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输棋的赢家
不同以往，感受到“输棋”压力的肖浩一上来就火力全开，才占了两个星位就开始猛攻李颜孤零零一个黑子的角落。李颜不急不躁，反过来点了白棋三三，双方刚开场就打得不可开交。
下了十几手，肖浩表情愈发严肃，他发现李颜面对自己进攻时选用了小飞守角定式，让自己挖掉半个角，换来局部对自己的压制，转头居然就在自己场地点三三果断获得外部势力。看似让自己在两个角的争夺中挖去他半个角还守住角上实空，实际却是两块小势力被切割，反倒李颜的黑棋逐渐连接，成了气势。
看似五五开，实则先机尽失啊！肖浩有些紧张，不由得看一眼对面气定神闲的李颜，这布局要是有意为之，这小子的进步速度用神速都不足以形容。
他更愿意相信是李颜一开始演他，想要扮猪吃老虎。
随着战局推进，棋盘上棋子越发密布，肖浩每一步的思考时间也越发变长了。他甚至呼吸声都变重了，盯着棋盘一声不吭，李颜会定式、会杀活、会布局都还好，为什么连算力似乎都在自己之上了？
我肖浩好歹也是重本院校毕业的大学生，是正儿八经凛城市第二中学的数学老师，自小研究棋谱，到头来被一个五年级的小孩教育了？
这盘棋比预料的还要复杂，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新手光环，李颜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下法把肖浩的思路也给搅烂了，局势混乱，计算强度就陡增，下起来格外累。
直到肖浩举着棋子半天没找到下了有意义的位置，才反应过来这盘棋结束了。他一下有点恍惚，看着已经停手的李颜，一时间分不清今天谁才是挑战者。
“老师，我输了。”
“还没数呢，看着不好判断。”
“你执白合计182又3/4子，赢了。”
肖浩瞳孔地震，他急忙忙就站起身准备清算目数，却颓然坐下，“搞什么，李颜，有这闲工夫提前算，怎么不直接把这局赢了？”
“你紧张了，最后几手其实没什么意义，那时候我就一直在算结果了。”李颜伸个懒腰，“要说这么点时间积累，我果然储备量还是不太够，老师用出来很多我没见过的新招数。算力上边还是跟老师有点差距，特地用了四处放炮的打法，让你也算得疲惫不堪，没想到还是下不过。”
肖浩自嘲似地笑了一声，“李颜，老师认认真真问你个问题，你也认认真真回答老师。”
“每把都是全力以赴。”
“嗐，你这小子，”肖浩脸上挂着释怀的笑容，“今天的课程我不收费了，我没什么好教你的，这还有两本进阶的棋谱，送你了，有兴趣的话学一学，放假了随时欢迎来找老师下棋。”
李颜乖巧起身道谢，肖浩本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却突然停在半空，转而说道：
“老师见过很多天才，但你在他们中间都是出类拔萃的一个，要好好学习，千万别浪费了这身天赋。
“天才总是早慧的，但是李颜，你只是一个五年级的学生，你还不需要承担那么多。不要过早地进入大人的世界，开心玩耍快乐学习，孩子身上有很多长大了就会丢失的灵气。老师也还年轻，就说这么多，回家注意安全。”
本以为李颜应该会对这种劝诫感到不耐烦，肖浩心里都开始自嘲了，却见李颜眼里泛光，竟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
看着这孩子离去的背影，肖浩一时间有些怅然若失，他年少时也曾以为自己是出类拔萃的那一个，直到最后自己回到小城做老师，才逐渐接受了现实的重量。李颜远去的身影，或许也映射着肖浩年少的遗憾。
这边李颜却在头疼如何解释花出去又收回来的四十块，思来想去还是悄悄夹进了秘密笔记本——堂而皇之赢来的，该拿就拿，而且启动资金如此珍贵，在没有赚钱手段之前，四十块可是翻天的本钱。
