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三藩精卫连环自杀事件(十五)
52三藩精卫连环自杀事件(十五)
“你是谁?”
“这是我的证件,我姓赵,”赵银河出示了自己的律师证,“我手上有一个案子,和王皆美小姐工作的地方,三藩精卫有关,想找她了解了解情况,但是……她已经失踪一年了。”
赵银河不打算把20亿和自杀热线的事情说出来,初次见面,她想先套套话,可出乎意料的是,赵先生好像知道她为何而来。
“那个自杀热线对吧?”他说。
“哦?您知道?”
“两年多以前,就有律师找过我,在那之后不久,皆美就失踪了。”
“是吉米律师?”
“你们一起的?”
“这倒不是,赵先生,我只是知道他,这么说吧,我们可能是在查同一件事情,但我……”
“你能找到皆美吗?”他打断了赵银河的话。
赵银河愣了愣,重重点头:“我一定可以,赵先生。”
“这边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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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银河很奇怪,为什么没有费多少口舌,他就愿意开口了——可当他真的开口后,一下子就不奇怪了。
因为他,以及王皆美的父母,已经找了王皆美整整一年。
警方不愿意立案,因为王皆美根本就不是神州人,她已经被遣返了。
倒是有些私家侦探和律所接手,可不是开价太高,就是找不到线索。
“这一切都和那个自杀热线有关,也和……我有关系。”他的话语低沉,神情懊恼。
“你知道自杀热线的事情?”
“我不知道,但我……当时应该注意到的,赵小姐,皆美做这份工作,做得很不开心,她跟我说过几次,但我……没有在意。”
他叹了口气,缓缓讲述。
这个故事并不复杂——这段时间来,赵银河听到的故事都不复杂。
这是一个少女远渡重洋,追寻神州梦的故事。
来自瀛洲的田畑皆美小姐自幼便立志于治愈人类关于暴力的精神创伤,所以在17岁那年,报考了三藩医科大精神病学专业,因为神州,是世界公认的临床心理学前沿阵地。
对她来说,这片土地是天命之国,人类灯塔,实现自我,追逐伟业的起点。
于是在来到神州之后,她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做‘王皆美’。
“皆美她……从来到三藩的第一天起,就下定决心要留在这里,但那个时候,我并不理解这对她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王皆美独自一人来到三藩求学、生活、然后恋爱。
“她和我同一年入学,不在一所学校,我们是在大一上学期的一场联谊会上认识的,我追的她,追了半年,下学期我们在一起了。”
“那个时候,我身边所有人都羡慕我,因为……她很特别,她……怎么说呢,情绪非常稳定,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成熟,理性,但也知性,我们在一起几乎没有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过矛盾,和她相比,我反而是比较‘作’的那个,但她每一次都能接住我的‘作’。”
“我们不经常见面,因为我平时比较爱玩,只要不挂科就行,但她很努力学习,力争上游,所以我不会太打扰她,只是有时太晚了我会去图书馆接接她,一起吃点东西,聊聊天,又或者是抽时间周末一起出来玩……关系很平淡,没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但我……感觉很幸福。”
他的言辞略有凌乱,但感情真挚,老实说,赵银河都能感觉到他们间的那股暖意了。
学生时代的王皆美,在周围人眼中几乎是完美的,专业成绩排名前5%,长得漂亮,待人和善,还未工作便已参与过许多大项目,前途一片光明。
“直到三年前,她提前修完了课业,然后我才感觉到,我和她之间的不同——赵小姐,假如您面临毕业,会做什么?”
