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古怪谋划,校尉出关
黑黢黢的屋里,曹宁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火光,不时添柴。
神爵三年这个点,他决定先搁置一边,转而去想想之前没怎么考虑过的那个庙祝。
方荥。
今天白天,曹宁也没闲着,他换了身便装,在镇里四处打探了不少消息。
其中,有不少关于方荥的事情。
一点一点的,在曹宁面前,一位瘦削的庙祝的一生脉络,被悄然勾勒了出来。
方荥,其人亦是孤儿出身,放在前世某些文学作品里,是个十分妥当的主角开局。
但现实显然并非如此,方荥虽然是孤儿出身,但他运气一开始很好。
大约四岁那年,在沿街乞讨的时候,他被陶家二房一对夫妇看中,得以被收为养子,并被悉心照顾。
之后,也并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剧情发生。
养父母待方荥极好,可谓视如己出,这对夫妇本有一个跟方荥年岁差不多的孩子,但那孩儿却因为些缘故早夭。
之后,便是一家人十多年的安稳日子,以及方荥的顺利长大,并靠着天生的灵觉和一副好心肠,成为了土地庙庙祝。
再之后,便是陶家内部的一些故事。
其中的主线,便是陶家的内斗。
确切点说,是陶家长房一脉,与两个支脉之间不知因为何故而起的内斗。
至于内斗的原因,陶览说不清楚,陶家镇上的百姓也稀里糊涂,总之曹宁现在还没有清晰的头绪。
最后,便是方荥一整个小家的故事。
大约也是两年前的事。
本来,在方荥成为庙祝之后,他们这一个小家,日子过得比困在陶家,卷入各脉倾轧要好上许多。
可两年前的一场大火,毁了方荥所有的一切,他父母在火中丧命,家中一切物什都烧了个精光。
事后,陶家长房特意来人安抚过他,并提出若他过于伤悲无法继续担任庙祝,陶家可以找族人替他。
如此险恶用心,方荥当然不会同意。
那场火的原因,无凭无据,曹宁猜不出下手的人是谁,但若是论嫌疑,陶家长房恐怕洗不干净。
最后,便是方荥莫名其妙染上重病,身子也一日比一日垮,最终,就有了曹宁之前在土地庙里看到的一幕。
陶家长房五人躺在土地庙里,而方荥自杀前手上沾了五人的血。
不是他干的,他为何如此行事?
这里面,可以肯定两件事,一件,是方荥和陶家交恶的原因,大概得有九成都落在他父母身上。
另一件,则是可以肯定,陶家的内斗,定然和长房一脉那莫名的谋划,有脱不开的关系。
疑似神道之物的祭祖残柱……
祭祖……
城隍庙见血……
陶家长房一脉死人……
方荥自杀……
神爵三年……
那暗中潜藏的伤人害命的恶徒……
以及被挖走五脏之一的无辜百姓……
五脏,为什么挖走了五脏呢?
曹宁似乎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心,按照《大晋神游录》的说法,对应五行之火。
肺,似乎对应五行之金。
突然有所悟,曹宁神色一凛,赶忙将小柳灵从怀里掏出放在灶上,然后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厚实线装书,上头书着五个篆字:大晋神游录。
曹宁将手中的线装书翻到魔属一类,仔细读了一遍某页上的蝌蚪小字儿,脑海中,莫名联想到一只正在啼鸣的怪鸡,一道想法突然呼之欲出:
伺魔丹!
是赤血魔教!
是他们在取活人五脏,要喂养恐怖妖魔!
一桩桩,一件件,所有这些,在曹宁脑海中的深红色面板上,勾勒出一张纵横交错,犬牙差互的星斗图。
有些东西,似乎已经跃然而出了,但却依旧隔着一层薄膜,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曹宁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忽视了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
心中略微烦躁。
但想了想,曹宁还是拿出朱笔,将目前的情况都写了下来,随即轻轻吹了声哨。
正趴在堂下,和小柳灵一同戏耍的圆脸赤喙鹰听到哨声,晃着胖胖的身子,一摇一摆走到曹宁面前。
将手中的密信绑在了幼鹰脚上,后者突然精神起来,扑腾着双翅腾空而起,朝向四明县城方向飞去。
目送着自己的小鹰消失在天际,曹宁手中崭新的雀翎刀悄然出鞘,在火光下,赤红色的刀身映照着曹宁冰冷双眸。
赤红色刀身微微发颤,似乎是在发出雀鸣一般。
它想饮血,饮妖魔邪祟的血!
……
陶家。
后山,小湖中。
玉兔光辉尽情挥洒,漫天星光闪烁。
一艘小舟静静浮在湖面上。
船尾,一位披着蓑衣的年轻公子静静坐在马扎上,手中鱼线高高扬起。
只听扑腾一声,一尾三尺多长的肥美【白眉鳜】落在船上,不停打着摆子。
看向这条大鱼,陶子尧袖口双拳紧握,脸上的笑意已是彻底掩藏不住,
“曹校尉果然是妙人啊,经他这么一点拨,这才刚一天,这么大的货,就已经整了五条了!”
