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汝妻娘吾养之
颍川阳翟,水镜山庄。
相风铜乌无风自动,正在静修的司马徵蓦然间睁开双眸,目光投向身后悬挂着的九洲堪舆图。
看着地图上焦黑了一个小点,司马徵目光凝重,拿出一张传讯符打入了一道神念。
很快,传讯符无火自燃,传回一道神念,正是天驷。
“何事?”
“成皋出事了。”
“成皋?难道是虎牢关前,项羽的留招出了问题?”
“九凤的传承,被人取走了。”
“这不可能啊,摇光破军还未应命,项羽特意留下的传承,谁能取之?”
“王景。”
“……”
沉默良久,天驷方才忍不住破口大骂:“这臭小子,真是会给我惹麻烦!”
对于这道传承,天驷与司马徵二人都是心知肚明,明了其中内幕。
汉四年,项羽攻下荥阳,处死荥阳守将周苛、枞公。
之后一路追杀高祖刘邦,攻破成皋,虽然此役打得汉军丢盔弃甲,刘邦更是狼狈地逃亡巩县。
可到了最后,项羽仍被汉国驰援而来的重兵所挡,再也无法挺进。
而在那个时候,项羽就已隐隐有所预感,知道天命在汉不在楚了,所以才会在九凤的唆使下,故意在虎牢关前留下九道剑意传承。
骄傲如霸王,留招于关墙之上,自然不是为了寻找传人或者日后东山再起,仅仅只是为了证明他曾来过,纵横天下,未逢敌手。
而许多人并不知道的是,被留在剑痕中的,除了霸王那绝世无双的剑意之外,还有九凤的一缕神念。
九凤为楚国供奉的护国神兽,哪怕在众多的仙禽之中,也是居于顶峰的存在,更遑论楚人以一国气运供养了九凤八百余年,哪怕是一缕神念,其中蕴含的价值也无可估量,堪称逆天的机缘也不为过。
可这份机缘是有主的,而主人自然便是隐于幕后的九凤。
对于九凤这种高位的存在而言,世间的奇珍异宝,大部分都已经毫无价值,唯一值得祂动心之物,只有王朝气运。
因此留在虎牢关前的机缘,就是九凤专门留给祂所看中的人族天骄的,作为楚汉争霸中的棋差一着的失败者,祂显然并不甘心,想要再寻一个如同项羽这般,有资格逐鹿中原的英雄豪杰。
再不济,至少也可以割据一方,称王称霸。
结果现在逐鹿之局还未开启,传承就被人给取走了……
司马徵对此颇为担忧:“九凤的脾气你应当知晓,布了快四百年的局,故意留下的机缘被人不问自取……”
天驷扶额:“别说了,我去一趟南郡便是。”
荆州南郡,江陵地界。
此地旧时本为楚国都城郢都,因位于纪山之南,故而汉以后又得名纪南。
纪南城外,有一座山。
山势巍峨壮观,险峻奇秀。
山城西北角下,有一峡谷,山涧小溪,蜿蜒十里许,两侧翠松悬崖,林涛阵阵,山水相映,风景如画。
天驷以神游之法,神念横渡千里,跨越高山大河,不过数个时辰,便已抵达此处,停在峡谷入口处。
“故人来访,还请圣主万勿拒人于千里之外。”
思能传音不过片刻,山谷内群鸟惊飞,随即一道霸绝傲岸的神念便横扫而至,掀起冲天杀气,传来一道清越辽然的女声。
“是你!”
“昔日你助那刘贼伐楚,坏吾大计,今日居然还敢出现在吾之面前?真是好胆!”
女声艳丽孤高,一音九响,层层迭起,宛若天籁。
天驷闻声,感受到其中的滔天怒气,面上却是丝毫不慌,反而哂然一笑,挤兑道:“昔日些许恩怨,如今岁月流逝,数百年光阴匆匆而过,想必圣主宽宏大量,必不会为此而斤斤计较。”
“哼,不用你特意提醒,本宫输得起!”
