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给我一支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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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拜师学艺

三界乃仙界、上界、凡间。分别住着仙人、南纳、凡人。

仙界的仙人们不懂七情六欲,已成了非男非女之辈。

凡间贪、嗔、痴样样皆具备,可谓有男有女。

那么上界南纳族呢,只怕是可男可女。

为何这么说?

因为南纳者雌雄同体也,小儿生下来便忽男忽女,修为者越高,便越能稳定其身体特性。长大后大都由着自己的喜好化为男子,女人,亦或是……人妖。

真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而我此刻正踏在这奇妙的土地上。

方才听人说,南纳人住的上界又称为缘玠上界。

座落在东边的是玉华殿,里头住着的是上界之首玉华君,住在北边的二殿的碧尘君,堪称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南边是第三殿,曰:银魅殿。

一起前来的十名弟子中只有我孤零零一人被分派到了第三殿。看来传闻果真不假,这位殿下性子孤僻又古怪,连收徒都收得这么小气。

我低头,在仆人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敢乱瞅,只觉得这会儿海风吹得我格外痛快。

第三殿临海而立,像是块岛屿般悬浮在碧蓝的海面上,潮退时,隐隐能见由汉白玉砌成的石阶一直通向了庄严奢华,覆盖着琉璃瓦的宫殿,虽说它是三殿之末,但里面气派得仍让我乱激动了一把。

银魅殿下似乎极爱风雅之事,白玉阶梯下彼岸处开满了大片火红的不知名的花,这些花长得有些诡异。

我吸了口气,忍不住东瞧西瞅。

这儿很安静。

除了风响,便只听得到海浪声。

……我都走了这么久,都不见一个人影儿,似乎看守也不严密。

“银魅殿这个时辰都会在这间房里。你随我来,进去的时候要小心慎行不要随便出声,殿下问你话时你才答。还有……”一直默默地在前方领路的仆人在幽静的偏房门前停住了脚步,转身,一脸严肃地望着我,“切记要小心,莫碰坏了里头的东西。”

我忙不迭地点头,垂首作安分状。

“我也是为你好,以前分来这儿的徒弟在打扫的时候,一不小心摔坏了里头的玉梳,后来被杖责了七十大板。结果殿下在以后的五百年里都拒收凡人了,如今你是第二个被分进来的。”他神态舒缓放松了,倾身缓缓地把手掌搁在朱门上,风吹着他的黑袍鼓胀开来,还不住地唰唰作响。

我小肝一抖。

从心里发自肺腑地把那个擅自分配我进来的仙人前辈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十八遍呀十八遍。

朱门的颜色很鲜艳,似乎才刷漆不久。

起先被他推得只开了一条缝,门似乎做得很厚实,被这么劲的海风吹着也还只是不疾不徐,缓缓慢悠悠地敞开,发出很苍老的声音,像是陈年已久早被腐坏的旧木。

里面光线不比外头,只觉得静得仿若时间都停滞不动了。

迎面扑来的气息里夹杂着熏香,很诱人的味道,引得舌根发涩却又有股甜腻的错觉。

“殿下,我把人给您带来了。”穿黑袍的下人,恭敬地朝里说了一声。

许久许久后,才隐隐有人嗯了一声。

那仆人悄无声息地退下了,走前还不忘瞄了我一眼。

那一眼,我可以理解为:鼓励,怜悯与好自为之。

我头皮一阵发麻,只想临阵脱逃。

“进来吧。”从里头传来的声音清亮有磁性,抑扬顿挫。

我闷头应了一声,掀着袍子跨入门槛。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玄墨色的袍子,他态度从容,气宇轩昂,袍子上银辉如薄纱,一头长至席地的雪发竟被窗外的光晕染成了日辉的色泽。

我原以为有着这头银发的人应该年岁已高,结果他的脸却极其的俊美,凤眸浅眯,似是假寐。眉斜入鬓角,穿着单薄的衣衫,风流无比。他倚在榻上,手微微撑着下巴,手修长白皙,食指与拇指间却纹绣了一罂粟花,指尾处戴着一枚银戒。

