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缕黄澄澄的斜阳，从窗户射到了孙柔嘉的脸上，她还是不能动，也不能张口大声说话，吃喝都很艰难。
方鸿渐、康晓明带紫芸来到病房，孙柔嘉也只能用眼与他们交流。
“你别动，一定要听医生的话，伤会好起来的，孩子的事你也别担心，我们会好好的照顾她的。你只管配合医生治疗，其他的事就不要想，你们单位也为你办理了病假手续。”康晓明坐在床沿边轻声地对孙柔嘉说。方鸿渐、紫芸站在康晓明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孙柔嘉。
“谢谢你们。”孙柔嘉发出一句极微弱的声音，她的眼泪也从双眼角流出来了，唐晓明便用手帕给她擦去，紫芸走过去握着她的手，也没话说，只是静静地看着。
方鸿渐他们带着紫芸走了，病房内就只有她与那个照顾她的人，她望着窗外，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只听到外面一阵阵的风穿过树叶的声音，病房里的灯光微黄，也不很亮，她示意照顾她的人自己休息。
孙柔嘉心里想着，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己病刚好好一点，又出了这事，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行船确遇打头风，哎，线索专从细处继，恶运专挑遭孽（生活不顺很困难之意）人，造化弄人啦，也不知道伤要好久才有恢复起来，虽说紫芸有方鸿渐他们照顾，她可以放心，但为他们增加了不小的负担，她心里感到很难过，她又感到原来锁骨下已经不痛了的地方，现又开始痛了起来，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会不会这伤让她原来的病又狠起来，如果是那样，她自己倒没什么，那紫芸以后怎么办，她还小，没有亲人，她不自觉地感到心里一阵阵的痛起来。
她想到方鸿渐那脚伤都三个多月才好，医生也给她说了，她的伤要完全好，也要三四个月，对她原来的病情也有影响，她越想心里越害怕起来了。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了三个月，孙柔嘉已经能下床走动了，锁骨下面痛也轻了一些，医生告诉她，经X光检查，暂时未发现有转移情况，她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要平静了一些。医生告诉她，在医院还治疗一些时间，她就可以出院回家休息，最好是去上海院检查一下。
紫芸在方鸿渐他们的安排下，也顺利升入施南高中就读了，孙柔嘉得知这一消息，她真的是高兴得不得了，她心里想着，她与紫芸真好是幸运，遇到了贵人，她又想到，她目前的状况，除了说句感谢外，也拿不出什么礼物来感谢他们，她明白，她那里除了方鸿渐他们资助紫芸的钱，她坚信，那些钱只能用于紫芸的学习方面，那是一定不能用于她身上的，她自己的钱也只能维持日常生活了，一时心里十分的又不安起来。
“晓明，孙小姐这伤，我问了妹夫，伤好起来不是大问题，她原来的病可能影响大，她真的命好苦哟。”方鸿渐躺在床上对康晓明道。
“是的，我们还是尽力帮助一下她吧，她现在带着紫芸这孩子更是困难了。”康晓明转头对方鸿渐道。
“谢谢你，真的！”
“睡吧，明天还要上班，事还多着呢。”
孙柔嘉的伤情虽然好了，但原来的病因此又变得较伤前加重了，她只好再些将紫芸托付给方鸿渐夫妻，再去上海看病。
孙柔嘉来到华东医学院找到了刘祉清，经过刘祉清的检查，她的伤情恢复得还是较好的，但病变组织因被锁骨剌中，目前病灶较前有所增大，还有向锁骨转移的迹象。刘祉清当面也未给说明白，只告诉她，可能受伤后因体质原因，病灶有所增大，叫她不要过余担心，待他再想一下，结合伤情再处方用药。叫她先回家等他一天时间。
