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师尊
“师尊……不！！！！！！”
冷销㷰从噩梦中惊醒。
她缓慢地从床上起来，有些恍然地环顾四周，她的房间向来空旷简洁，只有一张竹床，余下便是墙上挂着不常用的刀兵，她心里更有些空落落的。
是……梦吗？
窗外月色正好，银白的月光从窗格子里透进来，房里泛起一层清雾。
冷销㷰摸了摸脸颊，湿润、冰凉，沾满了泪水。
她梦见，师尊为了救一个叫沈晗烟的女子，死了。
冷销㷰抱着自己放在床边的冰冷的剑，呆愣地坐了半晌。
然后她猛地起身，冲出门，身形化作一道长虹，直奔藏沧主峰。
这里便是银岚仙尊，也是她的师尊所在。
师尊对六个弟子以及他寥寥无几的友人放开了禁制，其他便是掌门来此，不经同意，也立刻绞杀。
禁制识别了冷销㷰的面瘫脸和灵力波动，放行。
远远冷销㷰看到了庄严肃穆、琼楼玉宇般矗立云中的藏沧大殿。
此处是两仪耀斗宗最高处，殿内空旷，尽是汉白玉铺就，边缘排列着镌刻有散发金光的符文的白玉大柱。殿柱与殿柱之间没有墙，外面便是翻涌不息的云层，夜晚藏青色的幕布铺就，其上星河绚烂流动，高处不胜寒，此处温度极低。
师尊常年在此清修。
冷销㷰本来速度极快，要进殿的时候，又慢了下来。
她在殿外犹豫了许久。
她是银岚的二弟子，从小是孤儿，十岁的时候被银岚收入座下。
今年，冷销㷰已经一千多岁了。
但是，她和银岚见面的次数，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师尊银岚，是冷销㷰最敬重，最喜爱的人，也是她唯一的亲人。
近乡情怯，或者是越喜爱，越克制，越远离。
冷销㷰犹豫了许久，终究是步步走向大殿，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发出回响。
她步履看似从容，手心却有些出汗。
冷销㷰每次见师尊，走过有些距离的藏沧大殿时，都宛如朝圣一般，严肃紧张又期待。
她始终不敢打扰师尊清修，若非师尊召唤，绝不会主动来找师尊，因此和师尊的关系其实并不如大师兄、三师弟亲近。
所幸，不知是什么原因，银岚也很少召她过来，次数远比其他师兄妹要少。
冷销㷰猜测，或许如某个人曾经说的那样，她是个面瘫，不讨人喜欢吧。
她走到殿中的时候，大殿尽头忽然传来了琴声。
琴声清寒凄冷，旋律幽深，仿佛藏了万年的悲凉与哀伤。
夜来风起，宿云微转。
琴声凄神寒骨，令听者魂悸魄动。
是师尊在弹。大殿之中，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冷销㷰顿时觉得心安。
还好……师尊还在。
她只是来确认一下，都有点想走了。
但是师尊显然已经知道自己来了，不去拜会一下就走不太礼貌。
冷销㷰听着这琴曲，明明从来没有听过，却莫名地感到熟悉。
她脚步未变，走到大殿尽头时，她垂下头，立在座下，安静地等待师尊这一曲弹完。
不知过了许久，曲终。
她行礼，道，“弟子冷销㷰，拜见师尊。”
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有力、沉稳。
“是阿㷰啊，许久不曾来见我了。”
她听见师尊银岚轻咳了一声，音色清冷如雪，却又温和如玉。
“听过这琴曲吗？”
听到咳嗽声，冷销㷰心头一紧，师尊虽然修为强大，但身子一直不好。回去一定要让大师兄多炼些上品丹药孝敬师尊，不过她已经托过大师兄很多次了，可师尊一定没有吃过……冷销㷰心里又担忧起来。
她不敢抬头，垂着眸，视线落在师尊垂落在地面雪白柔软的衣袍一角，还有其上附着的一束月光般的银色长发上。
“回师尊……未曾。”
她感到对方沉默了一瞬。
“此曲名唤霜月。”过了一会儿，银岚淡淡道。
冷销㷰正不知道说什么，银岚便问道：
“九霄雷诀应该已经练到八十八篇了吧？”
冷销㷰万分恭敬地道：“师尊果然料事如神，正是八十八篇。弟子现在就演示给师尊看，请师尊指教。”
银岚莞尔，“阿㷰又骗我，以你的速度，恐怕已经练习至一百多篇了吧。”
冷销㷰一怔。
确实是第108篇。师尊果然料事如神。
她有些懊丧地低头。唉，每次拍马屁都拍不好。
“阿㷰来见我，可是有疑问吗？”
“不是……师尊，我们上次约定的是练到两百篇的时候。”冷销㷰答道。
而上次，她才开始练九霄雷决，已经是一甲子年前的事。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银岚嘴角微微上扬，“无妨。阿㷰演示吧。正好我有事与你相商。”
第一百零八式，名为游龙。九霄雷决如其名，运用雷属性。招式层层递进，后篇包含前篇之精华。
冷销㷰风雷剑出，剑气如芒如电，速度惊人，宛若一条游龙飞出，顿时扫荡了殿外千里范围内的云气。
冷销㷰修为是元婴大圆满。但这一击，足以撼动天人。
“很好。只是……戾气太重。”银岚看完，说道：“太和心法是否落下？”
冷销㷰：“回师尊，未曾。”
银岚像是想起什么，忽的摇摇头，“罢了。”
“长渊此次去炼狱塔加固封印时带回来一个女子，叫沈晗烟。她天生灵药体，修炼天赋极高。我想收她做七弟子。除了朝妍之外，都已同意。想问问阿㷰的意见。”
银岚说完，两个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半晌，冷销㷰抬头看他：“师尊，我不同意。”
二人对视。
冷销㷰隔着眼里朦胧的水雾，看向多年未见的师尊。
银岚皮肤雪白，银白长发，五官精致绝美如神祇，喜欢穿白衣。神色总是淡淡的，常年坐在藏沧大殿上，如同一幅冷色调的画。
他连睫毛和眸色也是如同覆盖了霜雪般的白色，眼里时常如裁剪冰绡轻叠数重一般笼着一层雾气，看不透眼底。似琉璃破碎，带着对众生的慈悲与怜悯。
银岚看见冷销㷰微微上挑的眼尾泛着嫣红，眼皮有些肿，似乎是哭过，而此时一滴泪珠也已经落到了唇边。
他眸色有些变暗。
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