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早春的树开始发了嫩芽，过了年关的商铺开张迎客，本沉默着的街道又开始了往日拥挤的面容。

夫妻吵架的声音，大勺碰撞锅沿的声音，街边叫卖的声音，店内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人在空档的时候偷着闲，有人在闲里偷着忙。傍晚黄昏尽，相邻的两家碰了个面相视一笑，结束了一天的篇章。醒来，又是一天。

人啊，究竟是活了三百六十五天，还是活了一天重复了三百六十五次？我们不得而知。

但虽是乏味枯燥，这日子却还得继续。

这天清晨起了个大早，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上了街。那孩子里三层外三层捂的很严实，但衣服却是破旧不堪的。那女人戴过得旧围巾罩住了她半张脸，只露着一双大眼睛在外面一眨一眨的，可怜极了。女人带着她穿过大街小巷，最后落脚在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儿前，只听那院里传来阵阵咿咿呀呀的声音，女人深呼了一口气，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迈进了宅门里去。

“过来我瞧瞧。”坐在太师椅上那个凶巴巴的男人冲她招了招手，她不敢前去，抬头看了眼那女人。那女人冲她笑了一下，一把将她推了过去。扯下围巾，一张小脸便露了出来，那一双杏仁般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仿佛会说话一般，再配上樱桃小口柳叶眉，两颊被冬日寒风吹的泛红，衬得她肤色更是白皙。

“模样长得倒是水灵俊俏……”只是越瞧越不对劲，苏师傅将罩在她头上的破布也一同扯了下来，前后左右细细端详了一番，看得真切后怒声道：：“这他妈是个女娃娃？”那老师傅嗓门大的很，这嗓子一喊出来，吓得那母女不由打了个激灵。

那女人“扑通”一声的就给他跪下了，只见她眼中含着泪，似有万般苦难要说：“师傅您行行好收了这丫头吧！打小儿她声色就不错，您多加培养定能成才！”

“屁！”苏师傅啐了一声：“我们唱戏的本身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怎养的起女娃，人你带走，不收！”

话说到这儿，女人还不心死，叫嚷着让小姑娘开口：“快！给苏师傅唱两句，就唱娘教你的那首曲儿！”那女人伸出手，不管小姑娘哭的委屈，只一把手胡乱得抹干她脸上的眼泪和鼻水，死命的将他往老师傅的面前推逼着她张口。小孩子不明事理，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模样凶狠，心中害怕极了，不管不顾的哭喊着，拒绝再往前一步，只一个劲儿的冲着母亲的怀里扑。那女人没办法，只好做小伏低。当着小姑娘的面就跪爬向苏师傅，豆大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裤脚，她哭诉着，尽说自己的委屈：“孩子他爹说了，这孩子不能要。家里还有个小子，养不活啊…”

“不能要就是不能要！任您说破了天去，我也不能养个赔钱货来！”话尽，苏师傅便着人将她母女二人赶出了门去。

那女人站在院门口，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身边还在抽泣的小女孩，一股怒气油然而生，扭头就向街里快步走去。小女孩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瞧着母亲生气的样子，也不敢说话，只默默的。小跑的跟着母亲飞快的步伐。女人越想越气，知道小女孩正紧跟在她的身后，回过头便用力地打了她一巴掌。她叫骂着，将心中的怒火一股脑的全倾诉在她的身上。

“我平时怎么教你的都忘了？方才进门儿前我跟你说的什么你也都忘了？”

小女孩依旧不肯开口说话，只一味的抽泣着，眼泪水从眼眶涌出滑落滴在那女人拽她脖领的手上。

“哭！你就知道哭！”女人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叫喊着：“这些日子，我带你见了那么多师傅，你除了哭就是哭！叫谁家都不肯收你！你想怎么样？你难不成真想我养你一辈子？”

小女孩听懂了这句话，抹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抱住那女人的腿，拼命地摇着头。女人瞧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来气：“你会不会说话？我问你会不会说话？”

小女孩不语。

女人拽着他，拽不动，便不停甩动着那条被她抱着的腿。

“说话，你倒是说话啊！”

小女孩依旧不语，她不敢开口说话，她怕她开了口，女人就会把她送走。可是她又怎么知道，就算她不开口，这女人也会想办法把她送走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对她，像是对着积怨已深的仇敌，将她重重的推到在地无情地打骂着。小女孩摔得有些吃痛，额头也磕在地上变得红肿。缓缓睁开眼，却看到那女人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洋装的小姑娘。她一袭红衣站在雪地里，显得格外耀眼。许是天寒地冻，衣着单薄，又或许是许久没有吃东西，肚子遭不住。那小女孩只觉得眼皮很沉，她趴在地上，想再看看那个小姑娘，却发现小巷子里除了正在咒骂命运的女人，再无他人。

她想睡觉，想叫母亲不要再骂了。却说不出话来，只好彻底放松身体躺在冰冷的雪地里，闭上眼睛，只觉一刹，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有福的，你就被捡了去，没福的，你就好好保佑你弟弟，再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罢！”话尽，女人将昏睡中的她扔在了方才被赶出来的院儿门口，任由漫天的飞雪刺骨，将她一点点吞噬着。

春风拂过了杨柳，应着蝉鸣，带着秋叶话着雪冬。

一年四季，春去秋往。

那小姑娘，终是没被冻死在那年的冬天，被苏师傅带了回去在戏班子长大，弃了原来的名随师姓，现今大家都唤她-----苏元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