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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新观点(4)

但是也有不愉快的事,她把脸用双手捂住来遮挡阳光。她是收益最好的女作家,但是那些男人在那里生产他们的科技惊险故事、警匪悬念小说以及色情书,这些都被完全忽略中年女作家的好莱坞的混蛋们改编成了故事片。这不公平,苏珊的书还没有一部被改编成为电影的。女人们可以去看电影,克赖顿的、格利山姆的和克兰西的,而男人们却决不会带着妻子一块去看女人的故事,女作家的书只适合于做电视的粉红色贫民窟。由于不像电影那样特别热,如今,要保持在畅销书排名的前列是越来越难了,因此这本书只好在秋季出来。但这样就管用吗?每个月有150种小说发行,好像这样还不够,还有各种各样的赠送读物和不顾尊严的废话试图吸引购书者——书店和读者。阿旺图书公司的琼·舒尔哈弗一语道破真谛:“我们作家行列里的骗子比其他行业都多。”

伊迪丝在收拾苏珊的速记簿、铅笔袋、黄色的邮寄单和纸夹。苏珊取下放大镜,把它放到裙子口袋里,然后把太阳镜戴在她被太阳晒成粉红色的鼻子上。这20年来,在和伊迪丝一起工作的同时,苏珊结婚、离婚,变得苗条、年轻,穿着更加入时,变得更加漂亮,而伊迪丝……伊迪丝没有任何变化,除了年龄以外,她看上去就像个懒鬼。苏珊真的吓了一跳,这部分是因为虽然她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小十岁,但她知道事实上她比伊迪丝要大四岁,而伊迪丝也知道这个。伊迪丝属于少数知道她的真实年龄的知情人中的一个。

真见鬼,伊迪丝不仅知道她的真实年龄(54岁),她还知道她的真实名字(苏珊·安·考洛夫斯基),她真正结过几次婚(3次),她做过几次整容手术(2次),甚至她还知道她大多数的钱放在哪里(泽西岛)。伊迪丝知道苏珊女儿金所有可耻事的细节:戒毒所、堕落女人改造所、坏男人,有可能这是为何伊迪丝那么令她恼怒。伊迪丝从未进步,她也不为苏珊的变化所吸引。在她们之间没有缓和的秘诀,而苏珊不喜欢活着没有秘诀。苏珊已经深深地依赖于发言人为她制造的个人身世、阿尔弗的尊敬。出版社小心巧妙地与她相处以及她的名气和财富为她所营造的氛围。

“阿尔弗马上就该到了。”苏珊宣布道,“我得换衣服了,我们今晚有个聚会。”伊迪丝不怎么喜欢阿尔弗,当然,感觉是相互的,阿尔弗也不怎么喜欢伊迪丝。

“文章章节比聚会更重要。”伊迪丝说,“我们需要工作。”

苏珊感到自己的火气又上来了,但她把她说的话吞了回去,反而向伊迪丝报以最甜蜜的微笑:“你怎么没有明白你能做什么?”

伊迪丝站起来,拖拖沓沓地走过平台,进了屋。苏珊站起身来,穿过栏杆,然后倚在上面,看着海水。秋日的太阳已经躲到了云层后面,苏珊只穿着游泳服,围着一块薄绸,浑身发抖。现在的问题是她的态度恶劣,令人心烦,伊迪丝是对的。新书不仅进展缓慢,而且质量低劣,没有冒充好货的半点余地。在苏珊的生命中,她不能忍受失去畅销书所罩上的金色光环,重新回到平庸,回到辛辛那提。这个想法让她再次浑身发抖。

妇女小说市场在发生变化,阿尔弗说它在朝前发展,有可能把她落在后面。但是,如果没有她的书,没有她已有的名声,没有她已经获得的金钱,她将在哪儿?她将是谁?如果她的书销路减少,阿尔弗将会怎么办?经管她的业务成就了他,但是他现在也承接了其他业务,这是不是因为他对她的兴趣有所减退呢?如果她的辉煌结束,伊迪丝还能忍耐她吗?

苏珊合上眼,也不顾眼角的鱼尾纹,紧紧地闭着。整容手术虽然消除了眼泡,拉紧了眼睛上下松弛的皮肉,但是对鱼尾纹一点办法也没有。苏珊用有关节炎的手抓紧了栅栏,她知道,虽然她看上去还是那么好看,那么年轻,那么苗条,但她已经是一个54岁的女人了,形单影只,而且充满恐惧。

