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惊闻噩耗
三轮电摩托走进工地内的小路。
工地照明灯投下的光辉并不足以穿透每个角落,反而在阴影间形成了深浅不一的模糊边界。
吊车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微弱的嘎吱声,一双铁臂在阴影中好像是举手呼救的亡命客。
不愧是仅次于废弃医院,废弃校园,墓地,荒山野岭的都市传说高发地带,传说中“活力社团”把人打成水泥桩扔到东京湾里的首选案发地。
够吓人。
夜里除了流浪猫狗谁也不愿来,拾荒都找不到能吃的残渣。
但上原信丝毫不慌。
刚穿越他也抱着超凡入圣的心态也四处寻幽访仙,心想穿越都有了,超凡力量也可能存在,满心期冀找了好几年,把名古屋附近的神社寺庙道馆逛了个遍,得出的结论就是——科学万岁。
那些满城风雨的怪谈,无一例外都是人为。
上原信勇往向前。
……
高大的手脚架和排排落落的钢筋水泥框架中,一处墙体建好较为干净的了大楼下。
一群衣服上满身泥浆,双手和脸却洗的干干净净的“流浪工人”排成长长的两列,领着上原信发放的海味坊练手便当。
“尾田先生,您的便当,慢用……”
“今天多了一罐札幌啤酒?”
“我们老板今天高兴,特赠的世界杯伴饮。”上原信晃了晃啤酒罐,看世界杯怎能没有啤酒呢?
“呦西,贵店老板真是个好人!”尾田走到一边,欣喜地打开盖子,小心翼翼地把嘴凑上去,生怕滴了一滴。
“曼岛先生,别这么见外嘛。”上原信满不在意地拍了拍拘谨躲避,生怕弄脏自己衣服的中年男人,“辛苦了,明天也要加油啊!”
“安田先生……”
“鹿岛先生……”
“唉!”发完便当和啤酒的上原信感慨地看着这些“流浪工人”,这些人全是高中学历以上,大学毕业的也有差不多三成,连东大旱稻田的都有几个。
流浪工人=流浪汉+建筑临时工。
这些人是日本泡沫经济时代的伤痕和记忆。
上世纪九十年代日本楼市崩盘,股市随之大跌,无数人昨天还挥舞着万元大钞打着车、金表当做伴手礼,一觉醒来,资产蒸发,背上了有生之年都不可能还清的债务。
为了妻儿保留部分财产度日,不少人选择独自承担债务并离婚。
失业,银行贷款还不上,投资失败,资产暴跌而资不抵债,地产公司倒闭拿到烂尾楼……
CIC爆红的征信下,找不到正经的工作,就只能当日结临时工,随着建筑队一起“流浪”。
上原信面前狼吞虎咽的流浪工人,当年最风光的是鹿岛和尾田,都是身家数十亿円的大会社社长,现在也只能做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浪工人”。
像杂草一样,被文明遗忘在角落里,等待枯萎、腐朽。
上原家也是在那个时期,从祖父时期初入名家的家格,跌成了较为富裕的中产。若不是祖父狡兔三窟还保有些海外资产,那时候老爹就成为这群人中的一员了。
这些人的未来,只有死亡才能得到救赎。
而上原信能做的,仅仅是让他们能吃上几顿饱饭罢了。
‘可能这辈子背上的暴食debuff,就是为上辈子末日求生中争抢食物时沾染的鲜血还债吧。’
‘老死,病死,车祸,凶杀……’
‘不饿死,可是身为人的尊严呐……’
‘自己一个饿死鬼投胎居然看不得别人挨饿……’
上原信自嘲着,从保温箱里抽出一个精致的便当盒,又拎着两瓶香槟,来到一个不像流浪工人的流浪工人身前。
