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情回顾：离开诡岛

时间倒转到若干小时之前。具体是多少小时，我真的说不上来了。

我总觉得自己在做梦。一切都像是梦。

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我真的要被送走了，我真的要离开这个该死的万恶的所谓的生命岛了，一个毁灭生命的岛，一个志在毁灭秦唐、毁灭人类的岛，一个所谓的生命科学研究院。

这样的梦，我后来那些年里都不敢做了，因为从梦里醒来，梦仍然是梦，于是梦会变成最可怕的东西，那是一种叫绝望的东西。

二十年了。我在那里居然待了整整二十年。一切都像是假的。

可是现在一切像是真的了。

这种像是真的，是从范加腾来到我们三区，亲自找我面谈开始的。

这个范加腾，原来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是用“白发老头”来指代他。

从二十年前我初到生命岛，刚到我的生命岛第一站细胞滩即生命岛二区、干细胞研究所开始，他就不时地来看看我。好像我是他培育的一个宠物。

每次他来看我，我的命运就有转变。从二区的一个研究室转到另一个研究室，在我连自己都相信我杀害了我最亲的人之一、回家运动的领导者科雷的时候，我被转到了四区，基因研究所。在我独自活了下来，而我的同伴们，娜拉、海浪、若雪，都死在了半山，至少我认为都被抛到了海湾里鲨鱼口中之后，他再次出现。然后我不但活了下来，而且被转到了三区，病毒研究所。

在三区的最后时间里，他又出现了。

这回他明确地告诉我，我将被送回我的祖国秦唐去了。而我们三区只有两个人有这个资格，我是二分之一。

直到这时，我才得知了他的名字和身份。他叫范加腾，是生命岛的第二把手，二岛长，生命科学研究院的第二院长。

他为什么对我特别关注，并且不断地改变我的命运，我并不知道。我似乎也不可能知道。

然后，我昏倒在欢乐世界神秘的通天电梯里，醒来后仍然在蓝色的世界里。也就是说，仍然是三区，病毒研究所。

那里跟我熟悉的三区几乎一样。但仅仅是几乎。那里也是一个桶状的山谷，那里的房子也是蓝色的，人们的衣服也都是蓝色的，布局也几乎没变。

但这里一切都是袖珍版的。山谷面积比我熟悉的那个小得多。

我见到的第一个人，他说他叫威廉姆斯，是三区副区长，第三研究所即病毒研究所副所长，蚊子研究室主任。

原来，三区即病毒研究所六个研究室里的三个坐落在那个与先前的大三区完全隔绝的袖珍版里。第三研究所研究细菌的三个研究室，蚊子室、苍蝇室和毒蛇室，都在这里。威廉姆斯告诉我，我原来生活的三区是三A区，而这里是三B区。三A区是研究病毒的，那里的三个研究室是蝙蝠室、蜘蛛室和蜜蜂室。

后来想起来，我昏倒在电梯里并不是偶然的，显然以范加腾为代表的生命岛领导层希望让我对生命岛的研究成果有个全面的认知。

幸亏我在那里待的时间很短。我还真担心这么一个插曲会耽误我的离开，耽误我返回我的家乡故土。

在那些短暂的日子里，我学到了一些关于细菌研究的基本知识。

说是基本知识，其实也是惊天动地的，跟我在生命岛上接触的细胞、基因、病毒这些领域的知识一样。那都不是简单的普通的知识，而是世界绝对顶端的研究成果。

这里跟三A区一样，也有许多可怕的小动物山洞。其中最可怕的是蚊子洞。那些密密麻麻的蚊子，被研究者赋予了各种细菌和病毒，一旦打开那个洞口，把那里的蚊子放出去，单独地就能把世界毁灭一遍。

重新回到三A区后，所有的进程都加快了。

我的同乡童城为了争夺返回秦唐的二分之一名额，丧心病狂地出卖了我们从山上夺回的得了半边脸、满嘴牙和性混乱三种怪病的三个孩子。两个病孩子被警察带走了。当年失联马航（马雅斯坦航空公司）的空姐、在欢乐世界工作的施雨莲被杀害了。第三个孩子、得性混乱病的欧文和他的妈妈、我的同乡罗莉教授（洛丽塔）幸免于难，躲了起来。

童城真的疯了，他接下来亲手杀害了我的导师查尔斯和我的挚友、失联马航的幸存者、IT专家郝山河。可是他得到了及时的报应。他被七百年前逃到岛上的唐皇子及其追随者的后人们打死了。

在即将离开那里的时候，我根据郝山河难以理解的语言片断，终于找到了那珍贵的芯片。

那个芯片里集中了我从基因研究所即四区那里带回的前辈研究者们的研究成果，共是四种颜色的四个笔记本。这四个笔记本是前辈们用生命岛特有的密码写成的。另外，我在三区的导师、同样是贝诺尔生命科学奖得主的查尔斯给了我另一个笔记本，那里有当年木堡研究所及其兄弟机构的研究情况。山河把五个笔记本的内容扫描后存入了一个芯片。这个芯片对于拯救秦唐、拯救人类也许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在岛上的二十年里，我在二区细胞研究所、四区基因研究所和三区病毒细菌研究所参与和接触了许多顶尖的研究，包括全人体转基因的技术、多能细胞高速繁殖技术、人鼠脑细胞混合剂技术。