刘祉清下班后就去找他原来的导师赵志远商量，赵志远知道西医对癌症目前也没有什么办法，有的早期可以通过手术切除，如有扩散与转移就没有办法了。刘祉清又将孙柔嘉的病情告诉了唐晓芙，叫她与苏文纨、赵辛楣、方鸿渐他们一起商量一下，是否告诉她真相以及下一步如何办。
“喂，二哥，吃饭没？”唐晓芙打电话给方鸿渐，显得有一点急切。
“小妹，你好呀，好久不给哥打电话了，你们还好吧。”
“我们都好，我今天告诉你一个不好消息。”
“什么不好消息？”方鸿渐在电话那头急切地问道。
“是孙小姐的病，祉清回来给我说了，她目前伤情恢复还可以，但她原病灶被锁骨断端剌伤，目前已经增大，且锁骨也有病变迹象，目前祉清还没告诉她，想问一下你的意思。”
“这个一时我也想不好呀，告诉她吧，怕她一时接受不了，会加重她的病，不告诉她，目前治疗效果也不很好，她自己也应该有所感觉，你觉得如何处理好呢，小妹？”方鸿渐一时也想不到合理的方法，就问唐晓芙。
“这个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好的，有点难，不过祉清说了，按她目前的状态，原来那病治好已经没有可能了，病人迟早也会知道，让她明白了，可能，可能哈，她接受了现实，冷静对待，积极配合治疗，可能生存时间与生存质量还好些。”
“按她的现在的心态，因她已经知道她原来患的是食道癌，告诉她可能是好的选择，这由谁来告诉她呢？小妹你看谁合适？”
“如果如实告诉她，她对祉清还是很信任的，我觉得祉清告诉她要好些。”
“那好吧，就拜托祉清了，我们因不专业，说不好可能情况更糟。”
“那好吧，我转告祉清。”
孙柔嘉非常平静在回到了施南，到方鸿渐家接回了紫芸，也如实告诉了刘祉清对她病情的情况，说如果积极配合治疗，放好心态，三到五年生存期应该没有问题，她告诉方鸿渐，她能冷静接受这个结果，也会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她说只要她还能活三年，她就满足了，三年后紫芸已经上大学了，她那时也能自理了，她再走也心也安，放得下去了。
紫芸知道了孙柔嘉的病情后，想不读书了，要在家照顾孙柔嘉，被孙弱嘉骂了一顿，紫芸想不通就去找方鸿渐诉苦，说她真的是想好好照顾妈妈，因她妈妈现在已经不能上班了，在单位办了病退。
方鸿渐经过开导，严肃告诉紫芸，书她必须去读，如果她不读书，她妈妈可能很快病情恶化，请紫芸要认真思考，不要误了学习，经过几个小时的开导，紫芸答应继续读书。方鸿渐就送紫芸回家。
“孙老师，紫芸答应去读书，你放心好了。”方鸿渐对孙柔嘉道。
“妈妈，舅舅教育了我，我去好好读书，您放心，我一定认真读书的。”紫芸哭着对孙柔嘉说道。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只要你认真读书，妈妈就高兴，别哭了，去给舅舅泡茶。”孙柔嘉笑着对紫芸道。
“舅舅，请喝茶。”紫芸端着茶过来递给方鸿渐。
“谢谢紫芸，好好读书，照顾妈妈，还有舅舅、舅妈，你放心好了。”
经与学校协商，紫芸不住校，早出晚归。方鸿渐的帮助下，就在学校旁边给她娘俩弄了住房，这样方便紫芸上学。
孙柔嘉盘算着，她病退了工资能基本够她娘两日常生活开销，为了孩子营养跟得上来，生活也不能开得太差了，至少每天要吃一餐肉。单位根据她的情况，将她的医药费用给予全额报销，减少了她不小的负担。紫芸上学的支出，方鸿渐他们支助的钱也够了，如果一年后孩子上大学，可能还得他们资助，她心里明白，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有多少储蓄，她着便流出眼泪了，她感觉到自己好失败，她想到紫芸马上要放学回来了，急忙擦去脸上的泪水，整理好心情，免得让紫芸回来让她不安心。
方鸿渐将孙柔嘉的情况告诉了苏文纨他们，他们经过商量，决定对孙柔嘉娘两的资助由原来一千块一年增加到一年一千二百块，这样让她两生活得以改善，也让紫芸上学方面没有顾虑。
