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定要赌一次
如是几日，曾幸子都跟着旁的道士在街头奔波，他倒是觉得很充实。那符箓和丹方确实是管用的，先后已救活了好几人。只不过这二者也有个限制，便是起病初期就得用上，如果病人发病日久，五脏六腑已有衰竭，就再难回天。
听研制药方的医师说，这疫病十分狡猾，虽从肺经起症，实际断的却是心脉，不得其法者，往往只看到表相，看着好像是因为喉咙与气管肿大，所以窒息而亡，于是一开始想的办法都是如何消肿让人呼吸的法子，连续不治好多人后，才发现疫病气势汹汹的表相只是幌子，实则根源不在肺经，喉管与气管肿不肿，都并不是关键，因为染疫的病人到了发作时候，心脏直接无法跳动，血液不再流淌，自然也就无法呼吸。血液不再流淌还有一个非常严重的影响，就是神志不清，出现幻觉，并且导致所有的器官衰竭，致死的速度极快。
找出了真正致命的原因，于是全城的医师、和尚、道士们都尽可能的与时间赛跑，与幽冥抢人。大家尽可能的在人们发病初期就对症下药，服下新药后的病人传染性也有所降低。郓城的县令随即也颁发了新令，只要被判定为可以医治的，便可在被隔离的医所受到治疗，但若已经病发一日以上，则仍然将被赶出郓城。
此令一出，医所一度人满为患，又掀起好几场先来后到，病轻病重的争论，还有一些没来得及离开郓城的贵人们，派出家奴来请医师上府一叙的。好在疫病前头无老少，死生面前无贵贱，医师们仁心仁术，和尚道士也都并不在意俗世虚名，都只管按自己问心无愧的规则潜心医治，救不活的也不纠结，救不过来的也不遗憾，只当多救活一个人都算赚到。
曾幸子跟着当初邀他同往的，道号通常子的道士，连续忙了几日才回到家中稍事休息。却听得同住一院的邻居家传来压抑后仍很明显的咳嗽声。他重新蒙好口鼻上前询问，那户人却不知是害怕他举报，还是好心不想传染他，任他拍了几次门也并不开门，且不回答他任何问题。曾幸子无法，只能反复强调城中已经寻出救命之法，但务必要早去，去晚了过了最佳救治时间，就只能药石无救。
返回房中才睡了半宿，只听隔壁那娘子咳嗽之声愈加频繁，到了天明时，另外一家邻居却领着一队官兵破门而入。曾幸子连忙披衣而起，见那领人来的邻居躲在官兵身后，只说那户人家咳嗽已有两日，又没有及时前去医治，应当尽快移出城去，以免连累了大家。
官兵很快便从屋中拖出人来，却是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并一个大腹便便，眼见就要临盆的孕妇，这两人刚出来时，咳嗽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完整，不一会儿，男子还能软着身子边咳嗽边求饶，那孕妇却像是已病入膏肓，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咳嗽得满脸通红，像是随时就要昏厥了过去。
曾幸子忍不住上前问话，这队官兵中有一两个是曾经在城门边收过他银钱的，还记得他，倒是很给他面子，于是帮曾幸子细问那来举报的男人，说是这家人在疫情前，男子就已失了活计，连房租子都交不起，只东打一天零工西偷一些零碎，房东本来要赶走他的，也是看他妻子怀了胎身子重，于是好心宽限了些时日。却不想接连遇到流民入城，又是疫情爆发，房东便再也没来过城北。
这家人安心住着也就是了，但没有积蓄没有存粮，又不得不外出寻觅吃食，之前连续几天，不知道那男子是不是去扒了死人堆，又或者寻了什么偏门，还连着炖了几天大肉吃。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捡细处断，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还是接触了什么不该接触的人，这下又染上疫症，估计也是怕去看病要花钱，打算硬生生靠自己扛过去呢，哪里知道这疫症凶猛，眼见着这就不行了。
曾幸子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近几日看多了其他道长们如何救人，也看多了很多救也救不回来的人；也许是想起了之前在山涧边和他搏斗，最后连着未成形的小豹子一起死去的那只花豹，总之在他也没想明白自己想干什么的时候，他掏出了五钱银子，请求官兵暂时等上一等，又抓出一把小钱来，拜托其中一个脸熟的兵士帮着去医所跑一趟，寻一个道号通常子的道士，只说道友曾幸子正在救人，但学艺不精，恐怕一尸两命，现在求他务必带上药来助一臂之力。
孕妇已经近乎窒息了，木然而浮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求生的欲望。说真的，曾幸子并不知道自己的雷法在这种时候能不能有用，但他别无选择，他只能相信道友告诉过他的原理，只要心脏能跳动，血液就能流通，只要血液能够流通，求生就有希望，呼吸就能继续。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他想，最坏的结果就是回天无力，但现在如果不试，那就是一点活的机会都没有了。
来不及请人护法，也来不及把孕妇抬回屋中，忙乱之中，曾幸子好歹还记得凤鸣子曾经的嘱咐，不敢暴露自己凭空便能召唤天雷的本事，假借请法后才将雷光凝在指尖，又闭着眼逼着自己默起人体的五脏经脉，引着雷光往孕妇胸腹之中慢慢延去，到心脏后，再听着自己心跳的频率，引导那雷忽放忽收，模仿出心脏跳动的节奏。
说也神奇，数息之间，曾幸子竟然明显感到那孕妇原本已不再跳动的心脏重新活了过来，非常顽强的跟随着雷光一颤一停，很快，她肚中又有一处非常微弱但有力的节奏也跟着响起。曾幸子顿时一喜，但又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只能用意念将那雷丝变得再细弱一些，一头延伸到肚中心跳之处，一头连接孕妇心脏，随着自己心跳的频率继续收放不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去请人的兵士终于带着通常子一起回转，有了通常子接力，曾幸子才算真正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