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看得见
鹿岛劲夫和尾田、曼岛三人在这片工地混迹了一年多,从无到有参与了这片公寓楼的建设,这里的每一块砖瓦里都有他们的汗水。
论熟悉,画设计图的都没他们熟悉。
三人后发先至,抄小道绕到了上原信前面。
“鹿岛,我们真的要做这种事?”尾田不安地问道。
鹿岛劲夫不屑一笑,玩证劵的就是没种,干大事还是要看他们做地产的。
“尾田,”鹿岛劲夫拍拍他的肩膀,“这世界就是这样,吃什么补什么,只有吃人才能当人上人!”
“你我以前叱咤商界的时候,多少人因我们家破人亡,不亲手沾血就不是吃人了?”
“现在我们身陷囹囵,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吃过别人变成了他人的食物,沦为永不翻身的社会渣滓。”
“吃人不是错,被吃才是耻辱。”
“尾田,你该不会是被这二十多年的困窘磨去了雄心!甘心永远当一个负债累累的‘活死人’?”
鹿岛劲夫适时露出轻蔑的表情,成功激怒了尾田。
“少瞧不起人!”尾田握紧了手中的钢筋,“一寸小虫尚有五分勇气!”
“我可是尾田,尾田荣次郎,尾田社长!”
一旁的曼岛默然不语,只是呆呆地盯着被撒上钢钉的路面。
‘要不是需要活口,还是钢丝合……’
……
上原信的三轮电摩托虎虎生风,嗖嗖地顶着晚风,冲向建筑工地出口。
月光照在他有些狰狞的脸上,昏暗的照明灯将他的影子拖得修长。
……
“阿信,长大了想做什么?”
“想做厨师,大厨。”
“没志气的东西,我再问一遍,你长大想做什么?”棍棒佯做威胁。
“……科学家。”
……
“为什么要卖掉可乐?”
“阿信,可乐生病了,我这是找人给它看病。”
“不行,我不信,你一定是看雪儿被疯狗咬了,不要它了。我把压岁钱都给你,你带它去打针好不好?”
“你这孩子,压岁钱不还是我的钱,去去去。”皮带再次挥舞。
“不行,我不走。”
拽走。
……
“我不想来城里,我想回家,城里的孩子不和我玩……”
“阿信,你个没用的东西,你看那家的……我费那么多钱把你送到城里上学,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我花了……你个不争气东西……”
……
“李信,你这孩子怎么死气沉沉的,你看那家的孩子……还不过来帮忙干活!”
“李信,我养你供你上学,给你吃给你喝,你……”
……
“李信,现在你有什么本钱谈恋爱?你能给她什么?你们没有未来……”
“李信,你不好好学,以后有你后悔的!废物……”
“李信,现在苦一苦,考上大学就好了!”
“李信,工作了就好了,找个好工作……”
“李信,你赶紧结婚,爸妈等抱孙子呢……”
“李……”
“……信……”
……
“阿信,长大了想做什么?”
“什么也不想做。”
“那你有对什么感兴趣吗?”上原智介愕然。
“吃,有什么工作是只要吃就可以的吗?”
“哈,”上原智介挠头,“那阿信你想做美食家吗?就是那种天天去大餐厅吃大餐,写美食评论运营社区就能……”
“……”
“算了光说你也听不懂,阿信今天我就带你看看美食家要做些什么,走,去吃大餐!回来老爹教你怎么把对美食的评价写出来!”
……
“阿信,在学校里有交到朋友吗?”
“没有,我不需要朋友。”
“这可不行啊,阿信,老爹给你开个趴,把你班上的同学都叫来。”
“麻烦,没意思,不想去。”
“哎呀呀,你就当老爹想认识一下青春可爱的女孩子,帮帮忙啦,请你吃海鲜大餐!”
……
“上原家的那个怪胎……”
“……饭桶……”
“八嘎,你骂谁?……死ね(去死)!”
……
“阿信,有没有找到女朋友?青春就是应该甜甜的恋爱!……”上原智介双眼通红,眸泛泪花。
“老爹,你发什么神经?又熬夜看番剧了吧?……”
“哈哈,被你发现了。”
……
“阿信,成绩不好也没什么,休息一下去踢球吧。”
“唉,我也想休息喽,但老爹你不争气,我就只能想办法重整家业。
还有你让我踢球休息是认真的?我天天踢球都踢到J2联赛,吃鸡胸肉营养餐都快吐了。”
“嘿,老爹我也是想实现你一辈子吃吃吃的愿望,多赚点钱,谁知道就赔了呢……”
“那叫美食评论家……”
“好好好,今晚要不要偷偷去评论一下,我知道最近新开了一家居酒屋,里面的炸货特别棒!”