从他身上隐隐散发出了毒花独有的冷艳香气。

我徒然睁大眼睛,呆傻地望着他。

只觉得他美得极具有侵略性,我光是看着他,就觉得胸口处的气流横冲直撞,疼得难受。

他五官精致,双目阖着。裸在外的手腕都雪白光洁,我移开眼,莫名的有些心浮气躁了起来。

他手撑着头,微微动了动。

我这才发现他身下正压着一件叠得整齐的黑蟒罂粟花纹袍。

我真没想惊动他。

可他却睁开了眼,一双暗红眸波诡异地眯着。

我的心在此刻漏跳一拍。

银发红眸,他莫不是妖怪。

他微微起了身,掩住了不小心敞开胸怀的单薄衣衫,很冷地问了一句,“你是谁?我怎么从不曾见过你。”

“师父,我是今儿才被选进来的弟子。”

他闻言侧头望了我一眼,嘴角微动了一下,露出了个恍然大悟的笑容,然后单手抵头,拇指中指轻微一扣。

我便觉得膝盖一疼,脚一软,就跪趴在地上了。

“我不是你师父,你要谨思慎言。”他低头抚着那件黑蟒罂粟花纹袍,漫不经心地说。苍白的指触摸着袍上的暗红的罂粟纹,有种令人窒息的美感,他的眼神能称得上是含情脉脉,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妖媚冷艳入骨。

他不是我师父,那我岂不是称不上弟子。

可这回儿从凡间招来的十人,除了弟子就是内侍。

我哆嗦了一下。

他比我长得还要美,若被他吃豆腐,我是该高兴还是惆怅。

“这三殿里头也没什么规矩,不比那其他两殿那么乌烟瘴气的,你只需记得几点便成。”他慢慢悠悠地直起身子,一手撑着榻,另一只手随意地整着自己的衣衫,“一、不得被他殿的人欺负;二、要时常欺负他们;三、不得衣冠不整;四、要淫悦他人但不得被他人淫悦;五、不得搽脂抹粉;六、不得狂醉。剩下的我一时半会儿也编不出来,以后再补充吧。”

得……

您不用编造。

能不补充,就不要补充了,照您这规矩做下来,我还真比不上畜生了。

“你就入住我殿,平日没事不要来找本君,学东西就去碧尘殿,本君会与他说的。”他慵懒地挥挥手,示意我出去,然后还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你……别指望我教你。”

我无语望天。

心里头颇为复杂,不知该欢喜还是失落。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一脸对我没什么兴趣的表情,着实刺激到我了。

内侍做不成,弟子也不要。

我这一人才居然没用武之地,我立在他门口,叹气了一声。

还以为这次遇到个很危险的人物呢,却不料银魅殿下似乎也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孤僻,只不过方才被他瞄了一眼后,让我深深地感到,他真情实意流露出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嫌弃。这着实比闷揍了我一拳头,还让我来得神伤。

说到底,我也是一母的,总比他雌雄同体的好。

我挺胸抬头,鄙视了他一番,然后漫不经心地就去逛我的房间了。

三殿下果然很守承诺。

翌日,我匆匆地用了早膳后,就有人敲着房门,把我领到了碧尘殿那些弟子们专门练功的地方。

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可这里教学的先生,没有一位拥有师者所应当具备的高尚品质。

原本是学法术的时间,派下来教我们的中年先生丢下我们扎马步,自己却飘飘然地走了。

这一扎,就扎了一上午。

其他的弟子们一个个马步扎得忒稳当,看起来都是学过功夫的。我再望望自己,腿抖得筛糠一样。

算了,混一日是一日。

只盼着仙界前辈老头能早些看清事实,责令我退学,轰我出师门打入凡间才好。

我扶着小树杆抖着身子,悄然退出队伍,纵身一跃,瘫倒在草垛上,嘴里咬着草茎,歇我的大头觉。

“你在这儿偷懒呢,我就说怎么总也找不着你。”一个爽朗地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懒洋洋地扭头,便见青三竹站在烈日下望着我笑。

“你怎么不去练了?”我抽了叼在嘴里的草茎。

“简单,我都会了。”

我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脸,蹙眉,背地里对他咬牙切齿了一番: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他也纵身坐在我旁边,抱着膝盖,歪着脑袋瞅着我,有一下没一下地与我搭话,“你住哪儿?我有时间过去看看你。”

“三殿西侧,经过一条走廊,最后一排的倒数第二间厢房。”

青三竹瞪大眼睛,傻了似地望着我,“你单独住一间房?”