与此同时，我和我的同伴难友们都慢慢地认识到了，这个生命岛上的罪恶研究是有强烈的针对性的，主要针对的正是我们秦唐民族。这里涉及到古人类基因与现代族群基因的提炼，使相关的病毒或者混合毒液只针对某一个族群。

与此同时，我参与和接触了几大生命科学领域的正向和反向的研究。所谓“反向研究”，包括干细胞的倒置，转基因的倒转，病毒变异的倒变。这些对于将来拯救民族和人类都有极重大的意义。

这次离开生命岛、返回秦唐的机会，在我们三区只有两个名额。获得这两个名额的前提是，必须是秦唐人，或者至少会秦语。本来这个名额是我和郝山河的。可是山河被童城杀害了。童城自己也死了。

于是这个名额落在了一个女孩子身上。这个女孩叫因咖，她还有一个名字，唐嫣然。她是唐皇子和唐贵妃的嫡系后代。当时是欢乐世界的员工。

终于出发了。我在地下世界乘坐汽车，到了另一个地方。

首先我去的是有着一排很多电梯门的过道，我乘坐电梯进入了一个房间。

在这个房间里，我必须脱光，更换全新的衣服。

万般无奈之下，我偷偷地把那枚宝贵的芯片吞到了肚子里去。

有一件事透着奇怪：我在生命岛原来的一切都被没收了。唯独那只手表被还给了我。那只普通而神奇的手表，是当初在秦唐滨阳时，我爸爸送给我的。到了生命岛上，我原来的衣物都被替换了，只有这只手表仍然戴在我的手上。

这只手表不能告诉我日子，但能准确地告诉我时间。

在电梯房里，我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脸和身体的变化。

二十年前，当我们乘坐的那架失联牛航（牛德兰航空公司）飞机把我们带到生命岛上之后，在大多数情况下，我见不到任何镜子和镜像倒映，除了四区西岸那几天。可是我很快就知道了，我从一个普通秦唐人变成了一个南美运动员的样子。

我现在重新进入了变身通道。我又在变成一个秦唐人，但不是之前滨洋秦人章程的样子，而是另一个人。这个变化每天都在发生着，在离开电梯房，在我被送进一个大酒店后，我仍然每天都在变化。

我任其变化，我也不去管是针剂还是内服药物导致我的变脸变身。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怎么都行。

我没有变回原本的模样，没有往章程的方向变回去，但我却是变回了一个秦唐人。另一个秦唐人。

在大酒店，规定不能相互交谈。

在那里，在过道里，在餐厅里，我见到了许多秦唐模样的人，全都是女人。

在大酒店里遇到的女人们也是一天一个样子。她们也是每天都在变化。

不仅是变化，还有进有出。也就是说，先来的人先离开了那里，又有后来的人补充进来。

终于到了我出发的那天了。我跟几个女人一起走进了一架飞机。

飞机的起飞被延误了。

一架大飞机在我们旁边降落。

我认得，那是羊航即羊可达航空公司的飞机。

我终于得知了，我们的飞机起飞的时间，正好也是3月8日。

永远的3月8日。

也就是说，正好是二十周年。准确地说，是我们乘坐的牛航失联班机起飞二十周年。那是C034年3月8日。

而那之前，再倒推二十年，C014年3月8日，是马航即马雅斯坦航空公司的飞机失联的日子。

二十年一个轮回！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小飞机起飞了。不管是否真的把我送回我的家乡，我的祖国，我的秦唐，至少我是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个所谓的生命岛了。

再说一遍，不要嫌我啰嗦，因为这关系到你对我的全面了解：来的时候，二十年前，我叫章程，是秦唐大城市滨阳的一名生命科学研究者，滨洋第一干细胞研究所研究人员。之后，到了生命岛上后，我叫波历哈特，一个来自魔法王国、长成了南美运动员模样的人。

二十年后，我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人。

至少在飞机上我还不知道。

应该很快就会知道的，我想。

我离开那里，是被安排的。

二十年前，我到那里，也是被安排的。

无论如何，离开就好。只要离开了那个蔑视生命的“生命岛”，只要能让我回到我曾经生活了三十六年的那个世界，我就有了机会，我就有了代表我的难友们、伙伴们，向全世界揭露那个罪恶之岛诡异之岛的滔天罪恶的机会。

我默诵着：赴汤蹈火，制止犯罪，粉身碎骨，拯救人类。

这是在四区即基因研究所时，在我和我亲爱的伙伴们，娜拉、海浪、若雪，从东岸冒险闯向西岸寻求返回世界机会时共同拟就的十六字令，我们的誓言。

我们念着这个誓言离开了四区东岸。在四区西岸，我们的突围行动失败后，在我们被抓获后，在那个海湾、那个半山，在我亲爱的同伴们被抛向鲨鱼云集的大海时，我亲爱的兄弟黄海浪在空中大声地念诵了这十六字令。

我身上沉甸甸的，我负载着几百公斤，几千公斤，几万吨，来自全世界的所有被罪恶的手送到生命岛上的生命科学研究者，他们的希望、他们的渴念，他们的身体全部压缩在了我的身体里。

我会为你们讨回公道的。

我会代表你们，跟你们一起，揭露罪恶，拯救人类。

我不是一个人，不是单独的章程，单独的波历，我是一个岛上的一群人，许多人。

我来了，世界！

我来了，秦唐！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