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年又过去了,堆在我房间桌子上的纸也堆成了一座小山。上面是雪,白色的,下面是土,黄色的。
夏天是个多雨的季节,每次下雨我都喜欢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我俨然成了村子里最大最强壮的男性,虽然还没成年,但是依然可以看出我的帅气。我并不在意自己的样貌,也没怎么照过镜子,更没有人会说我长得怎么样。村子里的人似乎都只看过别人,没有看过自己的样子。
有一天,送信的人突然给了我们家一封信。那时候我没在家,到后面的林子里玩去了。是母亲收的,她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也不知道手中的是什么东西。她给我放到桌子上了,想我回来的时候应该要的。母亲虽然得了老年痴呆,但还没有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对于我,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我在林子里突然发现了一个山洞,觉得挺稀奇的,就往深处走了。
太阳快落山了,我才从里面走了出来。其实里面也没什么东西,通往一条地下河的。但我就是想要往深处走,走到头了才走回来。不过洞里有点暗,走了好久才找到出口。
等我回到家时,已经挺晚的了。我一进门,就看到母亲在忙活着,没有在意,到房间里睡觉去了。在林子里玩得太累了,好像睡一觉。我也不怎么饿,先跟母亲说了晚上就不吃了。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睡梦中,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说什么“大水来了!”“洪水来了!”之类的,我突然睁开了眼,因为我感觉有人在摇我。
“阿淮,快点起来啊,大水来了。”说着,她又焦急地拉扯着我。
我刚开始还不在意,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
洪水来了!
他们这个村是在谷底,根本没有地方可以疏通水流。本来世世代代这里就没经受过洪水的侵袭。这洪水一来,这一带就完全变成了一条河,看不出村庄的痕迹。
我急急忙忙穿上了衣服,突然看到了桌子上的信,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母亲回答说她也不知道,好像是有人放到这里的。母亲的老毛病又犯了。但我并不知道,不过我还是拿起了那封信,因为这个又耽搁了点时间。
此时我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在几千米开外的大水正疯狂往我们这边冲来,我们和村子里的人赶快往一边跑去。大家都知道,这样也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要向跑出去还要跑几公里,洪水会让他们走么?不过大家还是跑了,也许跑还有一线生机,坐在原地等死就是死路一条。
我拼命的跑,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突然我感觉身子变轻了,身体变冷了,呼吸不出来了。洪水已经没过了我们的身体,我们已经完全进入了洪水的世界。夏天的时候我经常会和楠楠去玩水,对于游泳来说还是比较熟的。
慌忙之中,我和父亲、母亲抓住了一个木头,到了河面上。这时候我们才可以短暂地休息一会儿。我往周围看去,到处都是恐怖的世界,大雨还在下着,黑色的河流吞噬着一切。突然,我被一旁的石头磕了一下,昏了过去。母亲见我昏迷了,就急忙顺着木头爬到了我的身边,不停地摇着我。但我却醒不来了。母亲干着急,却没有什么用。
我在睡梦中好像听到有人说话了,这个人好像在为我编织梦境。在这个梦境中,我叫唐均月,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因为跟父母赌气离家出走...来到了城市...在城市里呆了半年...童年是在偏远的乡村度过的...家里很穷...父亲会带我赶集...父亲母亲都很爱我...小时候我只跟一群小伙伴玩...家乡有一棵老槐树...村子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渐渐的,我睡的更沉了,听不到那个人的话,什么都听不到。眼前都是黑漆漆的,我好像存在于茫茫的宇宙,可是心却仍旧在地球。
我并不知道在我昏迷之后,父亲母亲有多难过。我也不知道在我昏迷之后,这根木头因为承受不住三个人的重量,快断了,他们就毅然决然地松开了木头,甘愿在这黑色的洪流中翻滚。木头失去了两个人的重量,又浮起来了一点,继续被黑色的洪流带着。
等我再次睁开,已经是天明了。
我看了看周围,自己好像在一个岸边,身旁就是蓝色的河流,缓缓地向着东边流去。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问了几句:这是哪里?我是谁?
我迷迷糊糊地往着一边走去,我并不知道哪里是出口,只是一直往着一个方向走。我想要回忆起我以前的事情,可是什么都记不起来,而且还感觉阵阵头疼。我索性就不再想那么多,摸了摸自己衣服的口袋,却发现口袋已经破了,再摸了摸,发现一张纸,湿湿的。我拿了出来,只剩下一点点了。我看了一眼,只有一句话。虽然自己已经很模糊了,但是写字的人写的很好看,我还是能看出来。
“倘若爱在永夜之后,我愿等到天明。”
我看了这一句话,觉得挺感动的,但又不知道是谁写的,而且居然会在我的口袋了。我有将这个小纸反复地观察着,就只有这一句话,我就随手扔到了一边。反正我也不认识谁,这个肯定是我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来玩的。我继续向着前面走去。身上之前好像是湿了,不过现在被太阳晒干了。
我伸了伸懒腰,走到了一条小河边上,洗了下脸。
走了三天,我才走到了一座城市的门口。
家里人都说城里不好,这么大的城市,这么亮,有什么不好的?他们小时候肯定都是骗我的,我要在城里好好玩一番,摸了摸裤子口袋,突然发现还有几百块钱。我记得好像是我偷偷从家里拿了。
我并不知道这是母亲偷偷塞给我的,我也不记得我和母亲,那座村子,那个童年的世界已经阴阳两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