这中年男人的脸上皱纹如同画布上的沟壑,深沉、沧桑,一道刀疤险之又险的穿过右眼,横跨着半张脸,一双眼睛亮得好似要发光。
蓝色t恤衫,米色工装马裤,黑色雨靴踩得笔挺,像是穿着战靴。
远看着身材不高,过眼的疤痕,带着三分凶气的眼睛,一米八二的上原信觉得自己好像还矮了他一头。
不像是个建筑工,倒有点像是战国时代的武士。
“宫柳大叔,你的便当。”上原信微微侧脸避开直视他的角度,颇带几分恭敬地把便当和香槟奉上。
“嗯,还有香槟?”宫柳三辩接过便当盒,天罗妇,鮰鱼切,金枪鱼寿司,稻饭,一小份枝豆……还有一只清洗干净的章鱼。
活的,八只吸盘触手还在四处挣扎着寻找水源。
宫柳三辩特意要求的。
不排队,挑白食的刺,上原一开始倒也是挺生气,还曾故意不留他的份。
后来就不这么想了。
要不是这个宫柳不知道从哪里提前得到了消息,孤身夜闯上原信老爹的会社,把客户资料和账本都点了,给电脑物理格式化了,上原信的老爹这会早就证据确凿进去踩缝纫机了,哪还能拖了近半年还没事?上原信也压根没有攒钱请律师的机会。
而那时候宫柳三辩只是吃过上原信一顿饭而已。
宫柳右手接过上原信递来的短餐刀,刷的一下,不待上原看清,左手的香槟瓶颈连着瓶塞就滑了下来。
又用餐刀挑起章鱼,银光纷飞,霎时间章鱼内脏就全被挑在一旁,蠕动的触手也被连根切下。
上原信识相地将章鱼内脏塞到塑料袋里,拧开一瓶矿泉水把章鱼翻过来洗了一遍。又快速递回去。
宫柳三辩继续把餐刀挥舞成风。
章鱼被切成一片片小薄片,快到似乎让肢体以为还没死,薄片好像还在蠕动求生。
沾沾芥末酱,又沾沾酱油,撒上碎海苔。
宫柳一脸享受地含了下去,鲜活的生命仿佛在他嘴中跳动。
咂咂嘴,回味无穷。
又举起冰凉的起泡香槟,倒进上原信为他放好柠檬片的玻璃杯里,一口猛干,酒水涮涮嘴,又是一口章鱼刺身。
上原信适时点开手机,翻到J Sports转播的世界杯,决赛开始了。
宫柳也凑了上来,一边吃一边看球赛,才是鲜活的活着。
【“……曼朱基奇头球,乌龙球!法国队1比0领先!……”
“……维达!禁区,背身回敲!……”
“佩里西奇接球,坎特回追,哎呀,被晃倒了!佩里西奇大力抽射!”
“GOOOOOOOAL!有了!克罗地亚扳平了比分!”
……
“点球,格列兹曼主罚,左下角,有了!!!!!法国队2比1再度领先!
……
“姆巴佩!姆巴佩!!!4比1,克罗地亚要败走麦城了吗?”
“曼朱基奇胸部顶杀!挽救了他的切腹大罪,4比2,还有的打,还有时间!”
……
“……法国队时隔二十年再次捧起大力神杯!……”】
上原信握拳猛挥。
终于,赢了!
有钱找金牌律师了!
应该还能剩几百万円……
“这么开心?买了多少?”宫柳诧异地抬起头,这个臭小子可不是喜形于色的角色。
“勉强够给老爹付律师费。”上原信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简直要歪了。
“那还真不少了。”宫柳扔了一个天妇罗进嘴,“这种案子,没有上亿円可搞不定。”
“你小子,发财了嘛。”宫柳调侃道。
上原信此前就像是背着苦相转生的佛陀,在上原智介被逮捕后更是如此,浑身暮气死气比他三年前斩杀的那个辘轳首还要多上一截。
宫柳第一见到上原信,还以为又是什么新种异类想要“降临”,亦或者自己的“视界锚”又下沉了居然发现不了它的真身,弄了半天才确认是个真人。
“莫不是人斩转世了?”
