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人心难测
大帐里，百夫长和财务官交代了所有罪行。两人合谋侵吞了渔民的补贴，还时不时对附近的村庄进行劫掠。
罗马军队以严明的军纪著称。
对于这种为非作歹、任意妄为的下级，无论是贵族出生的财务官，还是平民出生的百夫长，庞培都只有一个字。
“杀。”
在场的一些军官认为处罚过重，但没人敢站出来提意见。
处理完两个败类之后，庞培派出信使通告所有战区。再次强调禁止劫掠沿海村落，保证补贴足额发放。
庞培深知民心对战争的重要性，这也一如他当年在西班牙战场上的做法。
如果放任军队的强盗行为不管，就相当于为敌人源源不断地输送人力。
遣退众将之后，大帐里只剩下了两位正副总司令。
庞培对着地图止不住叹气：“洛尔维斯，费尔南多的行踪你有头绪吗？”
提尔斯也犯了难：“不好说啊，如果渔船都能溜出来，我怕那个海盗已经顺着海浪，飘向远方了。”
庞培却有理有据地分析道：“我倒不担心这个。我想是因为今天早上的作战失败，导致舰队有所懈怠，一艘渔船溜出来纯属偶然。但费尔南多的海盗团目标很大，几十条快船就算分开逃跑，也不可能一艘都发现不了。”
提尔斯觉得庞培的说法也有道理。
刚才庞培重新部署了各个军团在北岸的封锁任务，并要求海上舰队大张旗鼓地日夜巡航，应该能达到亡羊补牢的效果。
提尔斯顺着这个思路继续说道。
“海上的阵势这么大，我怕这小子直接改行，以后在陆地上谋生了。”
庞培赞同：“是啊，这么大一块地方。如果他往内陆一跑躲起来，我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提尔斯突然计上心头：“我记得各大战区不是俘虏了不少海盗吗？你说他们有没有办法联系到费尔南多……”
庞培也不是没想过，但几番交手下来，他对费尔南多的狡猾与谨慎有了深刻的印象。
“那小子现在就像只受惊的兔子，肯定不会轻易露头的。”
庞培又仔细思考了一下：“而且此人应该不会轻易地接受投靠，如果我们派出卧底，只怕有去无回。”
提尔斯却提醒着：“但人总是要吃饭的……”
和聪明人对话，只需要一个提点。
庞培瞬间明白了提尔斯的用意，即刻唤副官入帐。
“去，给我把卡西乌斯叫回来。”
……
塔拉戈纳城的西南方，有一处不起眼的海湾。
灰蓝色的海浪拍打着礁石，侵蚀而成的岩洞连接着密林覆盖的山丘，远处的山峦在银月下若隐若现。
在这条被称为“布拉瓦”的海岸上，遍布着这样险峻的地貌。
此刻，费尔南多的海盗团正躲藏在静谧的密林深处，就着篝火原地休整。
前段时间，夜间行动的接连得手，为他的海盗团续了一大口命。
三天前，他们又收到了来自耶尔方向的情报：晚上会有一艘载满宝石的货船从那里启航。
手下的弟兄们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但费尔南多却下令不准出手，因为他早已看出了庞培的奸计。
当晚，他手刻了一封信，故意没有写明第三艘货船上的货物，就是为了搞乱庞培的阵营。
如果自己写明了货物，而船上又没有宝石的话，那这封信就发挥不出应有的效果。恰巧是这种含糊其辞的说法，才更能引起敌人内部的互相猜疑。
那天之后，海上横冲直撞的战船明显多了起来，而且高调了许多。
种种迹象都在印证费尔南多的推测，他十分庆幸自己及时收手，没有中计。
接着，他将庞培的奸计告诉了手下的弟兄们。
在听完事情的原委之后，众人无不对他叹服，海盗团的稳定程度又得到了提升。
但最近，又有一个新情况让费尔南多很是头疼：有许多其他海域的同行想投靠他。
这些人中，有的是被庞培击溃的残兵败将，有的单纯只是慕名而来。
谨慎的费尔南多并没有照单全收。
他经过了严格的筛选，只收留了一些底细清楚的海盗。对于那些没有确凿身份的，他抱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心态，将他们尽数斩草除根。
而今晚，有一位“贵客”经过多方联系，找到了费尔南多。
此人名为塔里克，他是活跃在毛里坦尼亚沿海的海盗头子。脾气不好，头脑简单，但也干了不少年，算得上是行业前辈。
费尔南多此前就与这个人打过照面，但没有过多的交集。
他还听说塔里克的海盗团早已被庞培剿灭，连塔里克本人都被庞培俘虏。
如今骤然收到塔里克想要投靠的消息，费尔南多是心存怀疑的。
见面之前，他安排了好几处假地点，并交代给了接引人一套流程，如果都没有异常那才能有几分可信。
正想着，远处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听上去像是一队人正徒步前来。
费尔南多立刻熄灭了篝火，手下的海盗们纷纷拿起武器，躲进暗处，戒备了起来。
随着声音的不断逼近，众人屏息以待。在月光的照射下，首先从树林里走出来的，是接引人的面孔。
