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听到李主任这么说，吴怀仁立刻问：“请问这两个选择，各有什么利弊呢？”
李主任笑了笑：“既然你这么问，那我有话直说了。”
略微一顿后，李主任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借机思考了一下，这才道：
“这么说吧，咱现在的政策，是学习鞍钢宪法，讲究两参一改三结合。
简单来说，就是干部参加劳动，工人参加管理，改革不合理的规章制度，让工人群众、领导干部和技术员，三者紧密的结合在一起，不强行划分彼此。
所以呢，现在像你这样新来的中专生，在转正定级之前，一般都是实习期三年，且直接去车间，跟工人一起劳动，然后在劳动中成长。
不过别担心，你虽然去当工人，但还是按照技术岗定级，实习期按十六级技术员算工资，月工资37块5，跟普通工人不一样。
以后如果表现好，转正定级后，可以去当技术员，也可以继续留在车间工作，前途是最好的。
除此之外，一些特别优秀的专业人士，可以在实习期就进入技术科，直接当技术员。
但是能进技术科的人，如果是刚毕业的学生的话，咱这一般都是要大学生，你这个中专生嘛，说实话有点勉强。
而且就算你进了技术科，估计也会遭到排挤。
毕竟技术科的人，多少都有些傲气。
你啥经验都没有的就进去，被排挤是难免的。
所以我的建议，你是直接去车间，先锻炼锻炼再说。”
吴怀仁想了想问：“那去技术科跟去车间，具体区别在哪儿？”
李主任笑道：“区别嘛，就在于工作强度、岗位性质以及待遇有所不同。
如果你直接去技术科当技术员，工作轻松一点，实习期的时候，也按十六级技术员算，月工资37块5。
如果你选择去车间当工人，累呢，肯定是更累，但好处是，按照现在的政策，转正定级的时候，你有机会转去行政岗，当行政管理人员，走行政编。
这可是现在才有的政策，以前是没有的。
虽然都是干部，但技术干部跟行政干部，以后的区别很大。
毕竟一个是技术编，一个是行政编，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清楚这里面的差距。
除此之外，参与车间工作的一线干部，领的粮票也更多。
咱厂的技术员，以你的级别，现在一人每月只能领26斤粮票。
可车间干部的话，以你的级别，现在一人每月能领32斤粮票。
只凭着粮票这一点，一线干部，每个月就比纯粹的技术员多6斤！
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到处都在缺粮。
很多时候，粮票比钱更重要。
这不用我多说，你也懂吧？”
吴怀仁点点头：“明白，懂！”
略微一顿，吴怀仁继续道：
“也就是说。
一个相对轻松点，钱多票少，未来只能走技术编。
一个相对累了点，钱少票多，未来能转去行政编。
是这样吧？”
“没错！”李主任笑了笑，“既然明白了，那你选哪个？”
吴怀仁笑了笑：“李主任，有没有更轻松一点的岗位？
我身体不好，所以，我不在乎钱，就想轻松点，别那么累。”
“更轻松一点的岗位？”李主任下意识皱了皱眉，“小吴同志，这我可得批评你了，我们……。”
“李主任！”
吴怀仁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说教，又从包里掏出一张自行车票，轻轻推过去。
“李主任，帮帮忙，我真的情况特殊，身体真的不好！
我长期营养不良，身子骨很弱，干不了重活儿，咳咳咳，咳咳。”
看到吴怀仁的咳嗽这么假，李主任也是一阵无语。
就你这一米八多的大高个，而且还长得这么油光水滑，肤若凝脂的。
你跟我说身体不好？身子骨弱？
真当我没长眼啊？
不过瞥眼看了看桌上的那张小票。
切，不就是个自行车票。
嗯？
自行车票？
刺啦，抽屉拉开。
哗啦，票子扫入。
刺啦，抽屉归位！
一切，都平静了。
收起东西的李主任吐出口气，轻轻抬起头。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谁都没说话。