一九五四年的夏天，施南也有一些热，紫芸完成了高考，她感觉妈妈的身体也较前有所好转，便对孙柔嘉说“妈妈，我放假了，您去上海找刘叔叔看看吧，我陪您去。”
“那好吧，这几年你也辛苦了，那我们下周就去上海吧，去看看外公他们，也去看看你一直想感谢的伯伯、叔叔、阿姨的。”孙柔嘉笑着对紫芸说。
“那还有两天，我来准备收拾一下。”
“那你就收拾吧，妈妈还一点钱，你还是去买一点礼物吧，虽然我们不富有，但礼数还是要的，外公他们我们就不带什么，赵伯伯、苏阿姨、唐阿姨那我们还是不要空手去的。你就去买六斤六家岭贡茶，以表示我们的心意。”
“好的，妈妈。”
紫去陪着孙柔嘉来到了华东医学院找刘祉清检查，刘祉清为她安排了相关检查，再由他进行脉诊，情况还算理想，伤情已经完全恢复，锁骨断裂处从X光检查看，目前还未见明显的病变，食管上的病灶与上次检查，未明显增大，她目前的状况比预期要好些，但还得坚持长期服药治疗。这一消息让孙柔嘉很高兴，她想她能多活几年。
孙柔嘉经过也唐晓芙联系，她与紫芸依次去拜访赵辛楣、苏文纨、唐晓芙。他们对紫芸的来访都特别高兴，都鼓励她要积极上进，将来有好出息，要好好报答妈妈的培育，还对紫芸说，如果今后有什么困难，要及时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全力支持她的，这让孙柔嘉、紫芸非常感动。
紫芸第一次来上海，看到繁华的大都市，显得格外的兴奋，因上次与妈妈的约定因妈妈受伤而未达成。
孙柔嘉、紫芸施南的当天，学校通知要填报大学自愿了。
按紫芸的高考成绩她可报上海、BJ、武汉的一些好大学，虽说北大、清华要差一点。紫芸对孙柔嘉说：“妈妈，我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
“那好吧，早点回来吃饭。”
“舅舅，我给您说个事，我虽然高考成绩可到上海、BJ、武汉等处上学，但我不想去，我想到你们学校来读，你帮我参考一下，读什么专业？”紫芸在学认真地对方鸿渐说。
“为什么不去BJ、上海那些大学读呢？”方鸿渐有点吃惊地问她。
“舅舅，我虽想去那些地方读大学，但我妈妈现在这种情况，我能安心去吗。”紫芸说得有些眼泪直掉。
“你想好了吗？”方鸿渐问她道。
“想好，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就不读大学了，这次我不会听您的话了。”紫芸态度十分坚决。
“凭你的成绩，有点可惜了。”
“那有什么，在这里读也是大学，出来也是为建设新中国，我不以为有什么不同吧，还得请您做妈妈的工作，她想我去上海读，说以后会有好出息——您一定要答应我。”紫芸说完便跪到方鸿渐面前，方鸿渐急忙扶起她。
“舅舅支持你，走我们去找妈妈。你想读什么专业？”
“就报你们学校的财会专业，我想以后做一个会计。”紫芸认真说道。
“妈妈，我回来了，舅舅也来，我来做饭。”紫芸进门就大声地喊道。
“没有什么菜吧，舅舅来了。”孙柔嘉回答道。
“妈妈，我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一个猪脚，不过钱是舅舅出的，就燉洋芋吧。”紫芸对她道。
“你怎么好意思又要你舅舅出钱啦。”
“舅舅非要给不可，不是他不来，我就没法了。”
“紫芸，快去弄吧，舅舅想吃你燉的洋芋猪脚。我与你妈妈摆哈龙门阵。”方鸿渐对紫芸笑道。
“舅舅，请喝茶。”紫芸端过茶来后就去了厨房。
“孙老师，紫芸去找我来与你商量一下，她的成绩完全能去BJ、上海等上好的大学，但她要我做你的工作，她在施南大学读，说是不放心你，她的态度很坚决，如不同意她就不上大学，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方鸿渐坐在孙柔嘉的对面很严肃地说。
“这孩子，我在从上海回来的路上给她说过，最好是去上海或BJ，她当时也没有表示反对，当然也没说同意，我就在想她肯定有另外想法，在路上我们就没有多说这事，这几天我正在为她选学校，我想她的成绩可去上海交大、复旦也没问题的。”