“只是可惜,这大概,也是我此生,最后一次在这湖上悠然垂钓了吧。”
陶子尧眯缝着双眼,望向天空中的玉兔,心头怅然一叹,
“真不想死啊!”
但他也十分清楚,此次一遭,不论结果如何,陶家谋划成败与否,他都绝难留下一条命来。
勾结赤血魔教,在肃州地界,那是死罪一条!
更别说,若是赤血魔教计策败露,让陶家得逞。
那到时候,他这具躯壳,也要换了个老不死的主人。
他同样要死。
只不过那样的死法,他不是很能接受罢了。
相较之下,还是听天监的斩监台更适合他。
嗯,就决定这么死了。
湖面上,玉兔光华映照出陶子尧一张歇斯底里的俊逸面庞。
……
陶家后院。
书房里。
陶家长房仅剩的一对弟兄,正在密谋着明日的事宜。
“大兄,就快到时候了,我陶家这么多年的谋划,就在今朝。”
陶家三爷陶文叔长出一口气,目光中久违的有了一丝动摇。
“是啊,就看明日了,无论如何,明日,我陶家都要得到土地庙的香火之力。”
陶家族长陶文伯也是一声长叹,但眼中却是一阵厉色,
“二房三房那边已经尽数压服了,不服的,这些年也都送下去陪二房文恒夫妇了。”
“当初,他们夫妇二人就靠着方荥那个小子,屡次在族里坏我长房乃至我陶家的大事。”
“可到了如今,他们已经下去了,他们那个儿子也下去了,而我长房一脉,则将世代兴旺下去!”
陶文伯莫名有些癫狂了起来,眼中满是兴奋之色。
陶文叔则是轻声提醒道,
“大兄,二房子尧那边儿,也点头同意了,但他有个条件。”
“说。”
“他想让咱们,在他死后,善待他父母……”
“准了,左右不过多给些例钱,三房又偏,我可以答应子尧,只要他乖乖配合。”
“毕竟,族中只剩下他,最为适合容纳先祖魂魄了……”
……
听天监。
后衙节堂。
陆先和陈琛坐在桌前,俱是担忧地望向了桌上首位的另外一人。
那是个让人一眼见了,就很难忘记的男人。
面如冠玉,眉眼温润,短须顺直垂下,眼神深邃而明亮。
一身听天监校尉青袍,穿在他身上,竟然还能大出几分。
望之,不似听天监校尉,反倒像是国教玄天道的某路高功下山一般,一身气质比陆先还要出众。
好个神仙中人!
此人正是四明县听天监校尉中的文魂武胆,裴知远!
“老裴,你怎么今日出关了?你的伤……”
陈琛虎目中满是担忧。
陆先紧咬嘴唇,也是一脸关切。
裴知远则是微微摆手,轻笑道,
“无妨,无妨,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不碍事了。”
“倒是你俩,衙门里有这么大的事发生,也不通知我一声,咳咳。”
说着说着,裴知远有些激动了起来。
陈琛和陆先对望一眼,解释道,
“小曹突破的事,不是我们要瞒着你,而是偏将大人他老人家亲自说的,实在是不能太过声张。”
“莫非,他也去了那个地方?”
裴知远抿了口茶,调笑道。
但看到陈琛和陆先面上古怪神情,裴知远也收起了笑意,激动惊呼,
“啊?”
“老子随口一猜,还猜中了?”
“他人在哪儿呢,我得见见他!”
“莫急,莫急,小曹他如今在陶家镇,正在处理那边事务,事后等他回来,你再见他也不吃嘛。”
陆先轻摇羽扇,安然道。
“什么?他怎么跑那儿去了!”
裴知远又是一惊,但旋即反应过来,拍拍袖子赶忙起身,
“不行,我得去一趟陶家镇,那个地方,当年就不太对劲儿。”
“现在恐怕已经是山雨欲来了!”
“啊?”
陆先和陈琛俱是一惊。
忽然,下首有造册力士匆匆闯进,手捧一道密信奉上,陈琛接过,略看一阵,登时就变了脸,
“什么?小曹说陶家镇恐有大变!”
他又转头看向裴知远,
“老裴,这一趟让我去吧,你才刚刚伤愈。”
裴知远双目凛然,正色道,
“不,老陈,这种事儿我去比你合适,再说了,我也不是自己独身前往。”
“喏,我把他也喊出来了!”
堂下,在三人交谈间,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一人,身形高大颇类张璘,身着一袭素净玄袍,头顶用一根柳枝别了个道髻,黝黑面庞透着一股英武之气,背后挂着一把巨剑,宛若从志怪话本中走出的豪侠一般。
这豪侠一般的壮汉看向三位校尉,大笑道,
“怎么,老陈老陆,你二人有活计也不喊我。”
“还是老裴厚道,晓得咱老张的脾性,这一遭,我陪老裴去。”
“你俩放一万个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