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鸿门宴
淮阳公主冷嗤一声,讥讽道:“一个下贱的伶人而已。怎么,这豫州的贵女是不够皇兄挑了?夸一个琴女好看?”
晏洵擅抚琴,淮阳公主这是一并迁怒了。
她面上发着火,心里却另有打算。晏洵现在离开又如何,今日若不与她成事,他休想离开紫清山!
汝南王哈哈一笑,撩袍一坐,颇有些漫不经心道:“确实有个中意的人选……”
血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看不出痕迹,新的琴女顶替了原先琴女的位置,陆续有侍女端着美酒菜肴,迎宾客入场。
碧泉道人被簇拥着走进,仪仗之盛,与宗室相比也毫不逊色。身后是一众花一样的贵女与郎君,汝南王收了折扇,眼睛直勾勾地顶着下方。
林氏三娘、林韬长女林妙云身着水青色长裙,高梳环簪,大袖翩翩,随莲步流动,飘逸如行云。身侧贵女不住赞叹:“妙云,这是轻云纱?果真纱如其名,这裙子甚是衬你。”
先帝建国后,鉴于前朝弊病,分封二十七宗室子弟为王,如汝南王、如淮阳公主,出镇地方。又大封功臣、外戚、勋贵之后为五百侯。
豫州这一支林氏乃广陵林氏二房,往上推三百年,林氏不过是个商户。林氏以买官入仕,逐渐成为公卿之家,又与吴王一系有姻亲关系,如今的吴王妃就是林家女。有这些光环加身,广陵林氏也是当今显赫的世族之一,林妙云与林嗣音的父亲以门第辟除,后升迁武平太守,在豫州也算有头有脸的大族。
林妙云抿嘴轻笑,对这些称赞十分受用。贵女几分真几分假夸了一阵,又挽着她的手臂,腮带红云,表露了自己的目的:“听说你兄长正在议亲,可有人选了?”
林韬共有一子二女。长子名唤林钰,弱冠之年,前不久才被封治中从事史,前途无量。整个豫州城,除了那位白雪般高不可攀的晏三郎,最受女郎欢迎的便是他。
林家去年就在张罗为林钰议亲了,林妙云因此更受豫州贵女欢迎,攀不上晏三郎,林郎总要争一争吧?但林妙云却知晓,还有一个意外……
草草几句敷衍了贵女,林妙云望了自己兄长一眼,果不出其然,林钰正专注凝视着一处。
不远处,同样是竹青色纱裙、头梳双环髻,美人步履轻缓,跟在武平太守林韬与夫人梁氏身后,柔顺地垂眸行礼。因病而略显苍白的脸,纤弱的身体,如同一株幽静芬芳的白玉兰。
周围私语声窃窃:
“那就是林家四娘子?当真是豫州一姝。难怪只露过几次面,就叫那么多郎君念念不忘。”
“美则美矣,可惜病弱成这样,怕不是个短命的。”
“娘胎里带的病,药石无医。若非如此,林夫人也不会送她去道观祈福。”
林嗣音站在林韬身后,安静温顺,如同一只花瓶,供人观赏。不似天生爱交际的林妙云,林嗣音鲜少出现在人多的场合,林韬与梁氏也有意无意地限制她社交。她一贯懂事,往往只需要他们一个眼神,便会主动顺从他们的安排。
正因如此,前世落入那般境地,竟无一人可以求助……曾经是有的。她曾全盘交付信任,得到的真相却令人作呕。
林嗣音眼眸微抬,看见人群之后,林钰朝她举杯,拇指与食指轻捻。做了一个手势。
“音儿,还不拜见汝南王?”
林韬沉稳的声音响起在耳畔,台上的人已然起身,迈步朝她走来,凶狠、阴冷,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林嗣音微颤着肩膀,将恨意深深压在眼底,行礼道:“见过王爷。”
美人嗓音娇颤,勾得人心神荡漾。让汝南王想起数月前惊鸿一瞥,至今念念不忘。
他看上的,是生是死都要弄到手。更何况,她的身边人还这么识时务,稍微表现了点意思,就迫不及待地把人送上门了。
“四娘子不是身体不好吗?何必行此大礼,赐座。”
汝南王毫不掩饰的心思,让四周人既唏嘘又同情。汝南王与淮阳公主,这对兄妹可谓臭名昭著,汝南王偏爱折辱世家,已经迎娶了三位世家女做王妃,没有人活过一年;淮阳公主喜好才华横溢、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如今驸马正是被她斩断仕途抢掳入府,一个优秀的世家郎君硬生生被逼成了疯子。
众宾客一面鄙夷,一面愈发小心行事,毕竟,汝南王身兼豫州、兖州刺史,手握重兵,便是他们也得罪不起。
林嗣音被婢女扶着坐好,失魂落魄地垂下眼眸,像是在为自己的命运哀泣。
……
酒过三巡,喝高了的碧泉道人激动起来,头饰扔了一地,披头散发,大讲有无之道。
林嗣音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似是犯了旧疾。雪芽与玉露一左一右,扶她离开厅堂透气。
林钰站在游廊下,在等她。
林家嫡长子林钰,是一位风度翩翩、谦和有礼的年轻郎君。去年,十五岁的林嗣音回到林府,她紧张、忐忑、无措,是林钰率先向她表现了善意与关怀。
兄长的关爱弥补了林嗣音缺失十五年的亲情,她视林钰为恩人,哪怕林钰并未救她于水火,林嗣音只当他有心无力,对他毫无怨恨。
也正是林钰作主,设计在宴会上把她药倒。醒来时不知身处何地,林嗣音强撑着理智出逃,“正好”撞进汝南王的怀里。
众目睽睽之下,她无从辩解,一张盖头、一顶软轿,就这么被送进汝南王府,成了汝南王的王妃。
“阿音,脸怎么这么白,可是又犯病了?”
林钰作势要扶她,林嗣音微微欠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触碰,笑容清浅:“不是大事,多谢兄长关心。”
林钰察觉她的疏离,眉轻轻一拧,只当什么也没发生。他端起石桌上的茶盏,递给林嗣音,“我知你喜爱云雾茶,紫清山的云雾茶最负盛名,我特意命人备好等你,可要尝尝?”
很早以前,林钰就知道林嗣音不是林家亲生女。一个用来交易的筹码,他心里并不在意。只是后来林嗣音被接回林府,朝夕相处,林钰渐渐起了觊觎之心。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林嗣音的性子,她最是体贴,什么事都自己憋在心里。现在的她该有多无助,否则也不会被他一个手势喊出来。
只是可惜,在家族前途面前,总要有一些牺牲……
眼见茶盏离林嗣音娴静柔美的面容越来越近,林钰眼里的遗憾转瞬即逝,谁知林嗣音一个踉跄,身子向后倒,茶水尽数朝他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