“在回来的路上我也劝过她，她很坚决，说只去施南大学，财会专业，法学专业也可以。孩子也大了，我们也应该尊重她的意见，你说可以不。”
“好可惜呀，她这么多年来的努力。”
“话说回来，大学出来也是要工作的，只要她以后努力，也会有好的出路的。”
“哎，那只好尊重她的意见。”孙柔嘉含泪道。
“孙老师，别这样，对你对孩子都不好，如果我们尊重她的意见，就要真心实意的，高高兴兴的。”方鸿渐认真地对孙柔嘉道。
“那好吧，如果在施南读，我建议她学法学，出来后工作可能要好些。”
“这个可以与她商量一下。”
“舅舅、猪脚弄好了，准备吃饭了，您出钱，我们请客，不好意思哈。”紫芸端着热气腾腾的一个沙锅放在桌上，还端出来一些炒菜。
“舅舅，您喝点酒不，我们家没有什么好酒，只有散装的包谷酒。”
“那就来一杯包谷酒。”方鸿渐笑着对紫芸说。
“舅舅，妈妈不能喝酒，我也不会喝酒，我就以茶代酒敬您。”紫芸说完就举杯敬方鸿渐。
“谢谢你。”方鸿渐举杯回道。
“紫芸，我与你妈妈商量了，尊重你的意见，不过建议你读法学，你看如何？”方鸿渐边嚼边对紫芸说。
“妈妈，你觉得财会与法学哪个好？”紫芸见他们同意她在施南读大学，心里很高兴地对孙柔嘉说。
“妈妈也尊重你的选择，你是放弃好学校来照顾我，我很感动，也很内疚的。”孙柔嘉哽咽对紫芸说道。
“妈妈，别这样，我是真心的，特别是我这次去上海见到赵伯伯、苏阿姨、唐阿姨他们，真的我真的好崇拜他们，敬佩他们。”紫芸笑着对孙柔嘉说。
“好了，孩子的想法，我们长辈要支持，我们现在只能帮助，不能干涉，你说是不是孙老师。”
“好，我们支持你，只要你认真学习，将来一定会有好出息的。”
“谢谢舅舅、谢谢妈妈！”紫芸说完，站起来向他们鞠了一躬。
“紫芸，妈妈给你说句实话，前两年我是怕活不到你上大学，也很感谢你祉清叔叔，她让我活到现在，我很满足了，也看到你长大了，现要上大学了，我也放心了，妈妈就走了，也放得下心了。”孙柔嘉说得两眼婆娑。
“孙老师，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就别这样了好吗？紫芸这么有能耐，我们为他高兴才是，祉清也说了，你的病好好治疗，目前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你别想多了。”
“这是我对紫芸的交待，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以免得到时说不清楚，对死我不怕，我说的是真心话，当然现在朋友、单位对我都很关照，我也会积极配合医生的，我也要坚持，我活一天是一天，看着紫芸成长，是我最大的高兴，看到朋友们健康工作，不断取得成绩，我心里为你们祝福，谢谢你们了。”
“孙老师，我们就按紫芸的意思，她报我们学校，录取是没有问题的，紫芸，你是报财会还是法学？你想好了就填报。”
“舅舅，我就报法学，以后做一个法官也很好的。”
“那好，你就去报施南大学法学专业吧，我给他们招生的同志说一下，你达到了条件，也不算违规。”
“谢谢舅舅了，我以后边读书边照顾妈妈，我心里才踏实。也谢谢舅舅、妈妈的支持。”
九月二日，施南可算是金秋气爽，晴空万里。
孙柔嘉陪着紫芸来到了施南大学法学院报到，经过申请学校批准，紫芸不住校，只在学校听吃中饭，晚上回家自习，早上八点上课，方便照顾妈妈。
根据紫芸的情况，学校研究申报上级批准，对她免除学杂费用，给予甲等助学金。
紫芸也放寒假了，孙柔嘉近来感到吃东西已有些困难，也比往日痛了些，紫芸陪去行署医院检查，发现病灶有所增大，医生说，目前也没有什么特别之法，除了给予支持疗法外，这让紫芸心里有些心慌，她便去告诉了方鸿渐。孙柔嘉心里早已有所准备，她心里反而平静地接受，没有表现任何异常，也没有过多地问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