【查阅24小时内提升数据及总数】
【智商+1，总数4】
【数学+1，总数12】
【围棋+12，总数45；记忆力+1，总数41；计算力+2，总数35；精力+2，总数34；防晒+1，总数28】
“45的围棋分数，朋友。”李颜躺在床上自言自语，“肖老师能开培训班，水平应该也不赖。今天想赢也不是做不到，只是确实有点被计算力拖累了，四级技能想要在人群中显得突出点，看来至少要到40分。这么看来，我的记忆力确实不错嘛。”
沉默了几秒，他鱼跃而起，震得老旧的木床发出痛苦的摩擦声。
“时间就是金钱，暑假剩下这几天得好好利用，让育才小学迎接一个崭新的我！”
于是李春陈凤玲夫妇俩看着除了打球不爱运动的儿子尝试做俯卧撑，转身又看起了《红楼梦》，真真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二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能默默看电视剧去。
“围棋只是一次实验，”转眼间李颜又盖上了书，在卫生间准备刷牙，“上辈子就被批样样通没样精，老天给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总不能还是这鬼样子。精力有限，不如先抓住几个方向好好提升，等到出类拔萃了，与此相关的基础技能也跟着提升了，再看看该怎么发展。”
漱完口的李颜站在狭窄的卫生间里，看着脸庞稚嫩身体还没长开的自己，有些出神，“没了信息差，想要实现梦幻人生，还是要踏踏实实从学习做起，平台大了名声才响，真成了天才，才有机会接触到上辈子接触不到的东西。好好学习！”
满怀雄心壮志的他走回房间，在老妈还没来得及喊出“九点半要睡觉”的军令前，他已经果断关灯上床。
“妄想一口吃成胖子是不对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挫挫‘围棋高手’的锐气。”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学围棋的目的，直到第二天起床，他都还沉浸在反复打脸别人的美梦快感中。
草草吃个早饭，李颜就摸了钥匙下了楼，半小时前张明催促李颜进行“围棋争霸赛”的电话已经来了第二通。
早上八点半就如此急不可耐，甚至不惜放出“不会是怕了吧”这种激将法，张明看来实在很想借初一高手找回场子呀。李颜蹦蹦跳跳走在去张明家的路上，一一细数着各式商铺，这家超市有他最爱的零食，那家包子店的馒头天下第一好吃，他发现不仅仅是人，包括他接触到的事物，都会一定程度唤醒他上辈子的记忆——产生微妙的连接。
然而几乎都只有他情绪上的感受，只要涉及到时代背景的相关信息，就一片空白。
“讲道理，这个穿越的保密系统值得嘉奖。”
张明家不远，凛城市区本身就是特别小的一块地方，一起读小学的基本都在一个社区里住着。相比起李颜家，张明住的位置更核心，房子更大更漂亮，换言之也就是家里更有钱。这位班长发育得早，喜欢运动，皮肤小麦色，身高臂长，长相阳光，平时特别会组织班级活动，家长也乐意拿钱给班级添点小物件，可谓是班里风云人物第二号。
没办法，学生时代学习为王，没什么比得过常年霸占年级第一这种光环，老师的偏心肉眼可见，班里风云人物第一号正是李颜。
一山不容二虎，李颜偏偏长相也清秀，还是副班长，俩孩子关系能好就有鬼了。
思忖间，李颜敲响了张明家门，里边传来议论的声音，张明热情开门，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就把李颜迎进了家。
棋盘已经摆好了，一个戴着眼睛的瘦高个学生坐在旁边，手里摩挲着白子，神情专注。