接引人后面，跟随着一支灰头土脸的队伍。他们个个耷拉着脑袋，眼中充斥着疲惫。
为首的男人是一个瘦高个。
他的卷发凌乱，皮肤粗糙，身上的衣物破旧不堪，那风尘仆仆的落魄模样让腰间的宝石都显得暗淡无光。
在又一次看到了空地上的篝火灰烬后，他积压已久的怨气终于爆发。
男人一把掐住接引人的脖子，怒斥道：“费尔南多那小畜生到底在哪？骗我们他妈的转来转去，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说着，他拔出腰间的短剑威胁。正在此时，费尔南多从树后走了出来。
“塔里克大哥，你瘦了。”
看着费尔南多讥笑的表情，塔里克一把推开接引人，跌坐在地上。
他手指着费尔南多，怒不可遏：“我说你小子是真他娘的出息了，见你一面要换他妈的八个地方，你比出来卖的婊子还要麻烦。”
费尔南多算是海盗里有素质的，面对污言秽语，他依然能温文尔雅地答复。
“抱歉抱歉，特殊时期，相互理解。”
塔里克把刀插在地上：“理解个屁！赶紧给老子弄点吃的！”
“行行行。”。
“还有我的弟兄们！”
费尔南多爽快地答允：“一起安排。”
篝火又被重新点燃，塔里克和他的手下们围坐在一起，狼吞虎咽。
趁着他们被吃食吸引，费尔南多和接引人悄悄通了气。
“怎么样？有可疑的地方吗？”
“完全没有，老大。”
费尔南多还是有些怀疑：“也没人跟踪？”
接引人摇摇头：“来的路上，弟兄们把附近都探干净了，连个人影都没发现。”
听完这话，费尔南多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他坐到了大快朵颐的塔里克身边。
“塔里克大哥，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联系我了？”
塔里克的嘴里塞着食物，话语含糊：“现在除了你小子哪还有生意做啊？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就你这还能抢到货，老子可不就来了？”
“诶，我听说大哥你不是被罗马人抓去了吗？”费尔南多打量了一下他，“这是，逃出来的？”
塔里克的眼神飘忽不定：“哪能啊？我根本没被抓，当时我和兄弟们杀出来了。”
“杀出来的？”费尔南多故作惊讶，“怎么杀出来的？”
“趁他们不注意……”塔里克闪烁其词，言简意赅。
费尔南多已经心中有数，没有继续追问。
他有些生气。
庞培是不是把自己当傻子了？派卧底也不知道派个精明的人？
费尔南多思索了一番，决定将计就计，现在暂时不要戳穿。
酒足饭饱之后，塔里克主动向费尔南多吹嘘起来。
“怎么样老弟？有了我的加入，以后你我在海上再无敌手。”
费尔南多也很配合：“是，这海上谁不知道大哥你的名声？”
塔里克主动打听道：“少说这些。我问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别误会啊，我干得比你久，经验比你多，你得信我们这些老人的眼光。”
费尔南多十分无奈，这话题转得简直比大理石还要生硬。
他调整了一下心态，挤出笑脸。
“我想只要熬过这一阵，等庞培撤军就行了。”
塔里克点点头：“确实是个办法。但是现在海上这么多战船，他们什么时候能完事？”
“别管他们怎么样，我们自己要想办法自救。”
“什么意思？”
费尔南多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我们要考虑转行了。”
塔里克瞪大了双眼。
“你想从良！？”
“啧，”费尔南多收回了手：“那怎么可能？我的意思是，既然海上出不去，那我们就去陆上讨口饭吃。反正都是杀人抢劫绑架，干什么不是干？”
塔里克为难了：“我们是海盗，在陆地上当土匪？没有经验。”
“大哥，时代变了，海盗也要进步。谁还能生下来就当土匪？没有经验就学，全面发展总没有坏处，你说对吧？”
塔里克没想到他的思想觉悟这么高。
但根据多年的海盗经验，他还是找出了这条路的不妥之处。
“当土匪？就我们这点人？”
费尔南多微微一笑：“最近兄弟我发了点横财。到时候雇点人，买点装备，抢几个渔村……”
费尔南多话没说完，塔里克就打断了他。
“抢渔村？渔村有他妈什么可抢的？”
费尔南多觉得塔里克是真的没脑子。
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素质怎么都这么低下？
“城里你他妈抢得了吗？”
塔里克咳嗽了两声：“你继续说……”
“到时候，值钱的东西一抢，绑来的人一卖……”
“卖人啊？”
作为一个只靠销赃勒索赚钱的老海盗，塔里克对于贩卖人口没有任何门路。
费尔南多却理所当然。
“怎么？罗马老爷干得，我们就干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