次有人出门赶集都会多买些备着。
等琴师回到院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进到厨房里面，姬银竹正在擀面皮。
琴师招呼了一声后就开始处理买回来的食材。
剁肉馅，切羊肉，砍羊骨。
姬银竹擀完面皮后也没闲着，把买回来的芝麻花生分别炒熟，又倒出来碾碎，往里面加入白糖蜂蜜猪油搅和。
调好汤圆的馅料之后，姬银竹又往案板上倒了半袋子糯米粉，加了点水揉成了面团，揪小剂子揉圆，再包上黑芝麻馅和花生馅，汤圆也就做好了。
这时候琴师那边的肉馅也已经剁好，加上擀好的面皮，就可以开始包饺子了。
趁着姬银竹一个一个包饺子的时间，琴师烧了锅水把羊骨头放了进去开始炖羊肉汤。
半个时辰之后。
“开饭了！”
众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
姬银竹先是端出来一大盆饺子，后面又是一大盆汤圆，最后是琴师端着他的那一锅羊肉汤放到桌上。
此时已入夜，一天没吃东西的众人也饿坏了，喜欢吃汤圆的人狂吃着汤圆，喜欢吃饺子的人狂吃着饺子，当然，羊肉汤虽然不应景，但是谁能在大冬天拒绝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呢。
“哇，银竹包的饺子好好吃。”
神医开口夸赞道。
“唔…唔…我赞同。”
琴师边把玉米猪肉馅的饺子往嘴里面塞边说道。
“慢点吃，饺子还多着呢，包了不少在厨房备着，吃完了再下。”
“好耶。”
“这汤圆也不错。”
“羊肉汤也。”
“羊肉汤是琴师做的。”
“那算了。”
“很一般啊很一般。”
“你们懂什么。”
……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这场冬至的晚宴就要结束。
姬银竹起身又往厨房去。
端了一碗用羊肉汤下的长寿面到神医面前。
剑侠也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寿桃。
“生日快乐呀，神医大人。”
众人齐声道。
“啊，我生日，我，谢谢大家！”
神医略带哭腔答谢道。
“都吃饱了吧？”
“到外面去，今天晚上还有一道保留节目。”
众人拉着神医到院子里。
琴师走到他的琴前坐了下来。
琴女抱着琵琶。
白衣拿起腰间的竹笛。
剑侠剑痴二人抽出兵器架上的软剑。
一曲阳春白雪响起。
二位剑客一舞惊鸿。
利剑划过空气的锐利声与琴笛声相结合，伴随着舞姿相辅，缓慢而典雅。
演奏的后半程，琴声突转，演变成了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曲声妖娆又妩媚，就像要摄人心魂。
山间的动物闻此曲而来。
白狐，麋鹿，灰狼，松鼠，狡兔，黄牛，山羊，飞燕，纷来沓至。
万灵来贺。
半日前。
“所以，我的任务是要把这些带着蛊虫的丹药喂给山里面所有的动物吃?”
姬银竹问琴师。
“那当然，这些是术士最新研制出来的蛊虫。”
“吃下这些蛊虫的生物，就能暂时被我的琴声所控制。”
“我暂且命名它为噬魂蛊。”
琴师答。
“所以副作用是什么呢？”
“服下这些蛊的动物的副作用。”
姬银竹又问。
“只要没有我琴声的唤醒，这些蛊虫在它们的身体里面就一直会是休眠的状态。”
“好。”
琴师说了个谎，即便是没有琴声的唤醒，蛊虫还是会定期的醒来，摄取营养来维持自己的生存，在被摄取营养的过程里面，宿主仍然会疼痛难忍，只不过这种痛觉持续的时间很短罢了。
隐瞒这些也只是为了让姬银竹喂动物们丹药的时候心里面负罪感少一些。
至于这些动物怎么样，琴师不在乎，这片山上常有猎人来打猎，或是设下陷阱引诱猎物上钩，有一些动物侥幸逃脱的也会落下满身伤，神医心善，时常为它们包扎医治，也正是这样，很多动物才能繁衍生息下去，畜牲不懂得报恩，琴师助它们报便是。
…………
烟花随着火药在此刻升空，花火轰鸣一声在空中绽放开来。
琴声戛然而止，鸟兽散尽。
十二个人与雪融为一景。
冬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