作家的妻子不明白的是:当作家凝视着窗外时,他就是在创作。

——伯顿·拉斯科

朱迪丝从打字机上抬起头来,看着窗外,而打字机是放在她当作书桌的硬纸板台上。除了一条名叫福楼拜的狗以外,她是独自一人。福楼拜正在打着呼噜睡觉,还发出悲嗥声。朱迪丝好奇地想:狗会不会做梦?她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从她坐的地方,她能看到国王街和州立大学校园的一个小角落。一个女孩子靠在学生中心的砖墙上,在朱迪丝看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瘦长的黑皮肤年轻人靠过来,用双手搂住她,然后迅速地亲了一下她的嘴唇,女孩笑了,摇晃着她的脑袋。即使是透过布满灰尘的窗玻璃,朱迪丝也能看见女孩白白的牙齿在闪亮。

对于朱迪丝来说,当学生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虽然她离开学校才两个学期,而丹尼尔那样吻她似乎是更久之前的事,也许他从来就没有那样吻过她。丹尼尔不是那种好冲动的人,他才华横溢,而且野心勃勃,是的,绝对是。但一时冲动……不,朱迪丝记起丹尼尔从来没有那样吻过她。

当然,他在校园里不便于吻她,她这样告诉自己,以求平衡。朱迪丝常常这样竭力去求得平衡。她记得她曾经在一本书见过,她的名字来自《旧约》。朱迪丝可能当过法官,或者她只是那本讲法官书中的一个人物,反正类似这么回事吧。丹尼尔是知道这个的,他什么都知道,但她为什么那么吹毛求疵?朱迪丝感到迷惑。当她坐在这儿写这本书时,她常常胡思乱想,就好像她整个人不在这儿似的。

在她眼皮底下,在阳光下,那个小伙子弯下腰,拎起一个背包,划过一道弧线,轻而易举地把它背到肩上。他在说着什么,朱迪丝能看见那个笑着的女孩牙齿又明晃晃地一亮。朱迪丝想:我最后一次笑是什么时候呢?哦,她记起来了,我一向是个严肃的女孩。

对于他们俩的关系,她和丹尼尔都是认真的。毕竟,朱迪丝曾是学生,丹尼尔是她的老师,而且,他已经是结了婚的人。一段时间以来,他的婚姻已经有了一些麻烦。丹尼尔是个高尚的人,因此,他从一开始就告诉了她这些事,他还告诉她他被她深深地吸引住了,他认为她有天赋,真正的天赋,将来有一天她会成为一个成功的作家。

从来没有成熟男人像这样注意过她,她因为喜悦和慌乱而忸怩不安,她接受了他的赞赏和邀请,和他一块出去喝咖啡。“你将成为一个成功的作家,”他再一次说。在咖啡店里,他从桌子底下拿过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创作是她的梦想,她的秘密抱负,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想当个作家,更不用说对大学教授了。她想别人要是知道她想当作家一定笑话她。但是丹尼尔没有笑话她,他竟然知道她的秘密,他鼓励她。

她相信了他,这不,她还和他结了婚,不断地工作,手稿已经写了279页。其实,这不是她计划要写的那本书。这不是艺术,与艺术半点边都沾不上,这是一个大杂烩。不是纯为了它的艺术性,也不是纯粹的大杂烩,但……说白了,是因为他们需要钱。

她父母对丹尼尔的宗教背景和婚姻状况勃然大怒,他们威胁说要起诉这个学校,而且不再给她一分钱,朱迪丝对此真的不以为然。她的父母一直十分富有,她父亲常常用钱来控制她们,这就是为什么她首先选择的是州立大学,可他的父亲因为她没有申请七姐妹学校中的一个而怒气冲冲。但是朱迪丝以她严肃的态度告诉父亲她讨厌排他主义,一点也不在乎金钱。

丹尼尔也不在乎钱,这也是为什么她喜欢他的一个原因。起初,她甚至害怕告诉他她是埃尔米拉·汉茨家族中的一员。丹尼尔憎恨资本主义和继承的财产,他要她直言不讳。像她一样,他相信能人统治。

但是现在他们缺钱,太缺了。丹尼尔不得不付赡养费和抚养孩子,因此他们在为将来写这本书,一本能让他们挣些钱的商业性的书,这样能够让丹尼尔摆脱教学,从事严肃的写作,也能让她继续她的第一本小说,那部丹尼尔高度评价的作品。

朱迪丝听见有人敲公寓门,福楼拜跳起来。

“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丹尼尔责备的声音从厨房的楼梯处飘过来。他常常在课间回家吃一块三明治,还有短促的接吻。现在看起来,当性不是被禁止,而是被期待时,一切都不一样了,不过,这种罗曼蒂克至少还没有完全消失,只是有所减退。

“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丹尼尔又在叫。他喜欢听见她的旧打字机的声音,他对她不愿意用电打字机觉得十分有趣,称她为“鲁德分子”。朱迪丝不知道“鲁德分子”是什么意思,但她也不问。