“是啊。”

“你命真好,我们和下人们住在一起。”他垂着头可怜兮兮地,然后瞄一眼我,羡慕地望着我说,“一巴掌大的屋子里住了十八个人,都挤在一间榻上。”。

我傻了眼。

“我们吃饭还要交伙食费。”他嫌自己还不够悲惨,又补了一句。

我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

庆幸银魅殿下性子孤僻,与他殿没什么往来,无人传授魅君这些创收的法子,不然卖了我也掏不出这些银子啊。

这些天我几乎是白吃白喝也没往外掏一个铜板,离宫之时父皇倒是从皇宫里挑了些珍品让我一并带来,元宝也给了我不少,只可惜包袱在使者那儿,他至今也没还我。

“对了,问你件事儿。”我一个打挺儿,翻身坐了起来,挺八卦地问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银发的美人儿?”

“美人?据我所知只有三位殿下才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美人儿。至于银发……三殿中只有三殿下银魅君才是银发,除非是其他殿下戏弄人才会把头发幻化成银色。”青三竹一脸回忆状。

看他那样子,似乎是这儿住了许久的熟客。

其实,还不是和我同一天来的,我真不该问他。

“那其他南纳人呢?带我来这儿的使者是银发啊,应该不会记错的。”我仍旧不死心,继续追问。

“使者的等级很低的,一般都是来修行的且学术有成的凡人弟子,或是很寻常的南纳神族人。他们的发色和我们是一样的。”青三竹一脸认真,嘴角挂着浅笑。

“你懂得可真多。”

“哪里哪里。”他拱手,笑眼眯眯。

我无语,别开脑袋。

算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那个人。

等以后碰上了再说吧。看他能不能帮我带些家书回去,向一面之缘的父皇多讨些银子。为体现我朝尊严,这出门在外得穿体面点不是,正所谓没银子就没交情啊,没交情就没面子。啥事还是打点些好。

下午一席人围着团团坐,弟子们自顾自地低头匆匆用了膳,便开始学传说中精深的法术了。

只是吃饭的时候却不见青三竹。

或许,他舍不得出饭钱,自己出去打野味了。

下午练的是吐纳,先生教我们火术。

一伙儿排排坐,鼓着腮帮子又吸又呼气,吹了半天,也没见吐纳个啥稀罕物出来,火术自然也练不出来。

倒是青三竹轻轻松松手一指,四周空气便燥热了起来,只见一条火龙绕着他的指间,咆哮着上了天。好家伙,这阵势可把我吓趴下了。

他笑站在我的面前,手一伸,递给我一张绢子,“瞧你这德行,给!”

我忙接过来,在嘴角旁擦了擦。

啧啧,真是帅得我口水哗哗的流。

一下午的时间也有别的天赋高的弟子领悟出了秘诀,学得也有模有样的,就算没有火苗,也好歹手上冒烟了,只剩我傻傻地站着,羡慕地望着别人。

其实,看别人练武修术也很费力气的。

学得不够火候的弟子,你得防着他啊,不然他随便一指,搞不好你哪儿就冒烟了。

何况我周围还有这么多练得不够火候的。

……所以,我很累。

回来后,灰头土脸的。

银魅殿下也不问我学习进度,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

想必收了我这么一个笨徒弟,他也觉得很不长脸。

我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闷声闷气地去庭院的井边舀水洗了会儿手,把湿漉漉地爪子往身上擦了擦,在小侧厅里咬了几口冷馍,夹了几块小菜吃,就算是解决了晚膳。我慢悠悠地沿路走着,准备回屋趴在榻上歇一歇,可还未进厢房,便见到过道走廊旁穿梭了许多人,这人来人往地正在往外搬东西。

而且,都是从我房里搬出来的。

“干嘛呢,你们这是……”我拦住一个人,正想表达我的不满与震惊和疑问。却突然想到我就一寄人篱下的,而且他们穿着玄墨衫,阶级地位比我高,顿时内心里的熊熊烈火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我立马焉了,放低姿态扭捏了起来。

“三殿下让我们这么做的。让一让。”那人算是和善,把我一拨,就指挥着那些人,搬走了我的梳妆台、枕头、夜壶……

我茫茫地站着。

突然小惊恐了一阵。

莫不是学法术的时候,我表现太差,让三殿觉得受了侮辱,这会儿想把我轰出去?