宫柳认为上原是什么剑豪、人斩投胎,倒霉是很正常的事情,买toto发大财才是不正常的事情。
‘不过,中了彩票,心态好起来,阴灵之气也不容易缠身,这小子身上的邪气倒是散了一大截啊。’
宫柳灌下一大口冰凉的香槟,夏风暖暖地吹到身上,爽!
“好きだと言うなら否定しない……嫌いと言われたって構わない……”
电话铃响起,上原信满脸笑意地接通。
“你好,这边是上原信。”
[……足立区警署拘留中心……您的父亲……自杀身亡……]
上原信的笑意嘎然而止,手里的香梨XS失手掉落,狠狠砸在地面上。
不敢置信,惊慌,诧异,愤怒……
[先生有听到吗?有听到吗?喂?喂!……]
“冷静,冷静!”宫柳三辩拍拍他的肩,笨拙地劝慰着。
上原信没有回话,仓皇地拾起手机,奔向电三轮摩托,慌忙就要离开。
宫柳看着上原信身上再次喷涌而出的、惊人的负面情绪,不祥的阴灵之气闻讯而至。
‘果然还是这样才更符合那小子的运道。’宫柳脑海中一闪而过。
游荡在夜色中的晦暗存在也被吸引,向这边移动起来。
夜突然更暗了一瞬,又飞快地红亮起来。
月亮逐渐被染上了一层猩红。
新闻里的二次红月悄然降临。
‘闹不好要出事。’宫柳心底一沉,飞身若电地冲回自己的行李桶,从中取出一根棍状物,朝着上原信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桶装行李,是土木界的基本礼仪。
宫柳也入行随俗。
旁边离宫柳二人最近的鹿岛劲夫听完了二人的对话。
他也是个球迷,当初他东大毕业,白手起家闯下一番事业,还买下过一支J2球队。
那时他养着一栋文都区大平层,一个小他十岁的娇妻,两个情人,一儿一女,一支球队。
日子快活似神仙。
阳光沙滩,深海潜水,滑雪溜冰,三菱金属的限量高尔夫球杆打球……
贵族的,小众的,大众的,流行的,他都玩过。
黑珍珠,白美人,黄佳丽,成熟明星偶像到幼稚少女,他都领略过。
白天和都议员赔笑,夜晚野心勃勃想着“大丈夫当如是”。
日本传统料理,意大利美食,法国大菜,夏国满汉全席……海参鲍鱼,燕窝鱼翅,波龙,金枪,赤背鲷鱼……
海里飞的,天上游的,正经的,不正经的海天盛筵,他都尝过,吃过。
即便是北海道的下町人,即便是祖祖辈辈的庶民农夫,他也要以下克上,一步步吃吃吃,吃成名家!
即便是91年的风暴将他打入尘埃,他认为这只是成大事前必经的磨难。
即便是二十多年的杂草般的生活,也不能将他这一颗雄心磨灭。
他很喜欢克罗地亚队,自认这是他的本命。
这个国家从上世纪八九十代的战乱饥荒,政治动荡混乱,却依旧在这般情况下,屡屡在世界杯上大展身手,击败许多强国。
犹如阿尔卑斯雪山上的梅花。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克罗地亚队和他自己何其像也?
今晚,开不起会员的鹿岛劲夫甚至只能通过悄悄靠近上原信二人,听世界杯。
激动的鹿岛劲夫本以为能看见克罗地亚逆袭。
那样会是何等的激励人心呐!
没想到是单方面被吊打。
更没想到,克罗地亚队没有“玉汝于成”,他“破而后立”的机会倒是要来了。
上亿円!
还不清他的债务,但是足够能让他换个国家换个身份重新开始,还能剩下一些本钱卷土重来。
这是上天给予他翻身的机会啊!
‘不过我一个人不一定能应付得了……拉上尾田和曼岛……’
三个人尾随着上原信离开。
赤月笼罩大地。
万物为之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