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声震江陵

鼎沸的人声戛然而止,静谧、肃穆的氛围,逐步地延伸至窦府门前的长街。

无数沉定的目光凝望着窦辅,期盼的厚重加身,仿佛江陵的气运尽皆汇聚在他羸弱的一身。

“窦都尉!”刘备长揖一礼,沉沉地吐出一口礼贤之气,头顶着“正大光明”的浩然和雄浑。

四百年大汉威严沦丧,残存的余威却也不是一般的士人所能承受之重。

“刘皇叔!”窦辅艰难地开口,趔趄着差一点摔倒。

“我弟翼德莽撞不懂事,冒犯了窦都尉。备管教不严,特来负荆请罪。”

刘备一生都是宽宽绰绰地做事,如今道起歉来,格外有诚意和份量。

窦辅眼藏锋芒,瞟了刘备一眼,明显是心有不甘,不怀好意。

“听闻窦都尉身体抱恙,关某专程叩问!”

关羽一提青龙偃月刀,往地上轻巧地一砸,地面皲裂成纹,他身上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凛然的威势席卷窦府。

窦辅心神震颤,有种魂飞天外的错觉。他强压着心中的悸动,不露齿地笑道:

“窦氏是名门望族,我如何能做此薄幸事,坏了一城风气?——皇叔,请起!”

刘备长揖至地,顺势起身:

“窦都尉深明大义,心胸海阔!”

围观的百姓见此情景,纷纷起哄,高声呐喊着“皇叔”“窦都尉”,后来事态愈演愈烈,便只剩下“皇叔”的名号,还回荡在江陵的上空,直穿缥缈的天宇。

窦辅失神地望着无边的苍穹,他读了半辈子书,第一次对普世价值观产生了怀疑。克己复礼的姿态下,悄然隐匿着一颗叛逆的心!

他恨不得让一切都毁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付出惨重的代价。

奈何窦辅没有足够的实力和能耐,他仰望着蔚蓝的天幕,任由万剑穿胸而过。那种无声的痛苦刻骨铭心,比敲骨熬油还要可怕无数倍。

刘备双眸清澈,宛如一潭清泉。幽深的石林上每滴下一珠水,都显得动人心魄。他略一昂首,直接跨过浩瀚的沧海,帝胄的气息如天门一般威严。

“远路风尘,皇叔还奉着明公的军令,窦某便不招待了。”窦辅压抑着起伏的心态,耐着性子寒暄,胃里翻江倒海一般汹涌。

“窦家是江陵斯文之望,备多领教益。”刘备淡定从容,还带着为人处世的谦逊。无数期盼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都化为无形,凝聚着恐怖的上位者威压。

这不只是血脉上的优越,还有礼教上的阶级镇压。

窦辅的血液加速流淌,几乎喘不过气来,身躯渐至沉重。

刘备如数家珍,说着一些襄阳的趣事,和窦辅唠嗑家常。

“啊——”

窦辅突然怪叫一声,腮边珠泪横流。

“窦都尉这是怎么了?”刘备关切地问道。

窦辅定省一会,施礼告退返回家中,沿途留下一地的水渍。他竟然吓尿了,空气中都有一股淡淡的骚气。

真正的丁寒,从来都不是大吵大闹,窦辅承受的伤害叫逃避,没脸见人。

“窦都尉告辞。”

刘备朝着窦府躬身一拜,而后转向百姓:“多谢诸位仗义执言,备感激不尽。”

前排的百姓愕在原地,紧接着心底激动的情绪如泉涌。

“皇叔,您休要这样,我等庶民承受不起啊!听说您要下岭南,我真想追随,可惜家中还有老母需要奉养。”

“皇叔,您一定要平定岭南,建立一个太平之世。荆州有明公,岭南有皇叔,南土太平矣!”

“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当时也……”

刘备耐心地听着百姓的心里话,不觉泪已盈眼。

在场的百姓无不涕泗交流,争相恭送皇叔。一群人簇拥上来,都渴望和刘备结成金石之交。

“我欠百姓的,实在太多了。”刘备惭愧道。

城内的名流慷慨解囊,愿为刘备南下提供钱粮,不甘落于人后。

“皇叔贤良方正,是天下高士。我李家愿提供一千石粮,恳请皇叔移步一叙。”

“我出两千石粮犒赏三军,愿立军令状,明日便交付。只希望皇叔能让我女儿随您南下,留下血脉。”

“皇叔,我有多子多福的秘方。只要您用上,保准夫人能生下大胖小子!”

刘备负荆请罪的事迹,随着各种快谈,传得沸沸扬扬。

满街的百姓悠悠忽忽的,沉浸在一场流传千古的盛事中。

刘备谢绝了一切邀约,磊磊落落地出城去。他要是连这点定性都没有,如何在波云诡谲的士林里立足。

“不得不说,刘琦公子和子云真是立了大功,我们兄弟欠他们一个人情啊。”刘备深切地感慨着。

“子云上次在襄阳救了大哥,这次在江陵为翼德平灾,真乃义士也。”关羽赞赏道。

二人扬鞭策马出城,途中遇到几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赖雄和赵云。

刘备会心一笑,情不自禁地振奋:“子云,子龙!”

江陵一役堪称精彩绝伦,等到消息传遍大汉十三州,刘备的声望将攀升到新的高峰,振袖一呼而荆楚、岭南士族云从。

“我隔着数步,便看到子云形容出众,煜煜生辉。乍一看,我还以为江陵出了一位聪明杰俊、风雅王孙!”刘备谦而又谦,对赖雄推崇备至。

“经此一役,刘琦公子算是在江陵占稳了脚跟,接下来便是漫长的拉拢博弈过程。皇叔扬名万里之疆,也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

“我本不该来此扫皇叔的兴致,但我心中始终有一件事放心不下。后来我转念一想,此事未尝不可成得人君受言之美,好让我沾沾皇叔的光,称得上第三件喜事。”

赖雄骑乘着一匹白色的骏马,浅施一礼。

“子云,我始终信得过你。”刘备收紧了笑意,肃声袒露心迹。

“刘琦公子拉拢了王威和窦辅,剩下一个郭永独木难支,但他身后始终站着蔡家,刘琦公子只能暂且和他形成一种制衡。”

“皇叔在江陵养望,是郭永折腾出来的,留给皇叔一定辩解的余地。这个咫尺余地,也是皇叔和明公之间微妙的距离。接下来不管江陵发生什么事,皇叔明日都必须南下,片刻都耽搁不得。”

赖雄从无尽的欢庆中拔然清醒,始终保持着一种闲适的姿态。

“备听受聆教,敬服之至。”刘备凛然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