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人智短
天启六年腊月二十三晚上，宅子里点起油灯，二妞拿出账本，开始给他报账。
“家里还有粮食小米两百七十石，小麦二十石，土豆四万多斤…银钱大概有四百多两，大部分是卖土豆得来的，一些是你先前送回来的小米，家里没地方存放，卖到粮店的，还有小部分是卖鸡蛋所得…你送回来的小米，我们吃不了那么多，原本想着卖掉一些，但还是要你来做决定…”二妞指着账本认真的说到，然后把账本交给了赵洛一。
明朝时期的计量单位斛斗石，都是说的容积，一石大约一百多斤，但土豆就不方便用这个单位计算了，用重量计算更合适一些。
赵洛一接过账本，随意的翻看了一下，这与他估算相差不大，在沉吟一下之后说到：“先前接济这些人，一天粮食消耗是多少？”
“一天管两顿，一顿野菜土豆咸汤，一顿盐水煮土豆，每天大概要用掉两百斤土豆，盐就多了些…最近家里银钱方面支出，主要就在这里。”二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
“没什么，你做的很好了。”赵洛一笑笑，而后又有些忧虑的说到：“这样看消耗并不大，只是这样的救济，只怕好些人挺不过这个冬天，这样的环境，只吃这么点食物…”
此话一出，桌子四周的罗七几人都是一愣，只听赵洛一又说到：“家里的粮食就不卖了，一天管他们三顿饭吧，早上就还是野菜土豆咸汤，中午每人两个盐水土豆，晚上一个盐水土豆加一个小米窝头，除夕，新年，十五这三天，再…”
屋里的几人全都愣住，几人面面相觑，赵三欲言又止，之前与东家意见相左，关系差点出现裂痕，现在就是有话也不敢说，只能憋着。
而罗七却是有些忍不住了，说到：“东家，这…太宽厚了点吧？都是些吃白食的，何必…”
赵洛一打断他的话，笑着说到：“自然不能让他们吃白食，要把他们组织起来，做些事情，我虽然发善心，但也不愿意养懒汉。”
他沉吟一下继续说到：“外边这些棚子太杂乱了，今天放饭时候，不是让你们做统计了吗？把青壮组织起来，个人搭建的旧棚子逐个拆掉，棚子统一规划再建，厕所也要搭建，老幼组织起来，吃饱了就让他们去挖野菜，没有野菜捡柴火也行，手巧的就让他们编草席草帘…”
“愿意听的，一天就三顿，不愿意听的，一天就给一顿饭，如果有捣乱的，直接撵走。”
赵三忍不住了，说到：“东家，这不还是让他们吃白食吗？做的这些事情，都还是为了他们…如果这消息传出去的话，只怕还要来人…”
“来就来吧，只要听话就行。”
赵洛一摇摇头，没有再解释什么，只说这件事情定下了，要罗七盯着点，有刺头的话不用客气，他一语定鼎，事情就算是定下了。
腊月二十四清晨，赵洛一早起饮牛，穿着厚棉袄来到牛圈，发现里边已经有人。
“于么？是你在饮牛吗？”
“啊？大师傅！”于么有些慌乱的说到：“二师父昨天回家，交代我的。”
赵洛一点点头说到：“好，你继续就是。”二妞还未过门，但大家都认她这个主母，赵洛一不在家时候，都是她在操持家里的事情，住在这里，但赵洛一回来了，她也就不方便继续住在这里，回自己家了。
他来到厨房，要提桶去打水，去发现扁担和桶也都不在，恰好此时院门吱呀响起，刘四挑着两桶水回来，他不过十二三岁，身形瘦弱看着有些吃力，桶里的水四溅。
“大…师傅…”
“刘四？”赵洛一露出一丝笑意，接过扁担进入厨房，把水倒入水缸。
天光大亮时候，二妞早已经来到，先是和赵洛一几人一起吃了早饭，而后就开始领着人忙碌，做救济餐，直到放饭时候，一个不好的消息传到了他耳朵里。
“东家，昨天冻死了一个老妪…”
赵洛一微微一愣，看向罗七指着的地方，那时在这些杂乱棚子的边缘，一个小孩蹲坐在地上，在小孩的旁边，一个衣衫褴褛，干瘦的老太太躺在那一动不动。
他走上前去，发现那孩子不过五六岁，手上生着大面积的冻疮，脸颊内陷眼睛无神，不哭不闹就是呆呆的看着地上的老太太，寒风吹过干冷的地面，就连那边火热的放饭都仿若未觉。
“这是祖孙俩，昨天登记的有。”于么在身后小声说到。
老妪的尸体早已僵硬，赵洛一叹了口气，抱起地上的孩子说到：“她死了…”
孩子木然的点点头，又呆呆的看着远处，对赵洛一抱起他的行为没有什么反应。
“你知道什么是死吗？”赵洛一看这孩子有些呆，可能还不明白死亡。
孩子点点头，神色依旧木然，说到：“知道，最早是爹死了，娘说是服徭役时候没的，后来是娘，西山那群匪把她抢走了，奶奶告诉我她也死了，现在奶奶也死了…”
赵洛一沉默，然后问到：“愿意跟着我吗？”
“奶奶说你是好人。”
把孩子暂时交给于么，赵洛一对所有接受救济的人，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从一百多人当中，挑出了二十几个青壮，开始在村里一片空地上，按照规划清理积雪，搭建新的棚子，剩下的人分成了几组，也开始按照他昨天设想的那样，捡柴火编草席草帘，全都行动了起来。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在他宣布一天三顿伙食标准之后，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对他吩咐的事情也是言听计从，原以为还需要挑几个刺头来立威的，却没想到完全不需要，这些人的情绪高涨，各个都争着抢着要出力，生怕漏下自己。
“他们都怕啊，不出力一天一顿的话，那指定是要死在这个冬天的…”赵洛一过后才想明白。
他找到村里几个族老，说明了救济的事情，告知这些人只是临时居住，到开春之后自己会拆掉所有棚子，让他们离开，几个族老也都点头，以他此时的声望，这点事情族老们的确没有扫他面子的必要，还给了他一些不错的建议。
在听了几个族老的建议之后，他从村里各家借来不少工具，然后分发下去，又喊来了经常在外打土坯的赵三，指导着搭建起了临时营地，营地的四边需要打上简易土墙，否则寒风倒灌还是会冻死人，土墙里边可以用草帘隔开形成单间，土坯中间还要掺杂秸秆。
在罗七的建议下，他把这些人分为五组，要求五组各自负责自己组的伙食，他只负责提供材料，然后各组轮流负责营地的维护，如轮流清理积雪，清理厕所粪便归田，营地各处防风堵漏等等，然后让收养来的几个徒弟分别监督，看各组内有没有贪墨粮食，偷奸耍滑的事情。
他又到村里各家买了些秸秆回来，一百多人的保暖不是个小问题，他不可能给每人发放棉袄被褥，所以也只能用秸秆编织的草席草帘来解决，除了二十几个青壮以外，多数人都投入到了编织草席的行动当中。
“真是一人智短啊。”赵洛一摸摸下巴想到：让我一个人来，肯定想不了这么细致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