一声清喝,护山大阵层层流转,玉树芳草,次第而开。
“够胆你就进来吧。”
天驷嘴角笑了笑,直接踏步而入。
山谷之中,与外界颇为不同,入目所及之处,无不灵机弥漫,元炁充沛,赫然是一处洞天福地。
其间珍奇异兽,更是处处可见,在山林中追逐嬉戏,景色之美,人间难寻。
山谷中心之处,一株巨大的梧桐树上,一只体型巨大的凤凰盘卧其上,祂的一双金眸,睥睨天下,身披云霓,驾驭五彩神光,一体而九魂,正是昔年楚国所崇拜的护国神兽九凤。
远古之时,九凤就曾屹立于黑帝身侧,至今已然无人能知晓祂究竟历经多少岁月。
自楚国被灭,项羽又自刎于乌江之后,九凤便一直待在栖霞宫隐世不出,等候时机,自号九灵圣主。
“说吧,来寻吾何事?”
九凤并未给天驷什么好脸色。
天驷倒也不怎么在意:“圣主雅量,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正当天驷准备道明来意之时,九凤忽然感受到了什么,勃然大怒:“吾之传承,亦敢不问自取,当真好胆!”
霎时间,栖霞宫便雷鸣电闪。
天子一怒,血流漂橹,伏尸百万。
而神灵一怒,则是天象骤变,万物惊惧。
九凤正欲展翅高飞,横跨千里,去格杀窃贼,取回神念传承之时,却见天驷横拦在了祂的面前。
“还请圣主暂熄雷霆之怒,此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九凤本就对天驷十分不顺眼,听了这话,心情更加不爽:“哼,这么说来,这小贼是你的人?”
至于天驷,他显然不愿解释太多,因此只回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车轱辘话:“现在还不是。”
九凤则是一脸不屑:“你想保他?”
“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哼,你那绵薄之力,拦得住吾吗?”
九凤一挥羽翼,顿时卷起狂风和火浪,其威势之盛,宛若天罚降临。
祂自诩身份高贵,实力强横,因而行事素来霸道。若非天宫组织来历不凡,祂此时早已一道神光刷上去,把天驷派来的这道神念刷个魂飞魄散了。
来的只是分身,天驷自然不怕九凤,所以他开口回应时,也是不卑不亢:“区区在下,自然不敌圣主的滔天神威。然取走传承之人,亦并非毫无跟脚。其所修功法,乃是《真阳九炼》。而此功大有来头,乃是当初凤君赐下,与羽族渊源颇深。”
“休想用凤君来吓唬本宫!”
九凤的一双金眸,怒火流转,可身体却很诚实,再也没有像方才那样喊打喊杀。
天驷也没继续激怒对方,而是摆明厉害关系:“逐鹿之局尚未开启,圣主又何必同室操戈?凤君自岐山落子,定鼎周朝八百年江山,而后便不再出手。至于太原王氏,想来不过是念在一丝故旧之情,才……”
“好了,废话少说。”
很显然,九凤对于凤君相当忌惮,毕竟对方当初凤鸣岐山,布下千古之局,伐纣灭商,改天换地。
与之相比,自己只能蜗居于楚地,无论格局、气魄还是能力,都相去甚远,自然很难硬气起来。
最后,九凤还是服软了,只是嘴还是很硬:“本宫之物,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圣主放心,天宫并非不讲道理,我们愿意做出补偿。”
先是威胁,后再利诱,天驷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摆平此事,故而面对九凤,他始终不慌不忙,因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只见他缓缓开口:“羲皇祭即将再开,届时圣主可以派人前来参加,最终入围的四个名额里,他必能占据其一。”
九凤先是沉默,心中略作权衡,最后还是选择接受,只是又提了一个条件:“最终的奖励,我要千丝白藕。”
“可”
天驷懒得讨价还价,直接答应下来。
而此时,尚不知自己逃过一劫的王景,正一脸郁闷的在城中喝酒。
酒肆里,郭嘉抬头看向窗外:“就快要日落了,元旭作何感想?”
