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州的粮食去哪了(下)
深夜,静和命百恒给马涛送信,调查粮食按人丁发放的登记、每日施粥所用粮食数量的统计,自己则思考着定州、张广才的事情,活人竟然不见了?一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不知道跟琦瑶阁有没有关系。根据百恒的调查,琦瑶阁不销售陌生人香料,只对登记在册的老客户供应,说是货品供不上卖。想着想着,静和想起一个人,拿起斗篷便去了城中的刘府。
刘府小厮听着敲门声,不耐烦的打开门,愣了一下,“姚……小姐,快进来,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我去叫老爷。”
“今日有急事,打扰了。”说着便跟着小厮进了厅堂。
刘富贵正与夫人躺在床上郁闷着生意一天比一天难做了,听着小厮的汇报,赶忙穿好衣裳,跑出来,“大小姐光临,老夫失礼了。”
“深夜拜访,打扰刘老板休息啦,实在抱歉。”
“小姐客气了,我刘富贵可没碰姚家一分财产,小姐可以明察。”刘富贵是个机灵人,也知道姚家的事,首先把自己摘干净了。
“我知道”
“还有,青州商户多数都知道那十八家商铺是姚家的,姚夫人行事光明磊落,多数都没有插手,只有……”
“我也知道。”
刘富贵本以为大小姐是为了解青州商铺的事,这什么都知道,来干什么呢,有些迷惑了“小姐,您还是说什么事吧,老夫猜不着了。”
静和一笑,“请刘夫人帮忙,可以吗?”
“啊?我夫人?去把夫人叫来”刘富贵大喊一声,小厮立刻去请。
“小姐啊,我夫人整日买些胭脂、熏香、首饰的,除了花钱,还是花钱,这日子近来不好过,都快撑不住了。”
“刘老板,你挣钱不就是为了刘夫人花吗?夫人这生活才是每个女人羡慕的日子,还给了刘老板尊重夫人的体面啊。”
刘富贵蹭蹭鼻子,叹息的说道:“这体面啊,都是真金白银啊。”
“大小姐说的好啊,我能帮上什么尽管说。”刘夫人听了静和的话,乐的心里开花,合不拢口。
“夫人可在琦瑶阁买过香料啊?”
“当然买过。”回头冲着丫头喊到:“去,把前几日从琦瑶阁定的金菊香、紫萝香……都拿来。”
不一会,桌子上大大小小的摆着十几个盒子,“小姐喜欢哪个,拿去便是,现在琦瑶阁的货紧缺得很,不好买。”
静和打开盒子,挨个闻一闻,其中的金菊香味道相对清淡,与竹云香有些相似,“夫人说的是,这盒金菊香味道不错,夫人能否割爱啊?”
“小姐眼光真好,这金菊香最是难得,那钱老板一般人是不卖的,我多少也算是老客户了,让下人去了好几次才买回来,你看这香的成色均匀,香灰细腻,味道也清淡,而且已经断货两个多月了,现在可买不到。小姐拿去便是。”
“夫人眼光真好啊?”静和说的刘夫人心里美滋滋的,将手中的香料盒收了起来,“夫人,这香料您这段时间不要再买,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其中缘由,我暂时还不能向您解释,他日必当相告。”
刘夫人有些迷糊,也没当回事,只是连连点头答应,反而刘老板找个借口将刘夫人送出了厅堂,“小姐,可是在查琦瑶阁?钱三水这个人滑的像个泥鳅,做事不留把柄的。”
“鱼游浅水,总要露头的,查着看吧。”倘若琦瑶阁真的与竹云香有关联,泥鳅也给他剁成泥,“对了,刘老板,你这储粮大户,怎么也关门了?”
“哎,粮价三天两头涨上去,普通人买不起,开了门也是被人惦记着搞垮我,关门还能留着自己吃。”
“刘老板细细说说。”
“姜家收走了姚家的铺子后就是最大的储粮大户,店铺也是最多的,联系了青州的其他良铺一起涨价,不涨吧,百姓疯抢,我们也扛不住,涨吧,官府查办下来,迟早出事,况且此时青州府缺粮严重,管粮使孙贝三天两头的就以募捐的名义让我们捐粮,起初我们也捐,可那粥棚发给流民的粥不见多,粮也不知道去哪了,几次下来,我怕是老本都捐出去了,索性关门了。”
“青州府生变也就一个多月的事儿,即便是没有存粮,你们捐出一部分,小关城送来五万石粮食,也足够维持一段时间,怎么还是解不了燃眉之急。只怕是这粮啊,走错了路,进了谁家的仓门,不知道啊。”
刘富贵一听静和明白了其中有蹊跷,又补充道:“青州府的粮仓存粮,至少能保证青州百姓三年的口粮,可岭西军开仓时,那粮仓就已经是空的了。”
“可有人向外运送?”静和很是诧异。
“绝对运不出去,大公子进城后迅速盘点了青州府的事务,后来马大人上任,城关的检查极为严格,粮食只进不出还供不应求。”刘富贵非常肯定自己的判断,作为青州府粮食储备的老江湖,在粮食的问题上,眼睛比夜间的狼都看得清。
从刘富贵的口中,静和听出了重点,姜家、管粮使、粮食去哪了,绝对脱不开关系,她与刘富贵详细了解了青州此时的情况,直到天色渐渐亮了,才离去。
三月初的早晨寒气还是很重,走在空空当当的街道上,静和自言自语道:“母亲啊,如果您在这里,是不是都能迎刃而解,女儿脑子不好使,想这些真是头疼。”“顾玉章啊顾玉章,慕远雅室究竟有没有消息呢,定州、哎……”一个脑袋当真是不够使。
“大小姐”百恒远远看见静和,焦急喊道:“您去哪了?我们找了您一晚上!”