“……”
“阿信,以后老爹带你吃遍全世界!”
“意大利的披萨,法国的红酒,挪威的鱼,土耳其的烤肉……”
“阿信……阿信……”
“……信……”
……
虽然他废物,他没用,他老是赔钱,把湾区别墅赔到无家可归,把万贯家财赔到负债累累……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想过要放弃他!
为什么,为什么!
你还没带我吃遍全世界,你怎么可以死?
你怎么能死!
上原信被脑中两世为人的记忆冲刷着,这一刻他清楚的认识到,他曾经的抗拒、质疑、漠视,其实只是惧怕失去。
惧怕再次在一场末日的烟花中,一切都消逝不见。
如果,如果不投入过多感情,那未来就不会那么悲痛了吧?
“嗯!”上原信猛地一轴车把,刹车滋滋作响,三轮电摩托险而又险地停在一堆图钉前面。
上原信的视力比一般人要强上许多。
非洲肯尼亚南部的马赛人能观察到十公里外动物的踪迹,在黑暗的夜色中分别草丛里动物的种类。
斯图加特大学教授发现他的一名马赛人学生能够辨认1600米以外的人,视力比常人好20倍,差不多是6.0。
最强的马赛猎手能达到裸眼8.0。
上原信暴食debuff带来的超常感官主要集中在触觉和嗅觉,但视力也能达到双眼3.0的程度。
旁人夜视只能看清身前三四米,上原信可以隔着二三十米发现地面上不起眼的小图钉。
来的时候没有,回去的时候突然出现。
附近又没有修车铺。
那就说明……
上原信一个翻身跳到三轮电摩的后车厢里,从保温箱堆里抽出一根撬棍握在手里,又跳下车厢,背靠着电摩,警惕地观察四周。
一个采购专员,随身带着一根撬棍保卫店里的财产,很合理吧?
“谁!”
“该死,被发现了!”鹿岛劲夫不满道,“直接上吧,一个小孩子,拿下了再慢慢逼问票在哪里。”
尾田和曼岛面面相觑,踌躇不前。
鹿岛提起铁棍率先冲了出去,二人这才随后跟上。
“鹿岛,尾田,曼岛?”上原信呵斥道,“你们想干什么!”
鹿岛三人也不废话,手中铁棍钢筋直冲冲朝上原信四肢敲去。
打架的时候,肾上腺素分泌激增,原始的嗜血冲动上涌,很少出现一边分心飙垃圾话一边对打的局面。
从容思考对骂的情况,要么是高手过招,要么就是打得不够狠。
不打脑袋和胸腔,这是怕不小心打死了,没法拷问toto的彩金。要是上原信是网络购买的,那就白当一回劫匪了。
上原信也不接招,转身绕着三轮电摩托飞奔起来。
三个中年壮汉持械追打,上原信自认不是械斗高手,应付不了。
上辈子核冬天末日求生,摸爬滚打学的是硝酸甘油炸药配置,枪械使用,冷凝机制水,发电机制作,土豆的种植……
械斗,一对一还好说,一打三赢了也是重伤。
他还急着去拘留中心。
月光下,三名满身灰土的临时劫匪围着一个灵活的少年四处追逃。
黑暗阴森的劫杀活动,登时变得略显滑稽。
“这小子……跑得……好快……”鹿岛略有气喘道,“曼岛,铁棍扔他!”
曼岛停下追逐的步伐,举手对准上原信背部就将手中钢筋奋力甩了出去。
上原信听着背后的呼呼的铁棍破风声,猛地一个蛤蟆蹲趴下,躲过了这分量十足的投掷。
正常人的听觉范围是20~20K赫兹,一两分贝的声源三五米后就听不清了,而他可以在听清十米内一分贝的落针声。
一打二?
上原信心里摇头,继续带着三人绕圈,只要曼岛有去拿铁棍的举动,他就加速做出逃离状,迫使曼岛加入围堵。
鹿岛劲夫心中焦急,工地上空旷寂静,回声响亮,那群累得半死吃饱就睡的工友离这么远不一定听不到,可若不赶紧解决他,怕是今晚就不是脱胎换骨,而是脱胎进局了!
念此鹿岛腿上又加了把劲,又榨出一分体能加速,朝上原信飞扑过来,眼瞅着手中的钢筋就要蹭到他的T恤。
上原信陡然一个横变向,脚下运动鞋和地面做了一个潇洒的飘逸,没料到的鹿岛劲夫噔噔又被惯性带了两步上前。
“啊!”