“奉孝,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王景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本来以为虎牢关前的霸王所留之剑意是白捡的便宜,拿起来之后才知道,果然天下就没有白给的午餐!
命运的每一份馈赠,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而这次的奇遇,很可能会要了自己的命。
见王景愁眉苦脸,史阿爽朗大笑:“吾学剑十载,见过无数剑道英才,而他们加起来,都不及元旭你的十分之一。九丈剑意,被你一朝踏破,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名扬天下,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吧。”
就连一直带着斗笠的单福,也轻轻拍了拍王景的肩膀,对他露出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原本以为我杀了人被官府通缉已经够凄惨的了,没想到元旭你比我还惨。”
郭嘉咳嗽了两声,方才笑道:“可不是嘛,逃脱朝廷的缉捕已是不易,更遑论是躲避一位神灵的追杀了。”
王景越听越觉得心塞:“你们都别说了,我听着就烦。”
说完将酒壶一把抓起,直接就往嘴里倒,开始借酒浇愁起来。
不过王景虽然咸鱼,却也不会因此就放弃抵抗,原地等死。
只见他手按刀柄,狠狠骂道:“神灵又如何?大不了血溅五步!我还真想看看,神灵到底会不会流血!”
郭嘉、单福和史阿三人闻言,异口同声地为王景喝彩道:“此言大赞!”
“元旭好气魄!”
“哈哈,敢与神灵为敌,不愧是能得到霸王剑意传承之人,阿这一辈子没服过谁,就服你这张嘴,够硬。”
史阿真心实意地称赞了王景一句,他任侠仗义,做事素来轻狂而无所畏惧。
可若是让史阿如王景这般,敢于视神灵,他肯定做不到。
毕竟神灵的传说,谶纬之学,早已深入到了汉朝的方方面面,堪称无孔不入。更何况九凤也并非什么山野小神,而是曾经叱咤中原的楚国的护国神鸟。
酒舍里,王景一夜苦等,只待天明。
可直到旭日东升之时,依旧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而一直严阵以待的史阿、郭嘉、单福以及太原王氏之人,无不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过了虎牢关,进入司隶地区,纵使是九凤这样的强大神灵,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亲至洛阳来取王景性命。
无他,洛阳乃大汉之国都,天下鬼神,敢来造次者,龙气镇压之下,唯有死路一条。
“景,谢过诸位援手之恩。”
王景朝郭嘉、单福和史阿拱了拱手,虽然昨晚喝“断头酒”的时候,这三位没少挖苦揶揄他,但在那种时候,肯留下来陪他喝酒,这就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
郭嘉哂然一笑:“元旭出身名门,又天资横溢,气魄过人,如此英雄豪杰,天下少有,嘉怎能不结交一二?”
此时的郭嘉,刚满十九岁,还未行冠礼,却已经怀抱远大志向。
他早些年一直在家暗中闭门读书,如今听闻皇帝驾崩,这才走出颍川,想来洛阳看看,顺带暗中结交豪杰,积累人脉。
至于史阿,也看上了太原王氏的招牌,想要追随王景,闯出一番事业。
而单福则是杀了人,目前正在被官府通缉之中,到哪都是鸡飞狗跳,都还没来得及改名徐庶。
得脱死厄,王景也是动了想要招揽单福的心思,毕竟这位可是连诸葛亮都十分看重的顶级谋士啊。
“元直,可有去处?”
单福摇了摇头,叹气说道:“单福这个姓名不能用了,我打算改名徐庶,至于以后,随缘吧。”
王景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开口相邀:“元直有济世之才,岂可殒于狱吏之手?我看不如这样,我为你引荐一位名师,以君之器量,何愁不能成为栋梁之材?”