这问题还真有些奇怪。
“找工作啊。”赵银河说。
“可她那个专业,在三藩,不,是整个神州都没有工作,她需要更高的学历。”
赵银河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哦,医学啊,而且是精神病医学,光有一个本科等于0,再者,她好像认定了精神创伤相关的方向,而这个方向在神州那可堪称地狱。
众所周知,从古夏时期起至今,神州没有一年不打仗,战争无疑是最能带来精神创伤的事情,所以神州在这个领域,有着过量的人才储备,军人的医疗保险中,甚至包括终身的心理辅导——这也是王皆美选择来神州的原因。
“那继续考研啊。”赵银河说。
“你知道她那个专业录取率是多少吗?只取,前0.7%——我是个学渣,所以我以为她的世界和我也差不多,但实际上,我眼中的学霸,也是别的学霸眼中的学渣,她考过了,没考上。”
“然后她就面临一个问题,她的留学签证要到期了。”
“找工作啊,”赵银河说,“一边工作一边备考,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可找什么工作呢?”赵先生说,“她根本找不到与她专业相关的工作,因为是外国人,她就算想像我一样出来卖煎饼都不行。”
“不管什么工作,总得找一个吧!?考不上又没工作,那肯定会被遣返啊。”
“不,赵小姐,”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不是找不到工作,她只是没有办法……她在瀛洲也是以最一等的成绩考进三藩医科的,她是抱着梦想到这里来的,这个地方,承载着……”
他说不下去了。
赵银河已经明白怎么回事,随着信息化的高度发展,神州的就业形势一年比一年差,很多工作已经被消灭了,就像这位赵先生,他的学校也不差,可市场营销在这年头,确实只能卖煎饼,当然,也不是说卖煎饼不好,可如果只是卖煎饼……那落差也太大了,学这么多东西的意义,似乎就没有了。
而王皆美学的是一个在神州来说,已经人才过量的专业,外国人又不可能在神州成为个体户,她要找工作,那就只有最下一层级的体力劳动了。
心中叹了口气。
脱不下长衫,即便,只是暂时脱下。
“她可以选择嫁给你,这样就能得到永居权,后面的事情可以慢慢来。”赵银河说。
“其实我们那个时候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我知道她当时的困境,也向她求婚了,”他继续道,“但就是因为当时的处境,她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她不愿意承认多年的努力还比不上一纸结婚证,她说她要嫁的是人,不是纸。”
倒是有些心气,但也有一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意味,当然,只是有一些,赵银河知道自己没资格评价她,只是如果这么执拗的话,那肯定得更加辛苦。
“那后来呢?”
“后来,她学院的一位前辈给她推荐了三藩精卫的工作,当然,并不是正式的合同,只是临时雇佣,钱也不多,但她那个时候很高兴,她说……穷点没关系,要能让她学的东西有用武之地。”
“那段时间她特别忙,加班到凌晨是家常便饭,我问她到底忙什么这么拼命,她说接电话,我说那些电话有那么重要么,她说很重要,事关人命。”
“我那个时候也快毕业了,一堆事情,也就顾不上她,我们大概有三个月没见,好不容易有次机会出来吃饭,她吓了我一跳。”
“她怎么了?”赵银河问。
“她……他……”赵先生踌躇良久,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她像是要死了一样,整张脸白得发黄,黑眼圈又浓又重,不停打哈欠,问她话也不说……不,是懒得回答,没胃口,吃不下东西,坐下就躺着,就像是没有了骨头,我感觉得出来,是因为我已经约了好几次,她不好再驳男朋友的面子,所以才出来,其实她……根本就不想出门。”
“所以吃完饭我就送她回去了,接着隔了两天,我去三藩精卫看她,人家跟我说她正在接电话,我就等着,结果等了九个小时,一直到凌晨三点,电话还没接完,我第二天还有事,就给她留了份宵夜,回去了。”
“又隔一天,我终于有时间了,又去看她,她还在接电话,这一次倒没有那么久,只等了半个小时她就开门见我,我看见那间话务室小小的,黑黑的,她的眼眶很红,好像刚哭过,又好像是想哭但一直忍着,她开门……然后抱住了我,那是她第一次那么用力抱我,把整个头迈进我怀里,可那双手,又像是要把我揉进她的身体,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铃响了……我只见了她两秒,她就又关门回去工作了。”
“这一次我算明白了,这份工作,有问题,我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但我知道,这份工作会毁了她,不谈她的工作状态,就那个工作强度,哪里有时间备考?”
“所以我又花了几天时间悄悄去帮她找工作,找遍了我所有的亲戚朋友,终于找到了一份她可以接受,也适合她的工作,是一家养老院的人事,但也兼职老年人心理辅导。”
“我把她约出来,说我前两天遇到个发小,他那里刚好缺人,要不要换份工作,不会太忙,有充足时间备考,当然,也不是我养她,只是大家既然在一起,这是理所应当的相互扶持……我知道,她特别好强,所以我很小心的……对,我认为,我是很小心了,但是……”
“但是什么?”赵银河问。
“她和我吵了一架,说我pua她。”
有一股凉意从赵银河背脊升起,关键不在于赵先生是否真的照顾到了她的自尊心,也不在于pua,更不在于她是不是‘无理取闹’,关键是……从刚才听到现在,已经可以感觉出,王皆美的精神状态,很糟糕了。
“她摔东西就走了,从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们见面更少,她几乎不愿意出门,就算出来也是摆着张臭脸,把‘我已经很给男朋友面子了你别那么下头别闹了’写在脸上。”
