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路明非不愿低头
日常生活、新闻报道中，有些事情是细思极恐的。
而路明非现在遇到的状况，已经不用细想就能引起极大程度恐慌了。
路明非感觉一层浓浓的迷雾遮盖在自己身上。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当作棋子随意摆弄。
他已开始产生恐怖的联想。
过去，无法承受来自婶婶的精神暴力时，他真地想打个电话问问父母：“你们两个是没有爸妈吗！？就算托管也可以托管给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吧！？为什么要将我寄养到叔叔家，你们难道不知道寄人篱下的难过和痛苦吗！？所以果然你们两个才是某点孤儿院出身的吧！？”
可真相会不会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之所以他的父母像是完全不不在乎自己这个儿子一样放养，是因为他的确不是他俩的孩子呢？
甚至有可能所谓叔叔婶婶一家和路麟城乔薇尼两个都并不存在亲属关系？
表现得严苛恶心得就像故事里头的恶毒亲戚一样的婶婶，其实只是演技？
就是为了削弱他的精神抗压能力？
诸多想法如同浮光掠影，闪现而过。
一旦对世界产生怀疑，一切过往的认知都会产生动摇。
如果是过去的路明非，现在一定已经对那些观察者们左顾右盼、露出破绽端倪，让他们看出不对劲。
但准星级职业猎人路明非很快便稳定住了自己的心态，甚至可以说没有产生过动摇。
因为他知道，即便这些恐怖的猜想都成为真实，那已经是无可改变的往事。
往事不可改，这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都不因我们的意志所转移，所以对于那些仍可更易的未来，才需要利用好能够利用的资源，节制而行。
他在发现这些窥探的第一时间便意识到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不能让他们发现我发现他们了！’
嗯，说起来有点饶，但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重活一世，路明非不打算像过去那样畏畏缩缩。
哪怕真有什么掌控世界的恐怖势力暗中规划了他的一切，他也不打算装成过去那个衰仔。
性格上的变化他不打算掩饰，还有着以性格剧变作饵，看看幕后者会有什么反应，由此或许也能推测出他或他们目的的蛛丝马迹的想法。
这种试探理论上很难引起幕后者的激烈反应，毕竟青春期年轻人的剧变有时就在一瞬间。
倘若对方真地能够完美地监测自己的想法，拥有超出三体人的技术，那将意味着虚与委蛇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侦察反侦察这种涉及到专业技能的方面，却是必须暂时隐藏起来的。
因为他根本不清楚过去自己有多少时间是完全暴露在他人眼中，不知道暴露出多少的能力才算合乎情理。
没有日积月累就突然冒出这种能力，很容易引起背后窥探者的注目。
路明非的心中有了诸多想法，列出一列待办事项。
‘这些窥探者存在绝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急着探明。
‘目前要紧的，是验证这个世界除了我以外，其他人是否能开发念能力。
‘如果只有我能使用念能力，那么许多事情都会简单很多……’
谨慎是必要的，但一味的谨慎并不会让事情朝着好的方向变化。
并不是说装作缩头乌龟就不会招惹麻烦上身。
世界是动态的，更何况路明非已经发现自己很有可能在很早之前就卷入了漩涡之中。
如果什么都不做，最后他的未来恐怕只会按照幕后者的想法，像个棋子一样被动地运作。
为了揭开黑幕，必须要获得足以对抗未知灾厄的力量，这就必须锻炼和不断使用念能力。不可能因为忌惮黑幕，就放着自己的长处不用。
人类无法成为拉普拉斯妖，如果过于谨慎，活在一切都能安排得完美无漏的幻想中，一定会陷入不可预知的、来自信息茧房之外的破灭。
化被动为主动，方才是强者的心态。
定下了目前头号大事后，路明非一边观察回忆着街景，一路沿途朝叔叔家所在的惠安小区走去。
这不是他最初离开教室走出校门的想法，但却是他在发现了自己所处的境况后的想法。
‘先回家看看。’
啪嗒。
越过小区大门，搭乘完电梯，封闭的铁门出现在眼前。
路明非拿着钥匙，并没有直接插入。
他忍不住回想，少年时候，他每一天都会面对这扇门。
然而那时的他并不像其他同学一样有着放学回家的喜悦，反而有种比在学校遭到排挤时更加压抑的难过。
寄住在叔叔家的四五年，他并没有遭遇一次家庭暴力，但需要忙活的工作琐事却不比童话里头的灰姑娘少。
这种养法，有些类似旧时代大户人家管教培养世代服从的仆从。
