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山有错落
周立成眼神不住扫向刑维民，恍然说道：“那肯定就是刑医生，没想到我们心脏外科的手术您也感兴趣。”
根据他的推断，抛开陈钰，现场最有可能的，只剩下刑维民。
俗话说心肺不分家，常年搞胸外的医生，能做心脏方面的手术并不是稀奇的事情。
刑维民却摇摇头，说：“其实，手术是李西北医生做的。”
他没有居功，今天的目的就是想让李西北在陈钰面前崭露头角，自己帮不了他什么，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希望能缓解一点他的苦恼。
周立成闻言神色愕然，目光落向眼前的年轻人，审视着对方的同时，心里不禁也泛起丝疑惑。
难道是因为破口较小，他们三位老医生懒得动手，锻炼新手来了？既然如此，那干嘛还要请自己来会诊？
不过他没想太多，反正下了会诊，自己就会有部分收入，至于其他的，似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周立成站在手术台上，朝着术野区看了半天，没能找到破口位置，便忍不住问：“心脏破口在哪个位置？”
李西北说：“破口位置在下腔静脉侧后方，靠近右心房处。”
闻言，周立成变得沉默，看上去像是在思考，最后忍不住看了李西北一眼，这一眼意味极其深长。
光听这个破口位置他就知道，普通医生是完成不了这台手术的，而对方现在的语气却如此淡然，这种态度让他稍微感觉有些不适。
在心外科方面他是权威，无论是在之前，还是现在的徽京医院，他都是首屈一指的专家。
他觉得李西北的态度，稍微有些傲慢了。
陈钰凑上前，郑重地说：“老周，你再仔细检查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要关胸了。”
虽然手术很完美，看上去没有任何瑕疵，但陈钰骨子里还是不敢相信，这么年轻的李西北能完成如此难度的手术，还不留下一丝的纰漏。
周立成点点头，又问：“患者心脏破口处有多大？”
李西北说：“0.5cm。”
周立成不信，看向器械护士，说：“放大镜。”
对方将大小说得这么精确，连左右都不加一个，要知道测量都有误差，更何况这还是手术中的预估值。
自古以来文人都是相轻的，医生同样如此。
其实，生活中每个人都是这样，只要沾染到前后的顺序，骨子里就会迸发出争强好胜的心理。
也正因为如此，李西北的回答落在周立成耳朵里，让他觉得眼前这位就是个信口雌黄的小子。
连话都说不严谨，做这种级别的大手术，能不出问题？
戴上头戴式放大镜，周立成伸出右手，准备搬动心脏，检查缝合口。
可他的手刚接触到心脏，监护仪立马就开始报警。伤者血压直线下降：120-85-70-60......
麻醉医生见状，急忙出声提醒：“周主任快停下，血压下降得太厉害，这样很危险。”
周立成没有停手的意思，说：“等一下，很快就好。”
见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而监护仪上的数值依然在持续下降，麻醉医生怒不可遏。
她本就是好意提醒，担心病人因为低血压造成低灌注，术后影响器官功能，对方居然视而不见。
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无理对待，她也来了脾气。搬动心脏这么严肃的事情，两个人居然都这样忽视自己，直接上手。
万一要是因此出了事故，到最后倒霉的可是她自己。
麻醉医生拧着眉毛说：“病人要是造成低灌注损伤，这个责任你负得了吗？”
周立成的手停住了，不可思议地望向她，眼底跳跃着一团火苗。
按理说麻醉医生应该配合主刀才对，怎么现在反倒成自己来配合她了？
这时，李西北已经绕到了旁边，伸出手说：“周主任交给我吧，请你看好破口。”
他在说话的同时，已经用自己的左手缓缓覆盖住心脏，与此同时将周立成的手缓缓抽出。
双手交汇的刹那，周立成似乎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不同的手指，不同的力道，不同部位的心肌收缩力，仿佛自己的手游离在心肌之间，感受着每一次微妙的搏动和收缩，这种感觉耐人寻味，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体验。
渐渐地，监护仪的报警声越来越远，血压波动也越来越小。
麻醉医生满意的点头，她因为过度紧张而飞奔的心率终于在此刻平息下来。
随着李西北将豁口处显露出来，周立成在放大镜的加持下看到了缝合口。
当视线聚焦的一瞬，他的眼睛立时瞪得如铜铃一般，在放大镜的映射下显得更加夸张......
这是居然陈钰缝合的？
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是标准的垂直褥式外翻血管吻合法，缝合两针，间距标准，没有血管壁的内陷，没有过度外翻，吻合平整。
要不是还有缝合后的明显标识，周立成自己可能都看不出这0.5cm的破口在哪里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位年轻人敢将破口长度说得如此精准，别说是0.5cm的间距，他们恐怕就连0.5mm的间距，都能够把握得丝毫不差。
两针缝合的间距和手法就像克隆出来的一样，肉眼看不出一丝区别。
一般血管缝合后，可能会遗留下不同程度的瘢痕，从而导致术后有血栓形成的情况。
而血栓形成概率的大小，通常又和术者的缝合技巧直接相关，像眼前这种，周立成心里清楚，它形成血栓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陈钰见到他目光停滞，下意识以为哪里出了问题，心里有些紧张，开口问：“老周，怎么样？”
周立成摇头，好一会才说：“没有问题，缝合的效果很好，没有渗血。”
陈钰这才松了口气，缝合的好不好他心里自然清楚，可他想听的是其它方面问题，而不是周立成这种一惊一乍的作态。
目光深深在对方身上停留一瞬，陈钰转而看向李西北，言语轻松地说：“可以放回心脏了，接下来关胸。”
李西北波澜不惊地点头，将心脏缓缓放回原位，心电监护仪依旧没有什么波动。
麻醉医生在一旁看得欢喜，要是心脏外科的医生，每一位都有李西北这样的手艺，那么麻醉医生的猝死率也不会这么高了。
大医院的麻醉医生，看似只是需要坐板凳，盯着电子屏幕的那种轻松工作，感觉就跟小区看监控的大爷差不多。
实则却是，月亮下班他们下班，一直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过度疲劳加上时常紧绷的神经，很容易就会出现问题。
尤其是做心脏、脑外科的手术，他们的心跳速度就和病人的血压、心率一样，像是在坐过山车似的。
周立成此时虽然还想再反驳些什么，但奈何主刀的医生毕竟不是自己，而且这台手术做得确实非常漂亮，没有任何瑕疵。
尤其陈钰这一手缝合手法，更是让他觉得，这位副院长认真起来的时候，还是挺厉害的。
技不如人，那就只能憋着。
他本想带着挑刺的眼光再次检查一遍。却突然发现，就连李西北这位年轻人搬动心脏的手法，都已经到让人诧异的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