我看着一瞬间变空的厢房,真是又悲又喜。

喜的是,终于可以回去做米虫了。

悲的是,使者还没找到,嗯,这不是重点……虽然没了他我就不识回去的路,可摸索摸索总能让我找到那么一条的。最重要的是……

哎呀呀,这千里迢迢的,我又没法术不会缩地成寸,更何况这路费还没凑好呢。

我在一旁琢磨来琢磨去的时候,那人早已把空空如也的厢房锁了,还贴了白乎乎的封条,等我回过神来,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了,天也渐渐黑了。我立在厢房前发了会儿呆,最终还是忒没骨气地来到了三殿的卧房前。

守在门口的黑袍下人,只是瞄了我一下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我进去了。

银魅殿下房里是啥样,我不敢看,只觉得这里头光线不够亮堂,他着一件宽松柔软的黑袍,腰间松松系了条锦带,柔软似水的银发随意束着垂落于肩头,这慵懒随意的打扮倒显得斜长入鬓的眉秀眉格外的锐利。

他端坐在桌子旁,只看了我一眼,然后无动于衷地继续擦着手里的皮鞭。

不愧是三殿下,用的东西都贵重,这皮鞭都金闪闪的,鞭柄缠着一条金蛇,造型奇特质地又好,想必要花不少的灵气与银子。

……而且,似乎还是个活物。

那小金蛇吐信子,沿着攀爬着上了他的手肘。

我心头一怵,低头,慢悠悠地往后挪了几步,就想往回撤。

“想躲去哪儿啊?”一道声音异常低沉,充满蛊惑力。

我怔住了,身子僵直在原地。

“来,上前一步。”银魅殿下爱抚着金蛇鞭,漫不经心地开了尊口,一张脸在光线中看不出表情,声音靡靡动人,“再近些,到我跟前来。”

银魅君这个人啊,我算是看明白了。为人孤僻了点点,不通情不达理了些些,但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就好比抚毛要顺着来,若逆了毛向,忤逆了他的意,是以必定要吃些苦头。

我往前挪了挪。

银魅殿下一脸倨傲冷冽,金蛇眯着眼睛,乖巧地缠绕在他白皙修长的指上与其厮磨,更衬得拇指与食指间纹绣的罂粟花,分外妖娆。他细长的凤眸觑我一眼,“你来了又走,是有何事找本殿下?”

他不提,我倒忘了。

还真是有事儿要找他。

我低着头,思忖来思忖去,不知该如何开口。

按理来说,我应该先央求他派人送我一程,顺捎给点遣送费啥的,若是被拒绝,那就正儿八经抱住他的大腿,求他不要赶我走。

嗯,或许光动嘴诚意还不够,不知我再加上行动,效果会不会好一点。

我垂首忍不住斜睨一眼他。

桌上只燃着一盏灯,灯芯轻微炸出了声音,融融的灯光倾泻在身上,倒是显得他的轮廓柔和了起来,比平常更平易近人了一些。

殿里有股奇异的香气。

吸多了便觉得喉咙有些咸涩,还有股淡淡的甜腻从舌根升起。

“你倒是说话啊,这是聋了还是哑巴了?”耳边的声音微上扬,有种软软的音调,显得格外和气,似乎与平日不大一样。

我犹豫了一下,肆无忌惮地扫了一眼银魅殿下,觉得他的身材真是好啊。当前评估了一下他的姿势,觉得上前抱他的前腿哭诉有些不靠谱,还是环着他精瘦结实的腰身然后乞求兼顾软磨硬缠比较实在。

结果有人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把我的狼爪子哼了回去,脑子也被吓得清醒了。

我立马跪在地上,不情不情愿地说,“殿下不要把我送回去。我虽然傻,但我会努力学的。不过凡事也好商量,您若执意要把我送走,就……”就得承担小人的路费,小人的精神补偿费,小人这些天的日常开销。

“谁说要送走你了?”

