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遭遇
万秋红夫妇成为李伯案件首要嫌疑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养老院家属圈里一时间炸开了锅。
家属们联合起来给尹昙施压，要求和万秋红夫妇彻底撇清关系，不然就把家人接走。
王伯女儿也听说了这件事，倒是反其道而行之，问尹昙她父亲什么时间能接回养老院。
人是被警察带走的，尹昙哪里知道什么时间能接回来，何况他目前也没心思顾及这些，应付几句挂了电话。
王伯女儿却不依不饶，一会儿一个电话把尹昙搞得不胜其烦，直言让她联系派出所自己询问，她这才消停下来。
尹昙不明白王伯女儿的一反常态到底是因为什么，但肯定不是因为担心父亲。她把父亲送来养老院两年多了，来探望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用不上，最绝的是老爷子犯急病送医院两次她愣是一次面没露。
何况王伯现在住在特护病房，条件可比他在养老院的四人间好多了，二十四小时有医护监测健康状况，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此时的尹昙脑海中蹦出一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儿。
但他眼下有比王伯女儿反常事件更紧急的问题：来自家属们的压力，一天一遍定时点的电话催命。
还有就是万秋红夫妇的案子，不管于公还是于私……尹昙没法放手不管，对小姑娘隐忍的悲伤和无力，他没办法袖手旁观。
……
朝岚本就心思细腻，那日在审讯室痛哭着被尹昙带回来后，当晚就听说父亲“认罪”了，震惊之余，她很快就明白过来是她在场时的反应，间接促使了父亲认罪。
父亲竟然还能说话，为什么自己直到这一刻，并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才知晓的呢？
真相，总是在我们没有准备好的时候，突然地、直白地被摊在面前，以一种更加残忍和难以接受的方式。
父亲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在他被一个失智老人那样欺负的时候，而他却没有抵抗和还击的能力，父亲心中的屈辱和愤怒她不敢想象。
她甚至想如果李伯还活着，她要以牙还牙地报复回去。
可是却李伯死了。
而她在被警察询问的那一刻，竟然怀疑自己的父亲有作案动机，父亲该有多难过、多无望啊！
躲在无人的角落，朝岚胡乱的擦掉纷纷滚落的眼泪，她想否认，她是无条件相信父亲的，父亲是绝不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
但事实上，在听闻父亲陈述的某一瞬间，她想的是：为什么父亲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呢？
心中的正义和道德底线让她无法替父亲争辩分毫，再怎么样，那也是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在她还没有完全接受父亲诈骗的事实的时候，父亲又扯上了人命，这叫她如何不失望？！
……
在父亲杀人的“事实”面前，面对他们一家三口惹出来接二连三的事端，让她没有颜面再继续留在养老院。
恰逢此时她又听说家属们联合起来向尹昙施压的事情，便决定在附近租个房子，尽快搬出养老院。
尹昙在听到她的想法后，反对的很坚决，他宁可把所有住养人都遣散也不想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
他向万秋红保证过，也对朝岚承诺过。
虽然文凭不高，但他闲时最喜欢读历史书，那些重诺的英雄好汉是他最崇拜的人物。所以他感激当年收留他的老伯和支持他的哥姐，痛恨背信弃义的张与伦，这种爱憎分明的情愫被他根植在血液里，每当热血沸腾的时候，最是澎湃。