惨绝人寰的哀嚎响彻夜空。
俨然是上原信又绕到了那些钉子前面,把鹿岛劲夫骗得一脚踩了上去。
正当此时,夜空中银月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没看清状况的尾田一头撞到了鹿岛劲夫,将他撞到在满是钉子的地面上。
“啊啊啊啊啊啊!!!”
“我……手……啊啊啊!!!”鹿岛劲夫双手撑地,疼得说不清话。
“鹿岛你怎么样?”
尾田惊慌失措,想要抻出双手扶起鹿岛,上原信一个燕式折返转身,跨步反扑,对着尾田拿着铁棍的膀子就是狠狠一撬棍。
嘎吱一声脆响,尾田拿棍子的右臂哗的一下松手,铁棍闷闷落地,也加入了哀嚎的队列。
‘骨折没跑了。’
上原信嘴角露出咧咧大张,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眼神中快意肆虐,久违的感觉,久违的鲜血……
接下来再解决曼岛,就……
“砰!”
一声枪响夹杂在两人的哀嚎中,精准命中。
上原信不敢置信地捂着右臂,手中正准备补刀的撬棍闻声落地。
“枪?!”
曼岛缓缓收起手中还在冒烟的手枪。
X-Frame左轮,0.5mm口径的弹药能够一枪毙掉一头大公牛或野猪,是狩猎用的大威力枪支。
日本是世界上枪支管制最严苛的国家之一,甚至夏国禁枪前,二战后施行铳刀法的日本还可以去掉这个之一。
即使是“活力社团”,也只有极少中大型的能够私藏一两只黑枪。
这种威力甩日本警方常备的M60三五条街的X-Frame左轮,一枪就贯穿了上原信的右臂,鲜血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再强大的猛兽,再凶狠的爪牙,再敏锐的感官,在人类最杰出的暴力之下,也是枉然。
上原信只能乖乖束手被擒。
“八嘎!八嘎!八嘎!!!”
鹿岛劲夫一边拔着钉子,一边奋力挥舞铁棍,打在上原信的腿上,嘎吱几声,小腿骨霎时断裂。
“别打了,打死了,钱,哪里拿。”曼岛一顿一顿地说道。
鹿岛劲夫忌惮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最狠的居然是闷葫芦一样的曼岛!
自己二人事前刷刷一顿演讲,还不如人家一枪了事。
咬人的狗不叫啊!
“交出toto彩金,我们放你离开。”曼岛说道。
‘原来是为了彩金,刚才和宫柳看世界杯的时候,鹿岛是离的近了些……’
“你觉得我信吗。”被打断右腿也一声不吭的上原信咧嘴大笑,“真当我没脑子?”
“交钱,我,放你走!”曼岛重复道。
“没有。”真交出去那才是将生死放在别人的一念间,上原信断然拒绝。
“砰”的又是一枪。
“交钱,活,不交,死。”曼岛顿挫着说。
飞溅的鲜血糊到上原信的眼角,又滴答落下,涂上道道血痕,鲜血浸染他身上的短袖白衬衫,活脱脱的像一个恶鬼凶灵。
昏暗的夜色再次亮起,天际短暂消失的月亮缓缓出现,只是银白的光辉已经染成了猩红。
就像是要哀悼上原信的不幸。
‘要死了?’
失血过多的上原信眼神一阵模糊。
‘这下好了,上原家可真是要整整齐齐了……’
‘真遗憾呐,还没吃遍全世界嘞……’
‘嗯,那是什么?失血过多会产生幻觉?’
“交钱,放你走,他们拦着,我毙了他们。”曼岛一字一字说。
“背后……”
“你说什么?”曼岛问道。
“你们背后……”
“他能看见?他能看到?他能看到!”模糊的道道黑影绕着上原信四人,争抢着穿过曼岛三人的身体,涌到他身前。
“你能看见我?”
“你看得见我?”
“看见,你能看见是不是!”
“说!你能看到!”
“我好饿,你能看到对不对,我要吃了你,吃了你!”
红晕的月光中,这群黑漆漆的怪物毫不掩饰地释放着上原信最熟悉的感觉——食欲,无与伦比饥渴的食欲。
曼岛回头一看,一片空荡,转身就将左轮对准上原信的另一只手臂:“臭小子,你不要给……”
上原信咧嘴大笑:“是!我能看到,我都能看到!”
“我能看清你们所有!”
“你们,谁要来吃我?”
“我一个人怎么够你们分?要不要再问问这三位?”
天际的圆月彻底被浸成血红,地上的黑影纷纷张开畸形的口器,昏暗的照明灯滋滋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