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混乱
玄京城,大雨倾盆而下。
书斋门前的屋檐下,一大一小在长椅上避雨。
此时已是乾会末尾,陆景云本打算带陈槿榆前去兵马司。
不巧天公作威,大雨磅礴。
只能暂寻一地稍作休憩。
雨水在飞檐上滴落,如同珠帘,石板街道上尽是水花四溅。
陆景云坐了半天,一偏头,看见陈槿榆乖巧安静的小脸。
左右也是无事,便择了个话头。
“槿榆,今天玩的开心吗?”他轻声问。
“很开心!”陈槿榆点头,眉眼弯弯“谢谢陆叔叔带我来。”
“以后槿榆每年都能来的。”陆景云摸了摸她的头发。
陈渭高升后,就不必像从前那般忙碌无暇,可以多匀出时间陪伴家人。
约莫过了升职初年,陈渭就能闲下来,以后可以亲自带女儿和妻子来逛乾会。
“陆叔叔会留下来陪槿榆吗?”陈槿榆却错会了他的意思。
“……”
陆景云没想到小姑娘还没有放弃让他留下的念头。
他正欲解释一二,忽然感知到些许异样。
轰!
远处有巨响传来,似乎是什么爆炸声。所在是玄京神武门方向。
陆景云转眸看去。
暴雨如注,其声如瀑,但修行人的耳目并非凡人可媲美,他仍然能从中捕捉到一些特殊的“杂音”。
那是重甲军伍踏在京道上的声音。
铁甲摩挲,势大力沉,所行的军队非是小数目。
玄京为大乾帝都,军队无诏不可踏足,就连京营都得在玄京城外。
为何在开乾之日行军玄京?
如此架势,必然是强闯京城。
陆景云微微皱眉,双眼闭合又睁开。
天眼。
天眼所见,是一片浑浊气机缭绕的玄京城,妖气此起彼伏,甚至有清气拔地而起,与其对峙。
铁靴踏在石板街道上的声音近了,附近在避雨的所有人都看见那黑压压的玄甲军列,他们奔袭在玄京大道小巷中,喊杀声四起。
“擒伪帝,屠妖党!”
“不可放过一头人奸逆贼!”
“扶正天纲,拨乱反正!”
大乱将至,玄京布衣还尚处懵懂之中,他们久居平安,尚且不能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
陆景云脸色凝重。
玄京有妖魔藏匿他早已知晓,可也未曾料到这群妖魔忽然在今日撕下伪装,开始展露妖气。
还有这玄甲军队,分明是京营龙威营所属,皇帝禁军,居然开始在京城宣称“擒伪帝”,公然行叛逆之举。
玄京要变天了!
偏偏选在今日,开乾之节。
陆景云看见黑甲军队冲入高宅贵府,伴随着惊叫与惨呼声,女眷们发钗凌乱狼狈逃窜,黑甲军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走出。
“工部侍郎刘子烨,勾结妖魔,祸乱朝纲,罪当立斩!”
说罢,军官扔下双目瞪圆的人头,带领军队向着下一处目的地而去。
所过之处,军队挥斥马鞭,毫不留情地驱赶民众,众人惊恐躲避。
偶有躲闪不及的小贩,直接被战马铁蹄践踏致死。
这是一群百无禁忌的军队,他们的到来就是为了杀人,无论是名单上的目标,还是挡路的百姓,都等同视之。
陆景云眉尖轻蹙。
军队所去的方向,正是兵马司所在。
无论他们的目标是兵马司还是其他,陆景云都不能坐视不理,陈槿榆的爹娘可还在那里。
他必须抢在军队到达之前,带着陈槿榆与其爹娘汇合,然后离开玄京。
乾会所在地界已然乱成一锅粥,四面八方都有喊杀声,哭泣声,铁蹄溅雨,血腥味扑鼻而来。
陈槿榆小脸煞白,有些害怕地看着地上滚动的头颅。
她并没有像其他孩童一般大呼或哭泣,只是用力攥紧陆景云的衣摆。
陆景云脱下青色衣袍,披裹在陈槿榆身上,附耳轻声道
“槿榆,你怕高吗?”
小姑娘呆愣了一会,茫然点头。
“那就闭上眼。”
陆景云抱起陈槿榆,在众人惊呼声中纵跃而起,跳到屋檐之上。
真元在体内流转,他的身体为之激发,靴履在乌瓦上一触即分,瓦片崩碎,身形如燕。
他在长庆坊的屋顶上穿梭,站在高处,隐隐能看见玄京多处火光冲天。
有妖魔在其间遁走,亦有修士在身后追杀。
远方的城门金旗摇曳,又有一队军伍赶至玄京城,只是不知道他们所帮何方。
陆景云略略扫了一眼,并不关心,真元提起,加速跃过一街之隔的黑甲军。
……
玄京城外。
乾宁帝的金撵沾染些许风尘,他们一路疾行,终于在日落前抵达玄京。
太洪门缓缓而开,迎接皇帝的是一支残盔碎甲的军队,为首的将领胡子染血,牵着枣红战马而待。
“末将沈诚,参见陛下。”将领单膝跪地“末将未能远迎,罪该万死,请陛下赐罚!”
“免了。”乾宁帝脸色沉重“为何就你一人前来,还这般狼狈,玄京三大营就剩你们这点人了吗?”
“叶太傅,他又在何处?”
沈诚颤抖着胡须:“陛下,龙威,神机二营忽起叛逆,对臣兵戈相向,臣奋力突围许久,才堪堪带着些许兵卒前来迎驾。”
“叶太傅他……则被一位自称【元辰派】来的修道士拦住,斗法许久,未见分晓。”
乾宁帝闻言,险些从金撵上坠落:“你说什么?京营也反了?叶太傅被外来修士阻拦?”
“是……但也有好消息。”沈诚颤颤巍巍,身上的刀伤还在渗血“北霖州,西苍州太守率军而来,奉天靖难。若不是他们阻拦住逆党,臣也无力至此迎驾。”
“但愿他们真的是来奉天靖难的。”乾宁帝语气幽幽。
“玄京城内现在是何情况?”
“兵马纵横,一片大乱。”沈诚言道“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许多妖魔,与纯阳宫仙师们相斗,加上各方军马各行其是,玄京内部已乱如稠粥。”
乾宁帝陷入沉默,良久后才低声喃喃。
“三弟啊三弟,这就是你给我的封禅之礼么?”
众臣子皆垂首,不敢开口一言。
空气中带着丝丝血腥气,天穹上雷霆震震,雨势愈发磅礴。
“走吧。”他忽然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摆摆手“摆驾,太清宫。”
“陛下,此时玄京城内危机四起,万万不可入内啊!”
“朕不去又能如何,难道这些逆贼就能自己偃旗息鼓么?”乾宁帝冷淡道“为了让这一切休止,朕必须去。朕知道他会在那里等着朕。”
他的眼神忽然飘向无穷远处。
“经年一别,再未相见,就让这一次,成为我们兄弟俩的最后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