高英杰劝他以大局为重，眼下你大张旗鼓的遣散住养人和护工，不仅对案件的进展不利，对他未来转手养老院也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末了他指着朝岚说，你这么一顿操作，别人回头又会怎么编排人家小姑娘呢，风凉话好说不好听啊！她肯定也是谨慎思考过的，你执意让人家留下，人小姑娘也是为难啊，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尹昙反复思索了一下，确实是自己冲动了，但还是想帮点忙。想到自己因为收留李萌宇和社区还有点交情，就给社区打了电话，问问他们还有没有能容朝岚短暂落脚的地方。
他想等这阵风过去了，再让朝岚回来。
尹昙没有事先和朝岚通气，朝岚不知道尹昙的操作，也没打算“等拿靠要”，收拾了父母的东西暂时放在母亲居住的宿舍里，打算归置好新住处再一起搬过去。
心下做好盘算的朝岚，走了一半却被高英杰堵住：万秋红夫妇现在都是犯罪嫌疑人，他们的东西谁也不许动，立刻、马上物归原位！
朝岚压着心里的震惊羞耻，咬着嘴唇将东西一一复原，等到高英杰检查完毕，才再次走出去。
走出去的一路上，她强行给自己灌下“今天就能找到住处”“找到住处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的鸡汤，不，是强心针，让自己重新变得“充满干劲”，然后昂着头走出了养老院大门。
她打开手机地图，搜索了附近的几个房屋中介，挑选了离得最近的一个，顺着导航找到后，向中介说明了自己的大概意向，中介给她推荐了几款符合她要求房子，也确实有相中的，但最终却是丧气地从房屋中介走出来。
太贵了。
条件合适的房子都太贵了，还不能短租，押一付三，一年起租，再加上中介费，她根本负担不起。
连续找了几家都是这个结果，无处可去的她只能找个树荫蹲下来休息一会儿。
她低下头，脚下有一只小蚂蚁在死命地拖拽一个对它来说简直是庞然大物的甲虫尸体，任凭它怎么用力，甲虫不动分毫。
看着看着，鸡汤的作用突然失效，她忽然就哭了出来，从最开始的啜泣，渐渐开始放声大哭起来，在算不上熟悉的陌生街头。
在烈日树荫下缩成小小一团的她，觉得自己和蚂蚁一样可怜，也一样无力，就算使出十成十的力量，仍然寸步难行。
肆无忌惮的哭了一会儿，睁开眼却看见小蚂蚁还在不停地尝试，而且旁边又来了其他的小伙伴，这竟然又让她觉得自己好些了。
她想到了尹昙，还有高英杰。在这件事上，他们一直在帮着自己，我又有什么理由在这自暴自弃？
重新振奋精神，朝岚又走进了一个小区，开始继续看房。
这小区看着也有年头了，没有物业也没有围栏，朝岚在小区斑驳的告示栏上发现了新大陆：房屋出租信息。
上面都明确写着房东自己的电话，大概也和朝岚一样，想省下中介费。
她撕了一把电话攥在手里，挨个打了过去，在笔记本上挨个记下来地址，之后挑了其中的几个去看了房，但结果都不太满意，而且房东也不同意短租。
直到傍晚，朝岚总算电话联系到一个肯短租的房东，只是房东说他暂时过不来，得晚点才能看房。
中间联系了好几次都说事情没忙完，直到入夜九点多，她才接到房东确切的电话。
其实过程中朝岚几次都想说算了，可房东言辞恳切，真诚的态度叫她实在不好意思推脱。
加上她确实着急租到房子，也真没做多想。
直到房东出现，在不算太晚却没什么人气的巷子里带着她七拐八拐，拐到一个特老特旧，连路灯都没有的小区的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
自我防护机制瞬间开启，她没有跟着房东进入单元门，而是转身就跑。
房东在身后叫了她几声，见她不停就追了出来。
不料她折腾了一下午已是又累又饿，根本跑不快，只能大喊。然而她忘了自己连口水都没喝，还打了那么多通电话，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已然变得嘶哑。
求救的声音根本没法传的太远。
只能玩命的逃离！
耳边是奔跑起来呼呼的风声，可明显能听到后面追赶的脚步越来越近。
朝岚越跑越觉得无望。
没几步，一道陌生的手机铃声划破诡异的夜色，竟是身后那人的手机响起。
朝岚瞅准机会，趁他被手机分心的时刻，扑到斜前方的建筑垃圾堆，顺手抄起一截木棍，返回身朝那人头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