啊……

我傻了。

“再者,你人傻,学不会法术与我有何关。我从头都没教你,你学不会是正常的,二殿那边的人能教出什么东西。”

您这是在人身攻击我和小小的诽谤他人么。

您再这样,我就去向二殿打小报告,他的阶位好歹也比您高。

银魅殿下手拿着软布擦着金蛇皮鞭,也不看我,自顾自地说,“殿里这会儿要修整,不巧修的恰好是你那住的那一块儿,所以今儿你就睡在这边。”

这边?

一张床?

我诧异地望着他。

这会儿我与他,一个跪着,一个坐着;一个软软趴在地上,一个个高高在上。

“怎么,让你睡在这儿你不乐意了?”银魅殿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优雅地翘起腿,斜着眼望向我,黑袍下隐约能见那修长线条美好的腿,结果正巧让我瞅见不雅的地方了,我耳后根都烧了起来,脸火燎燎的。

美色当前,容不得我不乐意。

他缓缓地走向我。

我低头大气也不敢出。

我的下巴被掐住,微有些疼,他轻微抬高指,我被迫与他直视,他狭长的红眸里有让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一下子惊惶又有些小小的激动。

“瞧瞧这表情,难不成你想侍寝?”他脸微靠近了我,银发轻挠过我耳侧,痒痒的,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魅入骨子里的罂粟花香气。

我瞪圆眼睛望着他。

“难不成……”他微微怔愣,仔细瞅着我的表情,恍然间却笑了“真被我猜中了?”

我顿时有种被人拆穿的羞愤。

心里却闷得慌,恨不能拿拳头捶几下,我脸上哪里有写要爬上他床了。

银魅君笑归笑,手劲儿却在此刻不留痕迹地小了不少,停留在我脸上,稍微摩挲了一阵,指腹游移到了我唇边,眼神渐渐暧昧了起来,“这么平庸的一张脸怎么也能被选来上界。凡间果然是没人了。”他脸上的笑在眼底止住,严肃了起来,嘴唇微启,一字一句道:“想侍寝你还不够格。滚到那边的榻上去。”

只听闻女人变脸和翻书一般快,却不料这位殿下也这般,果然像传闻中说的那般难伺候。

“弟子这就滚。”我有些惧意了,蹙着眉,低着脑袋,忙往后缩了缩。他嘴角微上扬似乎在轻笑,眼神流转,视线久久停在我的脸上。

迟钝如我之辈,也微微感到了那股愈发灼热的视线。

我诧异地望向他。

他移开了视线,十指交叉。脸上重新挂回了冰冰冰的表情。

一切恍若只是我的错觉。

其实,倘若银魅殿下姿态再平和谦顺一点,名声也不那么臭了。想必为了搏他露欢颜,很多人都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正所谓美艳的男子少,美又冷艳的男子绽放的笑容更是少见与可贵。他若能多笑一些,想必是个令众人倾倒的祸水。

而可怜如斯的我,被他戏耍了一遍后,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榻。

原来那张榻就在他床旁的屏风后面。

这个位置若放在大户人家,应该是通房丫鬟偶尔会睡的地方。

放在大殿里就有些拿捏不准了,不过这张榻倒是干干净净的,我这几日睡的枕头被褥都按照原先摆放的位置铺在上头了。

至于,榻底下……

咦,我的夜壶乜。

莫不是被那些搬家伙的仆人私吞了。(谁会吞你的夜壶)

我偷瞄了一眼三殿下,被他横了一眼后,我敢怒不敢言啊敢怒不敢言,坐在榻上,攥紧了被褥,倒下闷头就睡,想着我那深爱的夜壶,就情难自已地翻了两滚,咬了咬被褥。

唉,原来是让我守夜。

中途我有醒过一次,透过屏风,我隐约能看到他的身影,当时夜已深,窗外头的枝条被风吹得摇晃不息,阴影落在他身上,时间从他身旁慢慢地溜走,他很耐心地照顾着自己的金蛇鞭宝贝,却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我在他脸上看到那种恍然无错的神情,他似乎正在陷入某种回忆里,无法自拔。

不过话说回来……

灯光下,他的背影像极了一个人。

我枕着手,侧躺着,透着朦胧的屏风望着他,只觉得眼皮却越来越沉。

昏黄的灯光无声无息地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背影很孤单且有种无奈。浑身上下似乎都散发出了一种无声的叹息。

我眼一热,打了个哈欠,剩下的还来不及细想,就敌不过周公的召唤,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别走。”

我拧紧眉头,翻了个身。

“别留下我一人。”