跟张明站在一起的还有矮个子刺头何翰、傻大个王超，这俩都是班里出了名的问题学生，倒是跟张明玩得很好。
“李颜，上回我跟波哥说了你在围棋班的光荣事迹，波哥听完说要跟你切磋。我就安排了一下，波哥可是凛城二中的高材生，他哥还是正经围棋培训班的老师，也是凛城二中的数学老师，大学尖子生！你可要给咱们学校争光啊。”
张明说完，跟一高一矮俩“坏小孩”交换眼神，摆出一副“我们为你加油”的样子，脸上却都是看笑话的神情。
原来小孩这么不会藏情绪的吗？
李颜施施然坐下，眼前伸出来一只手，细长且骨节分明：
“李颜，你好，我叫肖波。”
这名字，这长相，这气质……哥哥是围棋培训班老师，凛城二中数学老师？李颜几乎笑出声，你哥现在大概还在怀疑人生呢，没想到弟弟也送上门了。
“肖波哥哥好，请多指教。”
才刚刚过去十手，肖波就咬着手指沉默了，看不懂围棋的张明三人在一旁跟着皱眉。
又下了十几手，肖波呼吸开始急促，眨眼频率暴增，甚至不自觉地擦去额头细密汗珠。他现在每下一子都要思考半天，看得张明三人急躁不安，结果好不容易下了一子，李颜那边就不假思索的一声落子脆响。
“啪！”
简直击打在肖波心脏上。
他踌躇半晌，李颜秒下；他犹犹豫豫，李颜秒下；他思量再三，李颜还是秒下。
“李颜，你别觉得自己下不过就随便下，向高手学习学习，看看波哥半天才下一子，多认真。”
肖波没有理会张明的奉承，看着已经被全面压制的局面，举棋不定，摇着头落子。
李颜突然向前躬身，夹着黑子点了点一处位置，吓得肖波冷汗登时冒了出来——那是他的致命失误，他甚至没有发现，李颜这一子下去，可谓大局已定。
结果黑子落在了另一处无关紧要的地方，肖波惊讶地看向对手，却见李颜满不在乎地示意继续。
从这一刻起，胜负早已分晓，肖波下得也已索然无味。当你的对手连续点明你的致命失误又故意不追击，这盘棋也就成了猫抓老鼠的消遣游戏。
张明三人一边惊讶于李颜居然能跟肖波下得不相伯仲，一边紧张兮兮地担忧肖波失手，看得那叫一个紧张。
肖波颓然下完最后一子，李颜当场宣布：
“还是下不过肖波哥，你执白合计182又3/4子，赢了。”
张明露出了释然的表情，笑嘻嘻地过来拍拍李颜肩膀，“不错啦阿颜，能跟波哥下到这种程度，也不算丢了我大1班的脸，等回校了我得好好跟同学们说说你的英雄事迹。”
李颜摆摆手，“好了好了，输了有什么好吹的，该回家吃饭了。”
开心的张明没有挽留，干脆送走李颜后，直接欢呼着跟何翰、王超击掌，又直接靠在肖波身上，“波哥厉害啊，挫了这小子锐气！”
肖波沉默着一动不动，诡异的气场蔓延出去，张明也意识到不对。
“波哥，累了？也是，这李颜还是有点东西，不过波哥大概也轻敌了，辛苦辛苦。”
“你说他只是会点皮毛？”肖波声音里隐藏着不可捉摸的怒气。
“呃……可能他临时找人教学了？”
“亏你们几个还在那笑嘻嘻，连最基本的情况都看不懂，也不指望你们能明白他是多厉害的高手。”
张明怔住了，何翰石化了，王超还傻愣愣地挠头。
“他比我强了不止一星半点，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人家给你们面子，你们倒好，真在这得意洋洋，下次出丑别拉上我。”
话音刚落，肖波就叹息着离开了，留下不知所措的张明对着棋盘发呆。
当晚肖浩听到肖波跟一个叫李颜的小学生下棋被玩弄的时候，表情非常精彩，他很快问出了值得后悔的问题：
“最后结果呢？”
“我执白赢了，合计182又3/4子。”
从此，那天到底是真赢了还是被李颜精准玩弄这个问题，将成为肖浩围棋桌上的梦魇。
而始作俑者李颜同志，正在家里完成了人生的第一个俯卧撑。
“上辈子死活不乐意健身，这回不让系统给我整出一副人类标本的美妙躯体，我就不姓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