徐庶听了,不有心动。
他这次一时冲动,为友报仇,可杀了人后,想起家中母亲为了自己整日以泪洗面,忧愁到难以入眠,徐庶只觉得非常后悔。
如果可以,他现在只想外出求学,从此不再舞刀弄剑,每日只知与别人好勇斗狠。
“元旭所荐之名师,不知是谁?”
“元直可听说过水镜先生大名?”
徐庶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王景的牌面这么大,连司马徵都请得动,因此神色振奋:“玄宗五象之名,自是如雷贯耳!元旭认识德操先生?”
王景摇头:“我不认识啊。”
徐庶:“……”
“哈哈~”
王景也没再逗徐庶,认真说道:“元直放心,待我恳请家父修书一封,为你举荐,想必水镜先生还是愿意给我太原王氏几分薄面的。”
徐庶闻言,立刻就向王景行大礼:“此恩此德,庶必铭感五内,不敢或忘。”
王景连忙将他扶起:“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至于令堂之事,元直亦可放心,景必请来家中赡养,像长辈一样敬奉。”
既已知晓徐庶事母至孝,王景自然大打感情牌,趁机收买人心。
果不其然,徐庶听得此言,对王景更加感恩戴德,十六七岁的棒小伙,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哭得涕泪横流。
“好了,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元直休做这般小女儿姿态。昨日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不也很讲义气,未曾弃我而去吗?可见这就是缘分啊,来,就以此酒为你践行,未来大好前程等着你呢。”
“好,承你贵言。”
徐庶接过酒觞,一饮而尽。
对于王景拉拢徐庶的举动,史阿和郭嘉也都看在眼里,两人皆暗暗点头,心知徐庶这辈子啊,恐怕都会记住今日的恩情。
搞定了徐庶之后,王景也不忘拉拢史阿和郭嘉。
搞定史阿不难,难的是搞定郭嘉。
王景可是知晓眼前这位看似散漫慵懒的年轻人,是何等足智多谋,才识超群,曹操初起兵之时,便是有赖于他的谋划布局和运筹帷幄,才成功站稳了脚跟。
只可惜,郭嘉并不是一个能以感情打动的人。
他极有主见,会为自己挑选明主,否则历史上也不会弃袁绍而择曹操了。
不过暂时拿不下郭嘉,搞好关系还是必要的,甚至王景希望自己能够跻身于郭嘉挑选明主的备选名单之上。
“天下将乱,奉孝日后可有打算?”
郭嘉听出了王景这是在打他的主意,不过此时的他,还未决定效忠于谁,因此开口婉拒道:“不急不急,局势再乱,阵脚不能乱,我还想再走走,再看看。”
“也罢。”
王景听出了郭嘉的婉拒,知道这个时候确实是没什么机会,便没有继续做无用之功,倒是闲着没事,和郭嘉纵论了一番天下大势。
随后,王景又对郭嘉所修炼的功法有些好奇:“霸王留下的剑意,一般只对剑客和刀客有用,可我在奉孝身上,却并未见着刀剑。”
郭嘉又轻咳了两声,随即从怀中抓出几颗黑白棋子,笑着说道:“嘉曾有幸得见《星罗神典》残篇,此书乃仙秦帝朝时期,始皇下令所著,内容包罗万象,更有诸多星象阵图,暗含兵法阵道。偶有所悟,方才创出了一门功法,名《奕天剑诀》。”
得,自悟功法!
又是一个不讲道理的绝世天才!
王景不由感慨,这特么才是天生自带外挂的牛人啊,和郭嘉比起来,自己的外挂还得手动制作,差评!
“执棋如剑,奕天争胜,奉孝果真是好气魄,好胆识。”
“元旭谬赞了,你得霸王剑意传承,日后《神羽剑经》修至大成,天下能与你匹敌者,怕是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