“李主任。”吴怀仁突然开口了，“以后要注意了，自己的东西，可不能丢三落四啊。”
“说的是。”李主任下意识点点头。
然后，双方重新对上了眼神。
一起露出了彼此都懂的微笑。
确认过眼神。
嗯，是自己人！
其实现在的吴怀仁还并不清楚。
如果没有之前的那听特供中华。
李主任现在压根不敢收他的自行车票。
依旧是误打误撞。
“嗯，小吴啊，你的情况我了解了。”李主任的脸色由阴转晴。
“既然身体不好，那确实不适合去一线岗。
至于技术员，嗨，那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跟你说啊，技术员不光要整天搞研究搞学习，还要经常下车间，爬上爬下的修这个修那个，还得动不动出差，车马劳顿不说，还要常常加班，也不太适合你。
这样吧，要不，你去宣传科吧。
咱厂里，现在也就宣传科，还有适合你的清闲岗位了。
其他地方的话，一个萝卜一个坑，人都满了，而且很多人盯着，想清闲也也清闲不了。
嗯，我这就给宣传科的张科长打个电话。
我跟他交情还行，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会帮忙给你找个轻快活儿的。”
“那就多谢了，李主任。”吴怀仁连忙感谢。
“这算什么。”李主任摆摆手，“为人民服务，那都是应该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得提醒你。”李主任突然一脸严肃道。
“去宣传科，你只能当技术干部，依旧按照16级技术员算，月工资37块5，这都一样。
但那只是死工资，没有额外的津贴跟奖金，且粮票每个月只有26斤，其他票也少，综合算下来，还不如技术员。
这倒罢了，关键那边很难有机会升迁进步。
你哪怕转正后，恐怕也就升一级，定个15级技术编，工资42块5，然后慢慢熬资历，很难转行政编。
可你要是现在去一线车间当干部，跟工人一样参与劳动，那就不同了。
按照现在的政策，只要你在车间的实习期间表现突出。
那等你转正定级的时候，你不光可以转行政编，还可以跳两级，转正后能直接跳到行政24级，成为六级办事员，月工资43员！
到时候，你不光收入更高，权力更大，以后升迁机会更多，粮票之类的供应也会跟着变多。
这些，你可要想清楚了！”
“放心吧，李主任。”吴怀仁道，“我就想清闲一点，事儿少点，不想过早进步。”
“这样啊。”李主任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外地年轻人，刚参加工作，多沉淀一点，磨磨性子，低调一些也有好处。
年纪轻轻，就想去清闲的岗位工作，表面看来是很吃亏，而且有点不思进取。
可换个角度看，你去了清闲岗位，能空出大量的时间跟精力，去继续自修自学，这是其他人做不到的。
以后等时机成熟了，你再去考个大学文凭，那到时候，起点就更高了！
大学生跟中专生，虽然都可以当干部，但其实完全不一样，且越到后面越不一样。
噢，我懂了，原来你是想半工半读，继续深造考大学，一步登天啊！
厉害，实在是厉害！
小吴同志，你了不得啊！
小小年纪，就目光长远！
年纪轻轻，就所图甚大！
竟然知道我们现在的政策，是优待高级知识分子。
还知道我们正在鼓励在职的干部职工，在工作之余继续深造，努力学习文化知识？
看来，这是有高人，在给你背后出主意啊！
不错不错，是个人物，有前途，我看行！”
吴怀仁一阵无语，真不知道他的脑回路是咋想的。
不过事已至此，他只能顺着李主任的话头笑了笑：
“见笑了，我哪有那么多远大想法，纯粹只是想找个钱够事少离家近的工作。
毕竟做人嘛，还是要量力而行。
像我这种身体不好的人，勉强自己去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万一以后来个大病啥的，那是误人误己，给大家添麻烦。
当然，这些话，我只会跟李主任您说。
谁让咱名字里都带一个怀字呢。
一笔写不出俩怀字啊！”
“哈哈哈。”李主任立刻哈哈大笑。
吴怀仁也跟着笑：