“谢天谢地!大小姐啊,你出去能不能让属下陪你去啊,要不郡守和两位公子不得摘了我这脑袋啊。”
“我没事儿,干嘛这么紧张?”静和搓搓手,缓步走着,百恒回答道:“哎呦,咱院子都让人烧了一半了,一晚上没找到您,吓死我们了。”
“什么?”静和加快了脚步,跑回宅子,若说前几日形容这里是荒凉,此时便是一片狼藉,一半的院子被烧毁,房梁塌陷,连马涛都带着官兵前来调查。这里有着她和母亲在一起的回忆,即便是冷清,一梁一木、一砖一瓦都有着母亲的身影,而这一切竟被破坏殆尽,仿佛刚刚长好的伤口,重新裂开,疼痛难忍。“谁干的?”
豆豆回答道:“不知道,昨晚我和刘嫂子回来看护柱子,突然闯进一伙黑衣人,都是会功夫的,幸亏马大人带来的人都是练家子,宅子附近马大人也暗中派了人盯着,才没弄出人命,可找不到您,我们找了一晚上。”
“那些人呢?”静和眼中含着泪水。
马涛走近说道:“跑了几个,被抓的自尽身亡。大小姐,您不能再住这里了,跟我回府衙吧,此事我已经报给两位公子了。”
“我就住在这里,哪都不去,还请马大哥,找人帮我修房子吧。”说话间向另一侧屋子走去。
马涛无奈,向豆豆使了个眼色,赶快去准备炭火,自己也紧紧跟了上去。两人在房间里讨论了许久,马涛行色匆匆的走了。街角的胡同里藏着一个人影,转身去了东区的一所大宅,门上挂着“姜府”的牌匾。
他放下头上的斗笠,左边眉毛边有一道疤痕,行礼回复道:“老爷,宅子烧了一半,但那宅子附近的人不好对付,我们的人损失了几个,不过你放心,没留下活口。”
姜老爷膀大腰圆的坐在正位上,嘴里正在漱口,吐了水说道:“那是姚家的宅子,那女子杀了吗?”
“没有,她一早从外面回来,昨夜不知去向,马大人也去了,刚走。”
“马大人也去了,就说明那女子的身份了,西铭郡府大小姐,如果她发现了粮食上的事儿,麻烦就大了!”姜老爷砸吧着嘴,琢磨着,“不过她不是姚夫人,还是个黄毛丫头,没有证据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左一,你先下去吧。”
疤痕男子领命而去,一旁的管家地上说道:“老爷,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孙管使昨日来报,并且让人跟踪了她的住处,我就猜测是,但她没有亮明身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否则她在这,迟早要收回姚家的铺子,坏了我们的好事。就算不能得手,荒了数月的房子起火也没什么特别的,谁会怀疑到我头上,别担心。”
老管家点点头,姜老爷回身又说道:“派人盯着点,一个小丫头,以前有姚夫人撑腰,现在她只有哭鼻子的份,别想插手青州的粮食。”他摸摸手中的翡翠扳指,“哎呀,马大人想不明白,拿着军功也不能当饭吃,一直不愿意跟咱们合作,再坚持几个月,他这个青州府主也就做到头了,滚回他的军队吧。”
接下来静和都忙着安排工匠修理房子,务必还原到一模一样,无暇出门了,工匠们从天微微亮一直干到天黑,夜晚的天还冷的厉害,工匠们难以施工,才休息了去,静和比对着图纸,满意后才肯回到房间,一个人想着母亲传授的内功修炼法门,开始练功,只是时不时地有些咳嗽。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疤痕脸的左一仍旧是每天躲在暗处盯着姚家宅子里的施工,姜老爷的顾虑渐渐减轻了,粮价继续上涨,饥饿的人越来越多,店铺越来越少,普通百姓没有活计,更买不起昂贵的粮食,土地还冻着,百姓连土都吃不上,粥棚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分发的粥几乎米粒都没了,马涛无奈之下,继续向小关城求助借粮一事,当天增加了政令,大概意思就是,粮食是百姓的命根子,再涨就是无视政令,砍头处理。
两日后,马跃又一次从小关城押送五万石粮食进城,派了人与管粮使孙贝清点交接,眼见着一斗一斗的称,然后装进粮食袋子,搬入粮仓。孙贝不停的给小关城交接的付先生端茶倒水,嘘寒问暖,感激之词喷涌而出,用了整整五日才完成,全部点完。当所有粮食均已入库时,付先生一拍脑门,问道:“孙管使,昨日我去了一趟茅厕,回来时候过了十二斗还是十三斗?”