朱迪丝拍拍福楼拜,示意它安静,然后答应着她丈夫。“我在思考,有时候我得思考。”朱迪丝朝下面叫道。她马上又为她话中的暴躁后悔。

丹尼尔跳上三个梯阶,来到朱迪丝当作办公室的阁楼中的小屋。他一点儿也不英俊,显得有些瘦小、面部表情有些严厉。但是他的漫不经心,加上他的钢边眼镜,他的黑色卷发和他咧着嘴的笑,常常让朱迪丝感动。他和她的冷冰冰的爱操纵人的父亲是多么不同啊!即使到现在,朱迪丝也不能相信自己曾经吸引了他。他竟然毕业于耶鲁大学!而且得了奖学金。他在巴黎的索本神学院呆过一年,丹尼尔·克罗斯真的是受过很好的教育。朱迪丝知道,她在埃尔米拉学院的平庸水平还不足以和丹尼尔的学前教育相比。他已经阅读过一切,他甚至还见过写他所教的那些伟大作品的作者。他开的美国现代文学的两个课老是暴满,在第一学期,朱迪丝还真的没登上记。想到这,朱迪丝差点笑了,想像一下那种情况!而现在她不只是崇拜他的黑白点相间的花呢夹克和他的手编羊毛衫,以及他的皱得不成样的灯芯绒裤子,她还和他生活在一起,并和他做爱。我是幸福的,她对自己说,抬头看着他,想:我是十分幸运和幸福的。

丹尼尔走近她,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福楼拜在咆哮,当丹尼尔接触朱迪丝时,它总是这样,但她告诉它闭嘴。丹尼尔的手很小,但手指十分有力,他温柔地捏着她脖子和肩膀紧张的肌肉:“进展如何?你在走神,你发现了妨碍作家的大学三年级小绊脚石?”

她对他的双关俏皮话报以一笑。朱迪丝没有读完大学,去年,大学三年级时,她退学了。不知为什么,有了丹尼尔后,学位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正如丹尼尔所指出的那样,这种学校的英语学士学位不值一钱。丹尼尔开玩笑说,它好像是去傻子窝的单程票。朱迪丝知道教书的工作很少,而且,她没有兴趣和荷尔蒙不正常的七年级同学一起去读《塞拉斯·马纳斯》,不,她不愿意。她想创作,她想得到别人的认真对待,丹尼尔在这两个方面都帮助她。

“你改好第11章了吗?”丹尼尔问。虽然这个情节主要是她构思的,但是丹尼尔列出了提纲,她根据提纲写作。他给她做了个计划,建议她每天写六页。每天晚上,他把她写的读了又读,然后进行修改,编辑,并给她一些建议,第二天她根据他的建议作些改动,然后开始新的内容。

“没有,但我写完了第24章,只剩下两章了。”她看着他,希望他对她的勤奋抱以惊奇的微笑,但是他抓过稿件,开始读起来。一声不吭地,他的眼睛扫过第一行,然后是下一行,接着是下文。当她在等着他的反应时,朱迪丝竭力抑制着自己的不安。

“不错。”他说。她脸红了。对于丹尼尔来说,这就是赞扬。“看上去不错,我将带着它去上课。”他不说了,看了一下手表,“我还是走好,我需要一些准备时间。”

朱迪丝站起来,努力不让自己的失望表现出来,短促的亲吻胜过一切。“你肯定吗?”她问道。没有把握地,她的手在他背上四处摩娑着,最后正好停在了他臀部上头的花呢夹克上,她把手往下移,从扎手的纤维她能感觉到他的圆圆的小屁股。但是丹尼尔眼睛放在文章上,然后把稿子折起来,在她脸上飞快地啄了一下,转身要走。今天没有短促的亲吻。

他跑下三磴小阶梯,进到厨房。她跟着他,就好像在语法学校过道孤独的小孩子,看着他抓起他破旧的皮公文包,把稿件塞进去。福楼拜站在她的身边,当丹尼尔又把包重新扣上,夹在他的胳膊底下时,它摇摆着它的尾巴。就在朱迪丝完全泄气时,丹尼尔把手伸过来,拥抱了她:“你干得不错。”他说着,在她额上响亮地亲了一下,就好像她是个小女孩,她高兴地笑了。“看看你能不能在今天下午把第11章改过来。”他告诉她,朱迪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写一本书,光版税就够支付我免费所赠之书。

——克拉伦斯·达罗

杰拉尔德·奥克斯·戴维德敲了两下鼠标,让新的一章处于打印状态。他终于屈服于技术的诱惑,让人安装了这台高级PC机,把它放置在新古典主义的红木柜里。但是他从此不得不忍耐办公室里“卡嗒卡嗒”的打印机声。他倚在高高的皮坐垫椅子上,露出一截衬衫袖口,这样使它比他的做工极为精致的运动服袖口正好长5/4英寸。他戴着帕得克·菲利普手表,他说它细得像一个小中篇。在他的白色袖口里,用得体的白线绣着他姓名的起首字母,他看着这个组合字母:GOD,露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