“直到有一次,终于算是碰上了她情绪稍微好的一天,她主动说,要不要约几个朋友一起聚一聚,我很高兴啊,就攒了局,那天正吃着饭呢,大家有说有笑的,我也没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突然就站起来把桌子掀了,又哭又闹,整个人在地上打滚……”
“我后来才知道,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我那朋友,坐在她旁边的那个,把她的水杯往后挪了几厘米,说‘太高了,别挡夹菜’。”
“那天我清楚的认识到,她变了。”
“我第二天去找了她,她还是在忙,我给她留言,说……没关系,大家都很熟,没关系。”
“然后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不知道是关心她好,还是不关心好,我不知道是出现好,还是不出现好,我不知道,是我有问题,还是她有问题。”
“我想……可能这个问题,谁都帮不了她,只能靠她自己。”
“但我还是忍不住会去看她,一开始我还能把握住时间和尺度,尽量不要打扰她,可有的时候就是这么荒谬,关心则乱,乱则生厌。”
“我们开始真正的吵架。”
“以前那个理性而知性的王皆美不见了,她开始变得……变得极端、恶毒、歇斯底里。”
“聊天记录我删了,因为看不了第二眼,我从未见过有人能用这样的言语去侮辱和攻击另一个人,好像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为了伤害对方,以此获得快感。”
“每一次交流,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都伴随着吵架,吵完就分手。”
“大多数时候,我……我还是觉得,这不是她的问题,是因为别的什么出了问题,所以才有了问题,所以我会去求复合。”
“但她也不总是这样,有几次,她真把我逼急了,我下定决心这次是最后一次,可事后她还是会来找我,跟我道歉,我也就……也就接受了。”
“但是……赵小姐,我还是太软弱了,我并没有勇气去承担真正可怕的东西,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的退让我或许能接受,但是这种事情没有额度,没有倒计时,我不知道还要经历几次,还要持续多久。”
他的脸上挂着一种莫大的悲哀,再没有说话。
“所以你们还是分手了。”赵银河问。
“对,是我提的,”他说,“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
“那之后不久吉米律师打了我的电话,说是那个自杀热线好像有什么问题,那时候我正在外面散心,是真的,不想再和这些事,这些人扯上关系,我给了他王皆美的联系方式,就没有再问过。”
“一直没有问过,我可以说,是在刻意逃避和她有关的一切。”
“直到一年前,她的母亲来三藩找到我,我才知道她已经失踪了,以及……田畑皆美家,有家族遗传的精神分裂症,并不一定会发病,但不能受太大的刺激,她的父亲,在她四岁时发病,那之后就时好时坏,和她一模一样,而她和母亲,也从小被父亲恐吓和家暴……”
“这就是,她为什么如此执着的要留在神州。”
“她想救自己,也想救别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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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仍未知道旧时代是如何毁灭的》
13、最后的话务员
我们从旧网中找到了几段聊天记录,经过比对,它们应该来自一位叫做‘王皆美’的女士,她是神州帝国金山府三藩市精神卫生中心的最后一位话务员,该记录是她与一位亲密男性友人的日常对话:
①
干掉小白兔:“听说湾区的薰衣草开了,今天温度正好,要不要和胡萝卜一起去赏花啊?(斜眼笑.jpg)”
拯救胡萝卜:“天气很好多出去走走?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下头?”
干掉小白兔:“生命在于运动嘛(龇牙笑.jpg)”
干掉小白兔:“没有……其实是胡萝卜想去,但胡萝卜担心他被别的小白兔拐跑了,所以得找个保镖~(doge.jpg)”
拯救胡萝卜:“你不仅下头还很普信呢~”
干掉小白兔:“嗨~没办法,生来就这样改不了了~”
干掉小白兔:“说起来,晚上要不要给你带点吃的?”
拯救胡萝卜:“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刚才说的我一个字也没看,清屏了,再说拉黑。”
②
拯救胡萝卜:“让你不要送东西过来了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干掉小白兔:“没有送嘛……就是上次看你宿舍洗面奶用完了顺手拿了一瓶啊~”
干掉小白兔:“哎呀没关系啦,你先用用看合不合意,我听说这牌子现在很火的~”
干掉小白兔:“(龇牙笑.jpg)”
拯救胡萝卜:“你什么意思?你更有品味所以我不珍惜你是我有眼无珠?怎么,PUA我?”
干掉小白兔:“大人何出此言?(震惊.jpg)”
干掉小白兔:“胡萝卜和小白兔是灵魂伴侣嘛,这是份内之事啊~”
拯救胡萝卜:“灵魂伴侣?你和你所有前女友都曾是灵魂伴侣么?”
干掉小白兔:“(抱抱.jpg)”
③
干掉小白兔:“你们领导这事儿确实干得很扯……”
干掉小白兔:“但你也不要想太多,被他影响不值当,认真你就输了嘛~”
干掉小白兔:“(抱抱.jpg)”
拯救胡萝卜:“X你妈X!你连骂人都不会吗!?我只要你陪我骂!骂啊!骂啊!骂啊!骂啊!骂啊!骂!!!!!!!!!!!!!!!X你妈X!X你妈X!X你妈X!X你妈X!X你妈X!X你妈X!X你妈X!X你妈X!X你妈X!X你妈X!X你妈X!X你妈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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