“不管怎么样，还要多亏李主任的成全。
大恩不言谢，以后看表现。”
“好说好说。”李主任笑着摆摆手。
“这样，我这就给宣传科老张打个电话，顺便帮你把其他手续都给办了。”
“是，那就多谢李主任了。”吴怀仁点点头。
很快，李主任拿起电话，给宣传科的张科长打了个电话，嘱咐了几句。
紧接着，李主任又给吴怀仁讲了一下之后的入职流程。
顺便，他还给吴怀仁写了一张介绍信。
这张介绍信，是给街道办的。
去宣传科报道完后，再去街道办找到那边的负责人，就可以让那边帮忙解决分房问题。
没办法，轧钢厂这边的宿舍已经满了，新来的人，就只能委托当地街道办帮忙了。
当然，这只是借口。
主要是，轧钢厂目前的宿舍，住宿条件都很差，都是跟学校宿舍一样，多人挤一间房，远不如街道办分的房子好。
李主任这是特别照顾吴怀仁。
收了那么重的礼，不照顾不合适。
其实理论上讲，新人来轧钢厂，只要是干部身份的，都可以去街道办分房。
但那都是老黄历了。
随着京城房源的紧张，如今能有这待遇的，现在只有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干部才行。
吴怀仁刚好够格，是干部，也不算违规。
只不过他的中专学历有点尴尬。
正常讲，没有特殊关系，他是不可能得到街道办分房这个待遇的。
因为这里面有个潜在的巨大好处。
那就是如果是住在街道办分的京城本地房子，等他转正定级以后，是可以把集体户口转成正式户口的。
这是那些住工厂宿舍的人，所很难享有的待遇。
事出反常必有妖！
相信街道办的那帮人精，在看到吴怀仁的学历，还有李主任介绍信里的“官场黑话”后，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这就是送礼跟有关系的好处，哪怕身份一样，起点也是不一样的。
就这样，吴怀仁在人事科办完手续，告别了李主任，又去了宣传科报道。
宣传科的张科长为人也很热情。
尤其是吴怀仁塞给他一张自行车票之后，就更热情了。
没办法，在1962年，自行车真的是稀缺物资。
现在的自行车票一票难求，哪怕是一个大工厂的科长，也很难搞到一张自行车票。
因此，吴怀仁的礼物，真的很重了。
要不是李主任提前打过招呼，张科长都不敢收。
吴怀仁现在并不清楚这些。
他只觉得，送重礼，这才是真正求人办事儿的态度！
什么送点土特产之类的，最多就是让人对你脸色好点，跟你多说点真话。
但是想求人办事儿，办成事儿，你不下重礼是不行的。
就这样，态度大好的张科长，在详细的问了吴怀仁的诉求，并且打电话咨询过李主任后。
当即拍板，让吴怀仁去工人图书馆工作。
工人图书馆，是红星轧钢厂内部的一栋平房建筑。
顾名思义，就是一座图书馆，主要是让工人在闲暇之余，过去读书看报，增加文化素养的地方。
本意是好的，可实际上呢，工人平时工作忙，工作期间根本没空去图书馆。
下了班之后，有家的工人，大都急着回家，谁去什么图书馆读书看报啊。
至于单身青年，他们有空了，也不乐意去图书馆看书。
比起去工人图书馆看书读报，不如去工人俱乐部玩。
工人俱乐部里有乒乓球台，还有扑克、象棋、军棋、围棋啥的娱乐设施。
大家可以在工人俱乐部聊天打牌打乒乓，不比在图书馆强多了？
当然，看书也是一种娱乐方式，但前提得有娱乐类的图书，比如武侠小说啥的。
偏偏这时期红星轧钢厂内部的工厂图书馆呢，娱乐类的图书太少，基本都是政治类的图书以及技术类的图书。
其实这时期的国内图书吧，因为种种原因，娱乐性质的图书都比较少，什么武侠小说那都是被禁止的，就算有点什么七侠五义的还让看，但工人图书馆是没有这些书的。
至于什么《金瓶梅》、《一双绣花鞋》之类的禁书，工人图书馆里更是没有。
这样的地方，谁爱来啊。
最多，就是一些技术员，过去查阅技术资料。
所以在这个地方当差，绝对是个闲差。
他以后每天只需要到点过去上班，到点下班，跟着打扫打扫卫生就行了。
其他的嘛，只要不犯原则错误，不去刻意找事儿，基本就没你什么事儿。
哎呀，这工作。
不就是图书馆管理员吗？
简直就是摸鱼圣地！
嗯，这个工作好，非常好，我喜欢！