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在我耳旁响起,如泉水般涌入我的心。他的声音那么低,却有种撕心裂肺的悲痛沉浸在每一个字里行间。明明是那么好听的声音,我却不忍心再听第二次。

我一惊,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吓出了一身汗后,却发现自己正茫茫然地站着陌生的地方,周身一片蒙蒙大雾。

突然响彻天际的凤鸣声袭入耳里,仿若万千根绵针扎入骨子里。

我只觉得浑身气血倒流,全身都要散架了般,这种疼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

待我反应过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某个男人的怀里,他的手颤抖地抚过我的发鬓,放低姿态,搂得我很紧,一字一句地哀求着:莫睡,睁开再看我一眼,我们去看斜阳,你还说过要听我奏曲儿。

我们要生生世世做夫妻,不离不弃。

梦中,那个男人贴着我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说着什么,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庞,但却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那脉脉含情似秋水般的眸子,脸上有着很忧伤的表情。

而眼前的血雾愈来愈浓烈了,疼痛是如此的真实。

我感到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力气拉扯,然后轻飘飘地上升,脱离了那具躯体,愈来愈远离那个怀抱,最后甚至悬浮在了半空。

而那个白衣男子正执着地抱着怀里的女子,身子止不住着地抖着,浑身散发着忧伤的气息,生离死别也不过如此。

不!

那个名字就哽在我的喉咙里,立马就能唤出来。

胸口像是窒息了一般,心脏仿若是被人扼紧,缩成了小而坚硬的一块,突突地跳着,传来尖锐凄入脾脏的疼痛。

我惊醒了。

一张脸离我很近。

三殿下许是漂亮的脸上,此刻正有着暴虐的气息,他卧坐在榻旁,手指紧紧握着袍子,眸子阴戾,他瞅我一眼后,脸上仍旧有着复杂的情绪。

“你做噩梦了。”

我点头,忙爬起身坐好,想着又不对劲儿,反射性地拿被褥遮住小胸脯。

他压抑着情绪,徐徐站了起来,转身推门,略微回头,“别光顾着睡,天亮了,二殿那边差人来叫你了,该滚出去学法术了。”

于是,我滚了。

三殿下性子孤僻是众人皆知的事。

万不能触他霉头。

寄在别人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我披着衣袍边跑边束发,想着不对劲儿又折回到后院的井边,捞起袖子舀水漱口洗脸。昨夜那场梦也做得蹊跷,若不是殿下他吓醒我,也不知道那梦会被我做成什么样儿。

一想到,三殿下银魅君上瞧着我的那一眼,那股恨意,我就觉得脊梁骨阵阵发寒。

拾缀后,我生怕因迟到而遭先生责罚,连早膳也来不及领,便跑去了练法术的地方。

可是银魅君说了谎。

这会儿天还大亮,坪里只有我一人,二殿下那边压根没有差人叫我。我呆在原地等了好半响才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他们一个个吃得红光满面,就我一个人蹲在地上揪着树杈画饼,胃里空荡荡的着实饿得慌。

先生没有再教新的,只是让我们复习昨天学的那些。

可没练多久,就匆匆来了一个穿碧袍子的下人,他一脸焦急,瞅了我们一眼后,便拿手遮住嘴巴附在先生耳旁说了好些话,先生的脸也吓得青白一片。

说话的人磕巴,兴许是急了,所以声音也不小,我们尖着耳朵也能听个大概。

好像是说玉华殿那边出大事儿了,碧尘殿下一大早就召集了许多人,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现在还缺了人,想把教法术的先生也请回去。