孙贝:“这……哎呦,付先生,这个我咋说呢,咱们看看昨日的总数如何?”
“不!若是十二斗,就是6石,对的上,若是十三斗,岂不是多了?昨日多了,今日的数量定然不对,不能封库。”
孙贝一皱眉头说道,“付先生啊,这总数五万石对着呢,你看看。”拿起账簿来,清晰的写着每日的数量,付先生细细看着,摇摇头:“看着是没错,不过若是称多了,写少了,亦或是称的少了,写多了,我可交代不了,这样吧,再称一次,这次为了保险起见,咱们就对着你记的这个账簿,看看每日对还是不对。”
孙贝有些不情愿,琢磨着不妥当,可毕竟这是向小关城借的粮食,就像是借钱时候人家是大爷一个道理,只能答应。
这称粮工作又来一次,称过了五十多斗,付先生看着数量一样,摸了摸胡子,说道,“孙管使啊,为了加快速度,多加几个量斗,如何?”
孙贝自然高兴,招呼着去库房拿几个量斗,付先生抢过话来:“不必麻烦,我们自然是带过来的,直接用就好。”
孙贝脚跟差点没站稳:“啊?不好吧,这我还是问下马大人吧。”
“不用,你家马大人是我家马大人的亲大哥,一家人有什么客气的。没点完之前,孙管使,就在这里吧。”
“是……”孙贝心中忐忑,却也不敢言语,一个时辰后,两个量斗称出来的数量足足少了四分之一,更何况五万石粮食。
傍晚时分,姜府的大灯笼已经高高点起,灯火通明,姜老爷满脸笑容,正在安排疤痕左一明日开始运粮的事,老管家匆忙来报:“不好了,老爷!量斗的事被发现,孙贝入狱了,那个没骨气的,禁不起拷打,交代了官仓中内外两层存粮的事。也交代了西山上的粮食,官兵已经围了西山,估计很快就查到我们了。”
姜老爷脑中电闪雷鸣,坐下来平复着,“真找到了?”
“老爷啊,真的,整个西山都是都是官兵,是孙贝让手下的人带路,挨个找呢,一车一车的往外拉呀。”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另一个小厮跑进来,姜老爷不耐烦的骂道:“喊什么喊,还有什么不好的。”
小厮回复道:“老爷,咱们混入粥棚那边的府兵,都被查了出来,以冒充官兵、欺压百姓,以权谋私的一堆名头,治了死罪,被当场砍了脑袋,还有混入的分粮人,也被查了出来,他们交代了,领到的粮食送来了姜家良铺,纷纷被带走画押去了。”
“什么!坏了!”姜老爷开始原地打转,“怎么可能查到他们?我都安排了他们的身份。”
“老爷啊,马大人疏散难民,百姓,青州府登记造册的在家中等候发粮,流入青州的安置在收容所,等待发粮,全城的官兵挨家挨户的送粮食,我们安排的人很快被查了出来,这次连户籍登记的主簿也被拉了出来,统统进了大狱。”
姜老爷气的捂着胸口,忽然反应过来:“原来小关城这五万石粮食就是个陷阱,马涛已经要了五万石,怎么可能再轻易借粮,她一句话却是轻而易举,我小瞧她了。”
老管家急的直跳脚:“怎么办啊,老爷。”
“能怎么办,赶紧收拾东西跑啊。”姜老爷气的直跺脚。可话音未落,府中的家丁已经被扔进内院,官兵鱼贯而入,马涛手里举着缉拿函:“姜老爷,还是别走了,有胆量做,还得有胆量承担啊。”
姜老爷瞬间变脸,一副委屈的样子:“哎呦马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说不上,孙贝指认你囤积官粮,哄抬粮价,户籍主簿指认你重金贿赂他,登记假的人丁,冒名顶替他人取粮私售,还有的,你自己看看吧。”马涛将厚厚的一卷画押卷轴仍在地上,姜老爷打开直接瘫坐在地上。
“姜老爷,你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明日午时斩首,姜家财产全部充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