虽然没有诉诸暴力，却是从精神层面打断你的脊梁，磨损你的心智，让你无法发育出健全独立的人格，只能依附于主人家。
明明是叔叔婶婶的侄子，活脱脱活成了小男仆。
婶婶总会用拿生活费不足之类的话语要挟他做事，小到端茶送水、大到包揽新年大扫除时绝大部分麻烦的工作。
哪怕他每次都尽心尽力打扫卫生、帮忙采购，末了都会迎来婶婶鸡蛋里挑骨头的不满和讽刺。
婶婶总会威胁他，在他父母给出的抚养费不够的情况下他们一家还愿意收留路明非已是天大的恩赐，如果让她有所不满，那就会让他早点滚出这个家去。
殊不知，他早已从生活物件和婶婶他们购买的一些奢侈品中判断出虚实，只是少年时期的他就像一个空心的木偶，根本提不起计较的心思。
在路明非意识到寄人篱下的自己得不到真正的支持和爱护后，便全无所谓。
（原著有说路明非知道婶婶吞钱高消费、买车等等『龙一』，还有婶婶在侵吞路明非生活费的情况下以路明非生活费不足为由要求他端茶送水包揽卫生等等给叔叔一家当下仆的事情『龙三』）
“哈……”
路明非深吸了口气，停在半空中的手终于继续向前。
咔吧一声，他推门而入。
从客厅的方向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还能听到被高声调压倒的电视机的声音。
婶婶是个传统的家庭主妇，考虑到堂弟路鸣泽总是会在放课后与同学们小聚交流感情，家里的晚餐时间总是会稍晚一些。
至于叔叔，除非特例，往往会加班到晚上才回来，婶婶基本不用特地考虑他的生活作息。又或者即便叔叔按时回家，婶婶也会以路鸣泽的时间需求为主。
看今天这个时候婶婶还没有入厨房煮饭，路明非就知道路鸣泽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
“路明非，回来也不知道问个好的吗！？真是，连一点对长辈的礼貌都没有的？”
路明非正向自己和路鸣泽共用的房间走去，耳边忽然传来婶婶责问的声音。
虽然过道就在客厅旁边，可没想到正陷入电视剧中开怀大笑的婶婶竟然还能注意到他路过的？
路明非一边暗自腹诽着，一边转过了身看向了懒洋洋地侧躺在沙发上对自己问责的婶婶。
路明非对婶婶的印象从来没有好过，哪怕过去十多年，在异世界中在孤独寂寞的时候也没有对婶婶产生过一丝怀念。
这明显是没事找事的苛问，如果是过去的路明非，应该是在心里头回嘴一句“路鸣泽回家不也经常直接奔房间开机的？”，然后本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原则木讷地道歉问好。
“婶婶，如果你值得我尊敬，那自然值得我问好。”
而现在的路明非如此回答。
‘连爸妈都不在乎我，又怎么能对叔叔婶婶有什么要求呢？所以就算婶婶再讨厌，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是过去的我一定会这么想吧。
‘但现在不一样了。’
路明非回想起了与莫老五老师相处的时光，回想起了与猎人同僚切磋交流的过往，回想起了指教引领后进师弟们的回忆。
这些记忆给予了他温暖、厚度和力量。
他还是没有搞懂所谓人生，但至少他已经有了面对人生的勇气。
‘因为我不是为了达成爸妈他们的愿望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不是为了屈服认输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所以就算没有人在意我，我也要自己爱护自己，自己守护自己。我已经决定了，要努力为自己而活。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地活着。
‘不是因为师父的教导，而是因为我自己想要这样做。’
他已经知道了，他不是因为希望被爱着才来到这个世界上。
而是因为来到了这个世界，才需要学会去爱自己。
他已经不再需要莫老五老师给出的“由我来成为你活下去的勇气”作为活下去的借口。
所以，这个头已经低不下去了。
对于路明非那言下之意“你不值得我尊敬问好”的话语，婶婶自然气得火冒三丈，宛如化身烧水壶般脑袋要冒蒸汽。
“你真是翅膀硬了，还学会顶嘴了是吧！？好，你很能！你这么能的话，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啊！滚出去，你自己找地方住去！自己找地方生活啊！”
婶婶气得面目扭曲，她皱着鼻翼，脸上的法令纹都凸显了出来。
她死死地盯着路明非，脸上带着冷笑，表情险恶，一副自觉拿捏住路明非七寸般的模样。
路明非却语气平静，伸出手来：“好啊，你把这五年来吞下去的，属于我抚养费的那一部分钱都吐出来，我现在就搬东西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