于是,课上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大伙儿作鸟兽散,各忙各的去了。

我左顾右盼,才发觉青三竹今儿个没有来。

不过也是,他天资聪慧,火术耍得这么地道,偶尔翘堂课也不会耽误修行。这会儿三殿那边我是不敢去了,剩下的时间不如拿来瞎逛逛。

眼前的一条羊肠小道也不知道通往哪儿,景致很美,飘着不少杏花,不少穿着翠碧衣衫的少年少女穿梭而过,其中还夹着着白衣衫的人,似乎是二殿与一殿的下人们。

他们行走匆匆,眼还不住地乱瞟,脸上挂着焦急的模样。

其中有一位活宝青年连草丛也不放过,拿着腰间别着的玉笛扒着草,似乎在找什么。

我留了个心眼,低头闷声,从他们身旁走过时放软了步子。

这年头不要招惹事端才好,一看他们这样子就是掉了贵重物品,我要一掺和,难免不会起疑抓着我审一番拿我出气,说不准还会说是我偷的。

我缩着脑袋,低头看着脚,眼也不敢乱瞟。

“喂,你!”清清亮亮的声音响起。

我夹着臀部往前冲,溜得更快了,简直是脚底生风啊生风。

“站住!”叫唤的人生气了。

我惊了,站立不动,苦兮兮地回了头,只见一位穿着袭白纱裙的娇小女人,英气飒爽朝我走来。

“嘿,我正叫你哪,你给我躲什么啊。”她佩饰在腰间的剑晃来晃去。

那个活宝小青年懒洋洋地瞄了一眼我们后,蹲在地上继续拿着价格不菲的笛子扒着草。

我一个战栗,忙往后缩,不住地摇头摇手,“不是我偷的,我没拿,不是我。”

“你说啥?”

“……不是我。”

“后面那字。”她眯起了眼。这副神态让我觉得很是眼熟。

“偷。”我怔怔的答了一句。

她一脸的古怪。

那小青年的尖耳朵抖了抖,手撑在膝盖处,似乎有回头的迹象。

我觉得我该补充澄清并顺便说点儿啥,于是便很诚恳地望着她,试图让眼前这个女子从我闪烁的眼神里看出我的真诚,“我没有作奸犯科,更不是奸佞小人。我、我、我能走了么?”

她扑哧一笑。

眼睛眯得弯弯的,月牙形。

这会儿我倒想起来她是谁了。记得我初入上界那会儿,就是眼前这位不起眼的女子在选徒赛上当着一伙人的面使了十八般武艺,把我震得自信全无。

似乎是叫夭十八。

看她这白裙裳白腰带一尘不染的行头与打扮,原来是被分去了玉华殿。

“我把你唤住,是因为你掉东西了。”夭十八把手一伸,手心里正托着一块纹绣精美的绢布。而活宝小青年站了起来,伸着脖子看了眼,然后不留痕迹地拉了一把夭十八,并小声地与她说着什么。

我一脸警惕地望着他们。

正当我试探性地伸出手,准备接……

夭十八又警惕地把手缩了回去,狐疑地瞟了一眼我后又低头左右瞅了一下手里物什,掂量了几下,最终点评道:“不过这手绢是个好货,也不像是你的。”

看着他们二人这么认真地摸着那玩意儿,我一脸小震惊,难不成他们找的是这东西?

这不是栽赃么?

这分明是青三竹给我的啊。

活宝小青年一脸不友善地望着我,把玉笛子插入了碧绿的腰带里。

“这手绢是别人送的。”我也没拿来用做别的,就偶尔擦擦口水。

“不是偷的?”夭十八质疑了一下便很爽快地递还给了我。

我眉一挑,舒了口气。

她斜瞟了我一眼。

“不是。”我立马绷紧了小神经,澄清道,“你们现在要找的那玩意儿,我也没偷。”

“我们找的东西,你还真偷不了。”一旁冷眼看戏的穿翠碧衫衣袍的小青年不慌不忙地说了一句,然后斜了一眼夭十八后,两人想是想到了什么都笑出了声,似乎我说了个十分逗趣的事儿。

他们笑得很大声,我却立在原地表情很茫然。

夭十八拍了拍我的肩,瞅了一眼我的灰不灰黑不黑的袍子后,很认真的说,“你是三殿的人吧,这会儿不要乱跑,一殿那边出了些事儿,所以这处有些小道都被施了法术,你若乱跑,八成会迷路。”

我有片刻的失神。

她突然拧紧了我的肩膀,望着我,又追问了句,“懂了么?”

“懂。”我忙不迭地点头。

她放了心,挥了挥,“你去吧。”

于是我去了。

她那话倒是容易理解,不乱跑就成了,我慢慢走不就得了么。

人这一辈子能无拘无束的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犯得着定这些规矩来束缚自己么。

我就不信这些个被施了法术的小道小路还能吃了我不成。

然接下来发生的,倒也还算寻常,却让我深深的体验了一把惊惶与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